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停靠在一片松林中,山中寂静,偶有鸟雀从林丛中飞出,魏颐拎着食盒走上马车,车帘拉开,他就看见沈冬目光狠狠地盯着自己,似乎要将自己活活剥皮抽筋才罢了。
“沈冬,这不能全怪我,我是殿下手下的人,”魏颐打开食盒,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偏偏撞到我。”
出府的路有很多暗道,后花园处有一处墙角,去岁被一个喝醉酒的车夫撞坏了墙角,至今还没修,菊院偏远,与云街只有一墙之隔,贪玩的小厮们大多都会偷偷从那翻墙出府,还有正门旁的也有出府的机会,可她偏偏走后门那棵树,他有个怪癖,睡不着的夜晚就会爬上那棵树看后街的街角喝醉酒的醉汉,真的是巧合。
面色恼红,沈冬冷冷出声道:“手捆着怎么吃?”
目光看向系住的粗绳,魏颐笑道:“殿下没说解开绳子,我不敢的。”
“要不我喂你吃吧?”魏颐贱兮兮说道。
此人脸皮竟然如此之厚,沈冬面色呆住片刻,随即像毛毛虫一样爬在车厢里,一口咬上食盒里白馕,嘴里大口嚼着食物,口齿不清地嘟囔骂道:“你这么听话,那殿下叫你去死是不是也上赶着死啊?”
魏颐笑着不说话,若是殿下真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去死,要不是殿下,他这辈子算是烂在魏府了,没人会在意他,府里的奴才都会踩他一脚,若不是殿下时刻带着他,他也没机会离开那恶心之地。
休整一个时辰后,队伍里人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位置,沈冬躺在车中想了半天,心中隐隐有一个主意,不过她只有三成把握,徐徵那家伙狡诈得很,不好骗。
“殿下,人有三急,我憋不住了啊!”沈冬大喊道。
徐徵就站在车外,她不信他听不见,沈冬喊了一遍又一遍,林中的鸟都被她惊飞了。队伍里都是行军的粗爷们,纷纷好奇地看向马车,徐徵脸色黑沉,掀开车帘,低声道:“下来吧!”
“可是,我手脚被捆着,怎么如厕啊?”沈冬委屈道。
“魏颐,解开她绳子!”徐徵说道。
绳子被解开,沈冬挑了挑眉看向魏颐,你小子,还不是乖乖来给我解开绳子了!
沈冬揉揉被勒红的手腕,野兔似的蹿进灌木丛中。
心中总是绷紧着一根弦,徐徵还是派魏颐靠近跟着沈冬,即使隔着一片草,他也得谨慎,沈冬精得跟狐狸似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想跑。
深山野林草长得都快比人高了,沈冬找了一个靠着岩石的灌木丛蹲下,结果一个回头就看见魏颐背着身站在坡上,他时不时大声催道:“沈冬,你还没好吗?你不会想偷跑吧?”
催催催,讨债似的,无奈罢,沈冬只好认命站起身来往回走,忽然坡那边响起厮杀声,魏颐举起腰间的佩剑飞似的赶了回去,沈冬悄悄爬上坡,不知哪里冒出一大批刺客,徐徵带的人都快被杀光了,坡下血流如河,趁此机会,沈冬头也不回地往林深处跑去。
心中鼓声如雷,震得沈冬手脚发软,她总算离开徐徵了,这时候千万不能松懈,她必须抓住机会,风声在耳边呼啸着,纵使双腿发软,沈冬也咬着牙往林深处跑。
不知跑了多久,总觉得已经很远了,远到她已经听不见那边的厮杀声了,沈冬扶着一颗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树真是够粗。
她绕着树转悠了一圈,发现树后的草丛里有一个石洞,恰好能容下一个人。
沈冬整个人紧紧绷紧着,草丛里略微响动一下她都吓得颤抖,徐徵的仇家还挺多了,自去京中,半年里暗杀不断,她跟在徐徵身后也快有半年了,希望那些仇家不要将她这个小人物挂在心上。
丛林里似乎又传来动静,沈冬微微猫着身子看向外面,顿时她吓得脸色煞白,徐徵整个人如从血里滚过一般,衣摆下沿垂挂着血珠,身后还有约莫七八个举着大刀的魁梧大汉。
“殿下,莫跑了,横竖都是死,何不痛痛快快地,”贼人猖狂笑道,“洒家的刀磨得快,保你死的一点也不痛。”
见徐徵还在挣扎,贼人从腰间抽出一把黑缨飞镖,飞快刺向徐徵的腿,徐徵吃痛跪倒在大树底下,“殿下,您怎么不跑了?接着跑啊!”贼人笑道。
低头间,徐徵看见了草丛里藏着的沈冬,他无声地朝她笑了笑,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而后撑着剑缓缓站起来,“熊奎,孤知道你幕后之人是谁,不若你与孤做笔生意可好?孤给你五倍赏金,你帮孤杀了他。”
大刀随意放下,却足足入地三分,熊奎大声笑道:“秦王殿下,你给洒家再多赏金,洒家也不接下,你就安心去黄泉见你的娘老子吧!”
重刃沿着地面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这一刀砍下去,人得匀匀称称老老实实劈成两半了。
电光火石间,熊奎眼前闪过一道鹅黄色身影,紧接着白色粉末向人群袭来。
酸酸的味道在人群里弥散,这粉末怪异!
“快捂住口鼻。”熊奎扯着嗓子粗吼道。
队伍里接连倒下了五六人,只有靠近熊奎的俩人及时捂住了口鼻才不至迷晕过去。
“他奶奶的,这小白脸还有帮手,”熊奎被暗算了一道,气怒道:“给他们撒泡尿浇醒,都快给洒家追上。”
幸亏沈冬手里还剩下一些药粉,但也困不了那些家伙多久,现在是能跑多快就多快,毕竟身后还有一大批索命的“鬼”。
沈冬拽着徐徵一路在林中乱蹿着,这地方她从没来过,只能先闭眼瞎蒙,找个躲避的地方躲过横祸再说。
徐徵的腿受伤了,每走动一下,血水顺着裤脚淌落一地,熊奎那群贼跟猫似的,闻着腥味很快追了上来,七八个人围成一道密网,将他们二人慢慢逼退至悬崖边。
悬崖下水声轰鸣,腾腾水汽呼啸到崖顶,“怎么办?没有路了,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沈冬看向脚下数十米高的悬崖,不禁两股战战,泪水从脸颊滑落。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面前七八人凶神恶煞举着刀走过来,身后就是粉身碎骨的断崖,前后都是死,此时恐怕只有神仙才能就他们了。
“沈冬,抱紧我!”徐徵承认,沈冬救下他那一刻心中涌动着惊涛骇浪,他以为她不会救的,毕竟她总是想着逃跑,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令她避之不及。
沈冬呆了片刻,随即叱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拉着我垫背吗?谁要和你一起受死啊?”沈冬挥着拳头打向他。
“好一对亡命鸳鸯,洒家会成全你们的。”熊奎道,他的眼睛被沈冬的粉末熏染得通红,肿的跟核桃似的。
徐徵不管沈冬怎么挣扎,长臂一揽,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慢慢退至悬崖边弦,大声道:“熊奎,你回去告诉李维明,孤就算变成鬼也要索他的命,让他好生等着孤,千万不要不明不白地死了。”
说罢,徐徵抱着沈冬一同跳下山崖,玄色衣带裹挟着鹅黄裙摆消失在蒙蒙水汽之中,熊奎等人惊得追上前,除却蒙蒙水汽,再不见人影。
“大哥,我们还追吗?”小弟走上前问道。
“追什么追,这么高跳下去,骨头都摔碎了,”熊奎看着崖底说道:“瘦猴,写信告诉李大人洒家已经帮他把人杀了。”
……
跳下悬崖那刻,骤然的悬空感吓得沈冬几欲呕吐出来,急速的风似刀片,刮得她脸生疼,这么高跳下去,她肯定死得很难看,沈冬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似的闪过她那个世界的记忆,中间还混入几段这个异世界的片段。
整个人直直晕了过去,巨大的水压袭来,紧接着冷冽的河水钻进耳朵,鼻孔,窒息感如洪水般袭来,沈冬拼命挣扎着,奈何徐徵双手紧紧钳住她,让她怎么都游不了。
她肺里空气几乎殆尽,也许这次她真的要死了,双手渐渐失去挣扎的气力。
水流很急,徐徵他们被水流裹着漂了足足有好几米,等到他终于抓住水中一把缠住石块的布料后,整个人才稳住了,随后施展水术,两道水墙高高耸立在一旁。
沈冬总算是缓过劲,窒息感渐渐减弱,她感觉自己似乎又活了过来,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岸上,徐徵靠在一旁的石头上,他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巨大的水压将他的内脏冲击,腿上的伤还在流血,整个人都白得似纸一样。
沈冬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抓住,扯了几下,没什么动静。
“不许跑!”徐徵低低发出声音,纵使这般虚弱,他还是死死抓住沈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