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安诚恳地赞叹道:“好厉害。”
“阿宓也厉害。”景煦凑过去偷了个香,“难得见阿宓出手,真是赏心悦目。”
宓安被他夸得脸红,逃避似的从袖子中拿出一张软皮面具:“来吧,给你易容。”
景煦皱起了眉头,有些抗拒:“不能让暗卫来吗?”
“他们太呆了。”宓安摘下面具,说道,“让暗卫把宫辽的尸体处理了,你坐下。”
景煦仰着脸任他动作,还能腾出嘴夸宓安:“阿宓太厉害了,连易容都会。”
“对了,让暗卫偷件衣裳去。”宓安突然想起来,“死人身上扒衣裳有些晦气。”
收拾妥当,宓安又戴好了面具,景煦凑近又要亲他,宓安偏头躲开,嫌弃道:“顶着这张脸不许亲我。”
景煦委屈道:“怎么这样!”
“灵杨木拿着。”
“哦。”
两人并肩出了画舫,景煦挂上了和善的笑容,南兴楼的人方才被帷帐遮住视线,现在都挡在了出口处,举着剑严阵以待。
景煦扫视了一圈,温声道:“都退下吧。”
宓安笑道:“今日之事就定下了,宫楼主放心。”
景煦客气道:“那便多谢青安公子了。”
两人自此分别,杜天德见人走远,上前问道:“楼主,他答应了?”
“自然。”
杜天德奇怪道:“天师不是说青安和昭王关系匪浅吗?会不会是假装答应,打算对付咱们?”
景煦道:“也有可能。天师在何处?”
“天师说明日辰时来见楼主。”
“好,你们先回吧。”景煦着急去找宓安,不想再和这些人浪费时间,杜天德问道:“楼主去哪?”
景煦笑道:“我去哪还要跟你报备?”
“属下不敢。”
打发了杜天德,景煦缓步走出一段,见四下无人才飞身回了府衙,宓安见到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笑道:“还是你的脸比较好看。”
景煦“哼”了一声,说起了正事:“杜天德提起了一个天师,他知道我们关系匪浅,明日我去会他一会。”
“除了国师我谁都不信。”宓安现在对枨衔水有着空前信任,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神棍。
景煦调侃道:“不是‘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的国师’了?”
宓安摆摆手:“那时年轻不懂事,国师说不定就是神仙下凡。”
说完,宓安看了景煦一会儿,犹豫道:“你今晚去南兴楼睡吧?”
景煦:“?”
“重新易容太麻烦了,反正明早你也要去。”宓安将灵杨木泡进水里,也不看他,“不然你就去睡隔壁,自己选吧。”
“阿宓,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爱了。”
宓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收回了视线,说道:“灵杨木能重塑经脉,我要去朝青给清欢制伤药,你……”
景煦满目哀怨:“我也要去。”
“那你穿个斗篷遮遮脸。”
清欢已经醒来,见宓安坐在桌前,就要起来行礼,一旁的掌柜连忙将人扶住:“管事,主子说了让您好好养伤。”
宓安示意掌柜将药喂给清欢,问道:“发生了何事?”
“主子,清泉有异心。”清欢嗓音沙哑,十分虚弱,“这几日有位女子日日到府衙门口喊冤,属下觉得奇怪,就混入衙门看了她夫君的尸体,那人竟是被微兰毒死的!朝青从不对普通百姓出手,属下多方探查,竟发现清泉将微兰卖给了南兴楼!”
宓安道:“此事我已知晓。”
清欢红着脸说道:“属下进南兴楼探查时被人发现,技不如人,实在惭愧。”
“朝青有人吃里扒外,不是你的错。”宓安将浸泡灵杨木的水放到桌上,“这药水一日两次涂抹伤口,伤好前忌酒,禁食辛辣,不要动武。”
“多谢主子。”
宓安起身离开,清欢又叫住他,迟疑着问道:“清泉只给了南兴楼微兰,并未给解药,主子……打算如何处置清泉?”
宓安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屋子。
朝青的地牢潮湿阴暗,不输刑部天牢。景煦四处看了看,问道:“这里是按刑部天牢建的?”
宓安点头,不打算隐瞒:“前世硬要跟你去天牢就是为了建这里。”
景煦遗憾没能与宓安一起创立朝青,又感慨宓安真是不可一世的天才,只去了一次竟然就记住了整个天牢的结构。
两人无声无息地在牢前站定,清泉良久才察觉,起身行礼:“主子。”
宓安的神情说不上失望,甚至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他问:“清泉,这些年,我可短了你们银钱?”
清泉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低声道:“回主子,不曾。主子对清泉恩重如山,是属下对不起您。”
景煦说起风凉话毫不客气:“忘恩负义,见钱眼开,武功还低,安安,你在哪找来的废物?”
清泉浑身一震,红着眼抬头看去,来人大半张脸被埋在斗篷里,看不清长相,景煦看着他,语带讥讽:“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
宓安语气无奈,却带着一丝纵容:“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安安。”
景煦“哦”了一声,说道:“要我说你都不必来见他,杀了拉倒。”
清泉从未见过宓安对谁讲话这般有温度,许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也大胆问道:“主子……此人是谁?”
景煦笑嘻嘻地敲了敲牢门:“你主子的相公。”
宓安熟练地抬手朝他后脑拍了一巴掌,无暇顾及清泉是何表情,转身离开了地牢。
清泉听到他的主子声音高了一些,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明朗:“你又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
那人满是笑意:“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觊觎你?”
宓安奇怪道:“什么?”
“没什么。”
清泉瘫倒在地,咽下了手里的微兰。
是啊,他是什么东西,也敢觊觎主子。
卯时已过,景煦恋恋不舍地独自去了南兴楼,不多时,那位天师就找了过来。
天师满头白发,样貌却很年轻,景煦看着他,总觉得这张脸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宫楼主,听杜堂主说,青安答应替您除去昭王了?”
景煦道:“正是,灵杨木和万两黄金,我不信他不心动。”
天师摇了摇头:“他二人关系匪浅,可没这么简单,楼主此举实在是打草惊蛇。”
“哦?”景煦作出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我见青安提起昭王并不熟稔,天师是如何得知他二人关系匪浅的?”
天师道:“天机不可泄露。”
景煦听到这话,悄悄咬了咬牙,迁怒了一下远在京城的枨衔水。
“天师讲话总是模棱两可,恕在下不敢尽信。”
天师笑道:“那是自然。”
他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说道:“只要宫楼主能将这东西让青安服下,我保证,昭王必死无疑,青安也能任你摆布,到时朝青岂不也是楼主的囊中之物了?”
景煦磨了下后齿,面上却笑道:“天师莫不是在说笑?谁不知青安医毒双绝,寻常毒药能奈何得了他?”
天师一脸高深莫测,说道:“并非毒药。楼主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我保证,三天之内,杀昭王,夺朝青。”
这人神棍一样离开了南兴楼,景煦拿帕子包起瓷瓶回了府衙,将东西交给了宓安。
宓安打开瓷瓶,了然道:“是蛊虫。”
景煦一惊,立刻拉起宓安远离瓷瓶,后者哭笑不得,安抚似地握住他的手,说道:“无事,别担心。”
宓安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解释道:“你记得翠华村那两具尸体,体内有一大一小两只蛊虫吗?这药丸里就是那小蛊虫。”
景煦道:“你那时说,小蛊虫是模仿人类脉搏的。”
宓安说道:“除了模仿人类脉搏,它还能将人体内原本的大蛊虫吞噬,壮大自身。”
“知道我体内有蛊虫的,除了你我和国师,还有谁呢?”
二人对视,异口同声:“蛊师。”
宓安坐到床上,让景煦上前,轻轻替他摘除面具:“我自小就远离朝堂,谁会把我当目标?”
景煦道:“许是看你我‘关系匪浅’,想借你的手除掉我。宓将军嫡子刺杀皇子,对方岂不是一箭双雕。”
他着重强调了“关系匪浅”,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宓安好笑道:“这是又在生什么气?”
“所有人都觊觎你。”景煦去洗了脸,缓步走到宓安面前,低头看他,伸手将人按在了怀里,“迟早把他们都杀了。”
“你怎么整日净盯着别人‘觊觎’我?”宓安哭笑不得,“我看就是你疑神疑鬼,哪有这么多人喜欢男人。”
“阿宓可不是一般的男人,阿宓是天下第一美人。”
宓安被景煦抱着,闻言抬手锤了他一下:“胡说八道,滚去隔壁睡。”
“不滚。”景煦紧紧抱着宓安,“枨衔水那金币确实有些用处,暂时留下竟然有了凶手的线索。”
宓安抬头看他:“这是我的功劳。”
景煦失笑:“是是是,是阿宓的功劳。”
宓安懒懒地靠在景煦身上,说道:“卢牧和张泰还在大堂关着呢?”
“关着呢。”
“连张床都没有,卢牧那身子骨怕是要腰酸背痛好几天了。”宓安又靠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去看看。”
如宓安所料,两人睡了几天地板,滴水未进,眼圈都乌青了,卢牧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见景煦进来,卢牧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脚下:“殿下!实在是那南兴楼威胁下官啊!南兴楼的人个个武功高强,下官不敢不从啊殿下!殿下明鉴!”
景煦踢开他,问道:“万仲是怎么死的?”
卢牧也顾不得南兴楼了,一股脑全交待了。
原来那万仲本就是南兴楼的人,乔泽兰与人私通之事就是他让人杜撰的,乔员外听信传言,将乔泽兰赶出家门,万仲便趁虚而入,俘获了姑娘芳心。
只是此事是瞒不过南兴楼的,杜天德色胆包天,调戏乔泽兰不成,便让万仲将妻子送到他床上,否则就将他杜撰私通的事告诉乔泽兰。
万仲受他威胁,却也不愿做这屈辱之事,终于在杜天德让人不停骚扰乔泽兰之后找上了门,与他大打出手。彼时杜天德刚从清泉手里拿到微兰,脑子一热就撒向了万仲。
宫辽要微兰还有大用,若是让旁人知道南兴楼手里有微兰,他们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于是杜天德就找到了卢牧,让他以意外草草结案,谁知那乔泽兰一介女流竟然不依不饶,只好又让张泰摆平此事,没想到正巧被景煦和宓安撞了个正着。
至于手指,则是因为打斗中万仲被杜天德的钩子所伤,为了掩人耳目,杜天德干脆就将受伤的手指砍了下去。
宓安听着,问道:“宫辽要微兰有什么用?”
“这个下官真的不知!”卢牧不停磕头,“下官知道的就这些了,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
宓安又看向张泰,张泰连忙道:“小人也不知道……”
“杜天德答应了你什么事?”
卢牧支支吾吾,景煦冷笑一声,卢牧立刻磕头告罪:“他、他答应下官将贪墨之事压下来,杜天德说预川有南兴楼坐镇,无人敢将消息传去京城……”
“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草菅人命。”景煦笑了起来,“好样的,不愧是赵盼山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