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有人惊呼一声“刺客”,紧接着人群骚动起来,尖叫连连。有一名头面部被遮挡的高手,手拿刀剑,从人群中掠出,直直朝着轿撵里的皇帝而去。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帝,也被这一幕惊得脸色发白。梅贵妃早已尖叫出声,皇帝单手紧紧搂住她,目光沉沉注视着你推我桑的混乱场面。
内侍则吓得瘫倒在地,顾不得礼仪,大声喊道:“护驾!护驾!快护驾——”
周围的官兵还未行动,人群中突然飞出数名高手,与刺客斗成一团。他们是藏在暗处的皇帝的影卫,一旦皇帝出现危机,都会立马现身。然而那刺客目标似乎不是皇帝,高手一出现,他对了几次招,身子一转,朝地上跪着的女子刺去。
一声尖叫过后,女子的胸口正中一剑。刺客猛一拔出剑,血水自胸口蔓延而出,女子的目光呆滞,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刺客转向内侍,踢了内侍一脚,将他手中的东西抽出,快速离开。
由于人群混乱,刺客混入人群中,眨眼不见踪影。而影卫有的护驾在皇帝身边,有的则去追那名刺客。
女子捂住胸口,血水源源不断流出,她看着证据被人夺走,自己也即将逝去生命,再也不顾及什么皇家颜面,指着皇帝身边的梅贵妃,近乎诅咒般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声说道:“梅贵妃,你以为杀了我,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就没有人知道你和柳川的苟且了么?告诉你,不可能。就算杀了我,我也要——”
女子边说,血液边从嘴里流出,糊了满脸,看起来可怕又可怜。
而旁人听了她的话,看向娇子中那位花容失色的贵妃娘娘。刚经历惊吓,他们还未缓过神,乍然听闻如此消息,心中的讶异明明白白表现在脸上。
梅贵妃心下慌了神,怒道:“你说什么,本宫听不懂,来人,还不让她住嘴。”
然而众人被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大消息砸得头晕眼花,忘记了行动。
女子痴痴笑道:“之前敢做,现在又……又不敢当了。你与柳川私通的时候,就没有想到现在?你杀死我一家的时候,就——”
之前的说话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软软倒在地上,眼神嘲讽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因为慌张而仪容尽失,在咽气的最后一刻,她大声喊道:“梅贵妃与人私通——”
说完这话,女子的整个身体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软倒在地,唇角露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女子的最后一句,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马车之上,皇帝感受到四处投来的各种复杂的眼光,缓缓松开搂着贵妃的手臂,面色沉沉,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梅贵妃看向皇帝:“皇上,您要相信我,那人胡说的。”
皇帝看向旁边的宫女,宫女也是身子抖得厉害,接收到皇帝的视线,立马放下马车帘子。
马车内一下昏暗起来,皇帝看向梅贵妃,辨不清神色,道:“此事定会给贵妃和国师一个交代。”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异样,但梅贵妃知道,皇帝已经起了疑心,说是给他们交代,实际上会动用所有的关系探查此事,查得越清楚,她越危险。听闻此言,贵妃身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久久不能言。
不,人已经死了,证据也已经销毁,不会有问题的。
何况,还有国师,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
“柳川,便是当今的国师,十几年前他还是个未还俗的和尚。贵妃娘娘当年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两人在寺庙中相处过一段时间,便隐隐有流言传出两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只不过,由于两人身份的差异,并没有太多人相信,只当是污蔑之语。”
“但是,贵妃回宫后,柳川重新还俗,重新科举。有人巧妙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流言又再度爆发,甚至牵连到当时怀着孕的贵妃,她因此差点被打入冷宫。”
谢琛说了两句,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
马车咕噜噜往前。皇帝不知如何想的,发生了如此大的事,也没能阻止他秋猎。
周行知急急问:“后来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贵妃也不会荣宠这么些年,国师更不会达到现在只手遮天的地步。”
“自然。”谢琛似在沉思,“当时,突然有人揭发刘嫔四处散播流言谋害皇嗣,紧接着刘嫔的父亲因为贪污而被关入大牢。后来,又有不少证据指出,那位刘嫔多次谋害贵妃,二人感情不合,私下交恶。而当时国师娶了高门女子。所以,不少人都把这次的争斗看作是妃嫔之间的嫉妒,流言不攻自破。自此没人敢说贵妃的不是,尤其是她诞下二皇子,母凭子贵。”
周行知沉吟,“那刚才那位女子是怎么回事呢?她说梅贵妃害了她一家人,又是怎么个害法呢?”
“那女子姓刘。当年,嫔妃有一位妹妹,她跟着姐姐待在皇宫中。只不过出事后,她消失不见,不知去向。”谢琛搁下手中空了的茶杯,周行知赶紧提起茶壶给他倒上。
谢琛:“你倒是识趣。”
周行知:“那是。”
谢琛继续道:“那位刘小姐没有回家,全家被处死都没有露面。很多人都猜测她早已被谋害,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死,而是躲了起来。”
“所以,刚才那名女子就是刘嫔的妹妹。”周行知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那么多州县,而且时隔多年,别人都找不到,你是怎么找到的?”
“你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叶十。”谢琛淡淡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刘小姐一直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待在国师出家的寺庙,古刹寺。她当年陪着姐姐到古刹寺散心,很巧的是,那时候贵妃和国师也在。而她手里的证据,便是她这些年一点点收集的。”
“啊!”周行知拍大腿感慨道;“所以说,贵妃和国师是真有一腿啊!那位刘小姐和她姐姐或许真的在古刹寺发现一些端倪,然后招来贵妃的报复。”
“刘小姐当年发没发现端倪,我不清楚,但家破人亡后,她的确忍辱负重了多年。”谢琛:“至少,我探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聪明,有毅力。”周行知佩服道,但想到刚才刺杀毁证据的刺客,担忧道;“只可惜,多年的心血白费了,如果大仇得报倒还好,只是——”顿了顿他看向谢琛,怒道:“你也不够意思,人家姑娘是你找来的,结果人却死了,仇还没报。你说说你,事先就应该想到贵妃他们会有所行动,怎么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
谢琛道:“这事我们不能插手,而且这是刘小姐自己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她牺牲了,帝王的疑心只会更重。”
周行知叹气:“皇帝疑心有什么用,又不能制裁他们。”
“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没信心了,”谢琛看向他,“没有完全的把握,我怎么可能轻易出手。”
周行知疑惑:“证据不是被抢走了么?”
“放心。”谢琛手搭在周行知肩头,“证据又没说只有一份,只要皇帝用心,总能找到的。实在不行,我们送上一份也未尝不可。”
周行知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贵妃和国师的本事挺大的,这事竟然被隐得密不透风。你说,当年秦府突然出事,是不是他们做的手脚。”
谢琛一顿。
——
“啪——”
茶杯被狠狠摔在马车角落,茶杯碎裂,水洒落一地,红色的地毯上是一片深色的水痕,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是谁?”谢璟气道,“到底是谁,这样陷害母妃!母妃和国师清清白白的,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污蔑。”
表面上,梅贵妃与国师并无交集。实际上,谢璟知道,自己的母妃很依赖国师,凡事拿不定主意的,都会私下询问国师。而国师是他的授业恩师,对他多方教导,两人都是他的长辈,他从未想过两人会有什么关系。
即使他们偷偷见过面,他都没有怀疑过,只以为是为了他的事而不得已见的面。
一个是皇帝宠妃,一个是朝廷重臣,若是被人发现私下见面,会引起怎么样的误会,两人不是不知道。因此,两人都很谨慎,有时连他都要瞒着。
现在听人说起母妃和国师的关系,他才猛然想起曾经的那些细节,因为若是为了他,真的没必要见得那么频繁。或许——两人真有可能背着父皇,存在不一般的关系。
一瞬间,谢璟想到了很多,嘴唇紧抿。
不,他应该相信母妃和国师,一定是因为他越来越受父皇重视,让其他人心生嫉妒,一定是这样的。
一旁的谋士战战兢兢,声音颤抖:“殿下息怒?”
谢璟抬脚一踹,谋士被踹了个人仰马翻,要不是抓住马车侧边的木框,早被甩飞出去。
“息怒息怒息怒!”谢璟怒吼出声,“本王养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只会让本王息怒,你们但凡听到任何风吹草动,本王至于这样么。但凡拿出解决方案或者查到是谁,本王至于这样么?”
“是是是,”谋士点头哈腰:“我们这就去查,到底是谁干的。”
“还不赶紧去。”谢璟又踢了一脚,“重点查查三皇子一党,只有他能干得出这种事。”
“是。”谋士擦擦脸上滴滴滚落的汗珠,想着要表现自己,想到一个计谋:“殿下,那此次秋猎的安排,要不要借此机会给三皇子一个教训?”
“你有脑子么?”谢璟皱眉,捏着鼻梁,“秦三只是个平民,就算入赘温府,也只是个平民。三皇子是什么人?天潢贵胄,要是他出事,你觉得父皇会放过此事么?”
“是是是,殿下,是我糊涂了。”谋士赶紧道歉,顿了顿道:“殿下,我的意思是,将秦三的死推到三皇子身上,毕竟好歹有个人背锅,您看——”
闻言,谢璟心里总算舒坦不少,道:“按你说的办。”
“是!”
说完话,谋士赶紧退出马车。他叹气一声,谁说二皇子脾气温和待人有礼的,他与之相处多年,被茶杯砸过,被脚踹过,被扔出门外过……哎,不说了,说多了都试泪!
那为什么还要待在二皇子身边呢?
他也不想啊,谁叫他知晓那么多秘密呢。要走,可以,只能到棺材里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