黑夜中,沈冬轻车熟路地走到水榭居,水榭居内一盏烛火微亮,福珠咪咪地叫着,讨好似地躺在陈揽怀中。
她轻轻叩窗三下,这是她与陈揽之间定下的暗号。
屋内烛火微微闪动着,一道身影走到门前,木门轻启,沈冬拎着书就向屋中走,抬眼间看见陈揽抱着福珠笑着看自己。
“哎呀我的福珠。”
沈冬亲昵地抱走陈揽怀中的福珠,福珠也很开心地在女子怀中撒娇,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福珠已经跟她混熟了,再加上沈冬每次都会给福珠带小鱼干,福珠现在更喜欢她了。
陈揽捡起被沈冬丢在一旁的书,笑着说道:“我看你是为了福珠才来水榭居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求学。”陈揽打趣着。
沈冬正给福珠挠痒,偶尔抬起头说道:“才不是呢,小揽,我是真心求学的,今日我们学些什么?”
她在陈揽这学会了很多,不再像从前那般只粗略识得几个字了,现在的她偶尔还会引古论今了,沈冬可骄傲了,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正经系统地接受学习,从前那些繁杂的字,她也只能看着字形模糊猜出一点意思。
烛火下,陈揽充当沈冬的夫子,拿着戒尺左右踱步。
福珠趴在书架上舔着毛,偶尔好奇地扒拉着陈揽笔筒里的毛笔。
夏日里本是酷暑难熬,但水榭居旁有一小片荷池,夜风携着荷香吹进屋中,冰凉凉的,沈冬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头一下一下地向下垂。
陈揽伸手摸摸沈冬的头,像给福珠顺毛似的。
“可是困了?”
沈冬一下惊醒,匆忙擦掉嘴角的口水,“我是有点困了。”沈冬不好意思道。
“夜也深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快些回去,再晚被殿下发现就要挨罚了。”陈揽放下手中的书卷。
徐徵会发现她不在院中?怎么可能!
沈冬忍不住扬了扬眉毛,得意地说:“他哪里还有时间搭理我,这些日子他与秦执忙着几乎不回竹园了,算起来我已经七八日没见过殿下了。”
“哦,殿下竟这般忙碌,我看其他世家贵族子弟多是裘马轻肥,日食万钱,很是自在呢!”
陈揽不着声色地引诱者沈冬。
“哎,小揽你是不知道啊,殿下他最近正忙着同崔……”沈冬似乎意识到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虽说小揽不是外人,但徐徵的秘密也是自己不小心听到的,谁让那家伙说重要事情时从不避讳着自己,她想了想,还是得替徐徵保管好秘密。
“哦不,同翠林园的公子们作诗嬉戏,算了,不聊殿下了,他自寻事情做,累也是他该的。”沈冬摆摆手,装作毫不在意地说。
陈揽见好就收,转身从书架上又拿出一卷诗簿递给她,“沈冬,你闲暇时可以看看这本书,想来对你识字还是有所帮助的。”
接过书,沈冬恋恋不舍地逗了会福珠后就起身回竹园了。
水榭居内又只剩下魏疏晏一人,小厮从门外悄然进入,“公子,茶凉了,可要小的为您重新煮一壶?”
魏疏晏摇摇头,目光看向桌上散落的纸张,上面稀稀散散写着字,松散嘈乱,像是孩童初次学字。
“等等,陈揽,”魏疏晏唤道,“你替我将这些纸卷收起来,放进书房左侧的木屉中。”
陈揽是魏疏晏身边小厮的名字,亦是魏疏晏欺骗沈冬用的假名。
陈揽闻声将桌上散乱的纸张收整起来。
桌上一根黑发落在洁白的宣纸上,魏疏晏将它拾起握在手中,不禁苦笑。
不过是逢场作戏,魏疏晏啊魏疏晏,你怎地真的陷进去了!发丝被魏疏晏缠绕在指间,然后丢进火烛中,散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
像往常一样沈冬准备睡懒觉,毕竟昨夜徐徵还是没有回府,她根本就无事可做,不如睡睡懒觉,养精蓄锐。
她正伸着懒腰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谁知梅纤从隔壁厢房匆匆赶过来,将沈冬从被窝里一把拉出来。
天爷,她睡得正香呢!
沈冬顶着一头鸡窝头,虽有点不开心,但还是憋住了,睡眼惺忪地看着梅纤,“咦,是梅纤啊,你寻我是有何事啊?”沈冬疑惑地问道。
梅纤看上去有些兴奋又有些焦急,“沈冬,你怎么还有心思睡懒觉啊,殿下回来了!”
徐徵回来了!可是,回来就回来了,没什么比我睡懒觉的事更重要了!
沈冬听罢,眼睛眨呀眨,还是闭上了,仰头一倒,又睡着了。
梅纤气急,吼道:“沈冬你怎么还睡啊,你忘了我们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吗?殿下正等着我们备水沐浴呢。”
沈冬总算被吼清醒了,徐徵等着自己去服侍他!
清醒后匆匆换上常服,清水简单泼在脸上就随着梅纤出门了。
梅纤的催促声还在耳边,沈冬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乱发,院中的仆从今日格外认真地干着活,凉亭的木柱被擦得油光锃亮,蜗牛去了都打滑,院角的那一小片竹林也被修剪的工工整整。
大家都好有干劲啊!
木桶里放满了热水,水汽在内屋四处游荡着,沈冬与梅纤两人牟足力气飞快地打水,接水,总算是布置好沐浴的地方了。
等了一会,门被打开,屋内的热气似乎逃出去些许,不再那么朦胧了。
徐徵走进屋内,看见沈冬和梅纤站在一旁,沈冬的发髻似乎没有梳好,还有些松散,眉毛上似乎好残留着一点白色面脂没抹匀,徐徵嘴角悄悄扬起,偷偷笑着。
沈冬一直低着头,此刻她被屋内热气熏得有些困了,眼皮眨呀眨,忽然她好像听见徐徵的声音了,徐徵好像是让她们退出去。
她懵懵地跟在梅纤的身后,但梅纤怎么将自己往回拉啊?
“孤说沈冬留下!”徐徵说道,“沈侍女是没听清吗?”
她总算是听清了,梅纤推了推沈冬的胳膊,然后独自一人走出屋子。
沈冬似乎有些吃惊,面色微红,“殿下,男女有别,你让我服侍你沐浴,这不太好吧?”
徐徵的嗓音似乎夹杂着点疲倦,他站在屏风后脱下衣袍,淡淡道:“孤什么时候说要你伺候孤沐浴了?”
沈冬瞪着眼睛死死看向地面,生怕自己抬头不小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娘亲说过看了男人那处可是会长针眼的。
“那殿下叫我留下是什么意思?”沈冬好奇地问道。
屏风上挂着的衣袍夹杂着血迹、杂草还有泥土,这么脏的衣袍徐徵怎么忍得住穿上,他不是最爱干净的嘛。
屏风内传来徐徵吐气的声音,热水漫过胸口,浑身肌肉总算放松下来。
“几日不见,”徐徵漫不经心地问道:“孤比较好奇,孤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都做些什么?”
偶尔逗逗院中养得小猫也不错,徐徵双臂依靠在木桶沿壁上。
就这?!沈冬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欲望,掰着手指说道:“看书,练字,还有打扫竹园,努力完成一个侍女该做的事。”
屏风里响起水浪声,徐徵听到她说看书写字,好奇地趴在桶边,“孤怎么记得你连徐字都错认成余字,还以为你不识字呢?”他从水面上拿起一瓣花瓣放在眼上,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说说,你最近都读了哪些书?”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被嘲笑不识字,沈冬气闷,她认识的字与这个世界的可不一样,这能怪她吗?
一颗鸡蛋大小的水珠从屏风内飞出,直直落到沈冬的面上。
“就一些简单的词赋,还未成册地完整读过一本书呢?”沈冬咬着牙道,抬手拎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洗澡水。
但徐徵好像起了兴致,总是追问她是哪些词赋,“哦,你念出来我听听。”他有些期待地说道。
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沈冬逐字缓缓念到:“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绿波依旧东流。”
屏风里的人似乎有些沉默,桶中的水轻轻摇晃发出细微地水声。
许久,徐徵才出声道:“真是一首好词啊。”
“是吧,我也觉得写得好,昨夜看了一遍我就记下了。”沈冬心情总算好点,算他有点审美,小揽的品味能差吗。
屏风内突然一片寂静。
男子声音骤然响起。
“沈侍女当真不是在勾引孤吗?”徐徵拿起屏风上挂着的干帕,起身走出浴桶,水声哗哗地响起。
沈冬听此话如雷鸣,咚地一下跪在地上,“殿下想错了,我怎么敢……勾引殿下!”
这家伙这么自恋的吗?怎么话题转换的这么快。
徐徵穿好里衣走出屏风,身上带有一股淡淡的梅香,香味逐渐靠近沈冬的鼻尖,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沈冬疑惑地看着徐徵,这又是弄哪出?
“孤是猜错了你的心意还是猜破了你的心思呢,”
徐徵似乎是在打量着她是不是在撒谎,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沈冬默默回忆着诗句,天呐,她是傻了吗,怎么啥都张口就说,徐徵这个自恋狂会误会也是意料中了,此事是她疏忽了。
她只好将装傻进行到底,呆呆地无辜地看向徐徵,似是在说:“殿下,此事我真的不知情,您就当我是个傻子吧。”
良久,徐徵缓缓松开手,语气淡漠道:“沈侍女还是莫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在其位谋其职,不要越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