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徐韫还是高估了顾遣的羞耻心。
君上那般气急败坏，原来不是出自被人窥视更衣的羞赧，而是在计较她跑了……
怔愣间，顾遣开始一圈一圈慢条斯理地挽自己的衣袖。
偏偏她嘴上还振振有词：“之前在淏渺殿被仙官又看又摸的，却只捏捏仙官的脸以作补偿，想想本君还是觉得亏了，连带着今日的份，一并还来吧。”
徐韫倒吸一口凉气，抱着菜篮子连退数步，眼睛都惊恐地瞪圆了。
“躲什么？”顾遣皮笑肉不笑，瞧着十分瘆人，“本君向来公正，不会叫你吃亏的。”
徐韫：“……”
听到这话，感觉心里毛毛的。
她二人一个不紧不慢地追，一个慌慌张张地逃，在院里里追逐一阵子，还是徐韫先败下阵来。
她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与顾遣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顾遣倒是体谅她，站在原地没再吓她，“喘匀了气慢慢说。”
【君上不是饿了吗！】哪知徐韫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顾遣被她气笑：“所以，你抱着个菜篮子满院子乱窜，害我饿着肚子陪你溜，你倒是有理了？”
呃……
徐韫眨巴眨巴眼睛，【你追我，是为了拿我买来的菜？】
顾遣莫名其妙：“不然呢？”
她语气稍顿，蓦地意识到徐韫想歪了，抱着手臂揶揄：“原来仙官是想到别处去了啊。”
徐韫仰头装懵懂。
顾遣走近些，将菜篮子接过，却没在言语上放过她。
“仙官既然也晓得是本君亏了，待用过饭后，还请主动一点，将衣服脱了，方才显出诚意，省得要本君亲自动手。”
听不见听不见！
徐韫指指自己的耳朵摆手。
“哦哟，这时候借口自己耳朵不好用了？”顾遣觑她，“那晚一点，本君在仙官耳边一字一句地念，可好？”
徐韫：“……”
君上说完，竟真得埋首在徐韫的颈窝间，惹得徐韫一阵酥痒。
“就像这样，仙官说……好是不好？”
她贴得前所未有的近，唇齿开阖间，磨蹭在徐韫颈间的皮肤上，带起一片战栗。
徐韫这会儿浑身都僵了，哪里还有跑的力气，就干巴巴地任她动作。
呼吸都凝滞下来。
顾遣当然察觉到徐韫的变化，不知怎的便来了兴致，伸出舌尖，在那片战栗上轻飘飘地舔一下。
像蜂鸟的羽毛拂过。
可又不同。
徐韫半边身子都随着君上的孟浪动作而发木，热度却是蹭蹭看涨，烧得她头昏脑涨的。
有那么不可言说的一刹，徐韫甚至有侧头的冲动。
想观一观君上的舌头有什么不同，竟能不费吹灰之力，摄走她大半仙魂，险些废了她的守持。
徐韫还沉浸在乱七八糟的念头里迷迷不知返，顾遣已然提着篮子走远，见她久未动作，回眸招呼她。
“还傻愣着做什么？过来帮本君洗菜啊。”
徐韫逐渐回神，在自己脸上拍了拍。
怎么就忘了，帝君说的话，十有八九做不得真，尤其是戏耍她的时候。
可心中的那抹异样，却是无论如何都赶不走了。
徐韫未料到，顾遣那一双手，使四楞锏打架时打得厉害，端起锅铲时也是一把好手。
只是几样清淡的素菜，佐料都加得差不多，入了口竟能吃出不同的滋味，不比她师尊的厨艺差。
难不成这十数万年，君上光顾着在大罗天研究菜色了？
也……不是不可能。
不知不觉便多动几筷，等徐韫吃光碗里的饭，顾遣正捧着瓷碗小口小口地喝汤。
“你虽然不通厨艺，刀工倒是还不错。”
这分明是一句实实在在的夸奖，却令徐韫警醒起来。
她沉着气没吭声，静静地等待着顾遣的下文。
然而……顾遣却没什么下文。
热汤喝光后，她的眉目都更加舒展些。把碗筷搁在桌上，顾遣伸了个懒腰，顺理成章地道：“那收拾洗涮的工作，也有劳仙官了。”
徐韫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饭后，顾遣搬了把竹椅，坐在院子里晒月亮，徐韫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
二人离得不远，顾遣又刻意提高了声音，徐韫倒是能听清她的言语。
“还是二十八天好，有日月光辉可供沐浴。”顾遣双手垫在头上，感慨，“不像三十六天呐……”
难不成三十六天成日里黑漆漆的？徐韫纳闷。
“三十六天美则美矣，却美得甚是空洞，少了日月交替带来的生气。”顾遣解释。
她此时面上郑重，唇边没有玩笑时常挂着的那抹戏谑弧度。
夜风吹起她衣摆的一角，连同她周身蕴藏的那份寂寥，也一并泄了出来。
徐韫洗手的动作一顿，无声无息地朝顾遣那边望了一会儿。
顾遣的性情，徐韫从前不曾关注，近来却是不得不关注。
她似乎总是从容，一颦一笑间皆是主宰天界的气度，所以徐韫也常常将她看作无所不能的尊神，对她的情绪总是忽视。
而眼前的顾遣，似乎更真实些。
褪去帝君的头衔，顾遣的喜怒哀乐，与她一个寻常仙官无异。
没有眼力见的顽皮的云，原本将月亮遮住一半，这会儿被仗义的风吹得散开了些。
浓浓的月光倾洒而下，在顾遣身上铺开一层浅浅淡淡的晕，与她那一身朱湛衣袍相得益彰。
瞧着和谐得很。
顾遣待在这二十八天，也自在得很。
好似……她本就是二十八天里的一名普通地仙，和徐韫是同一类人。
徐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洗手的水不由自主地挥了出去。
随着不知状况的风而去，正正落在顾遣的脸上。
顾遣抹了一把面上的水，回头一瞧徐韫那尚未洗净的手，咬牙：“徐、韫！”
徐韫倏尔回神，将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无辜地摇头。
掩耳盗铃。
顾遣心里又对她记了一笔。
好在，匆匆而至的誉时规替不知所措的徐韫解了围。
好友是来与她们互通消息的。
“寄安，你猜怎么着！我就觉得那异兽梁渠有问题！”誉时规来得急，撑着双膝喘了一会儿，才继续：“我师尊刚刚召我，就是为这事。”
徐韫给她倒了杯茶，招呼她坐下慢慢说。
誉时规瞥了顾遣一眼，直言：“说起来咱们二十八天出这等事，还与三清境的清微天尊有关。”
事情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数月前，三清境的清微天尊那儿，丢了几株珍贵的福心草。
这草原本于数万年前灭绝，不久前才被天尊培育出来，宝贝得很。
“传言，清微天尊在炼药制丹一途登峰造极，这福心草被她培育获得，原本是为了炼药用的。可她还没用呢，就被贼人窃走了。”誉时规摊手。
她斜一眼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的顾遣，欲言又止。
徐韫知道好友怕是误解顾遣有所欺瞒，但这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她倒是相信顾遣不知情，于是转言道：【那福心草与异兽有何关联？】
“福心草有小毒，对人而言没什么，最多造成一些晕眩罢了。”誉时规停顿片刻，话锋一转：“但对异兽却影响极大，可致异兽发狂。”
【所以，你师尊觉得异兽袭击人，是因为食用了福心草？】
“对。”誉时规承认：“据四梵天那边传来的消息，清微天尊培育的福心草应是被带到三界来了。”
她并未完全被徐韫绕进去，转而问顾遣：“真人就是为这事来的吧，何必遮遮掩掩呢？”
魔族和仙族虽然彼此看不顺眼，但还不至于处处针对。
再说，四梵天的天帝可比三清境那几位清高的天尊和仙君会做人，时不时还与魔族往来一二。
所以遇到一些紧急的事，两族联手调查也不是不可。
因着徐韫的缘故，誉时规对仙族没那么多敌意和忌惮，而且顾遣还救了她。
假使顾遣能说清楚前因后果，她未必会不肯施加援手。
这下多尴尬……
但若无其事，各查各的并不现实，还不如戳破这层尴尬，大家也好在日后合作共事。
故而，誉时规拎起徐韫手边的茶壶，主动为顾遣斟了杯茶，给顾遣递了个台阶。
“真人不妨将天尊那边的情形具体说说，咱们也好顺着线索找一找丢失的草药。”
哪知顾遣并未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我不知道福心草的事。”
“还装啊。”誉时规将茶壶重重一搁，有些着恼：“四梵天那边来了消息，说已经差遣仙官来二十八天探查虚实，提前知会我师尊这边。她们口中的仙官不是你还能是谁？”
顾遣扶着茶杯淡淡反驳：“真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誉时规：“……”
徐韫赶在好友要发火之前阻止：【应该不是她，你都说了是仙官了。】
誉时规将徐韫的劝解听进去，细琢磨也意识到不对劲，眉头皱起来：“那倒是，你一个真人哪里来的官职。那清微天尊叫你来是干嘛的？”
异兽作乱与福心草丢失，现在归结到一码事，三清境委实没有理由派两拨人来。
正是困惑之时，却见顾遣抿了口茶，漫不加意地回应。
“哦，可能是派我来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