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检测告一段落，文体文娱社团与学生会都陆续开展新一轮的活动。

按照惯例，学校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对全体学生第二性别分化信息进行一次收集统合，为新生与新分化的老生安排专门的生理健康分班讲座，学生会也将全程对接医院与主讲医生、跟进讲座事宜。

“发下来的表是自己填吧？”慕乐和问，“如果有人无意…或者故意填错怎么办？”

初高中学生正处于分化高峰期，最初分化的时候会有一部分人出现信息素不稳定的情况，alpha和omega反复横跳的状况虽然少见但也会有，因此无意误报的情况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故意为之就是另一回事了。

“怎样故意填错呢？”融旭胳膊肘支在窗台边，单手撑头看向他。

慕乐和张了张嘴，手里的笔刷在空气中晃动着画了一下，说：“就是、明明是omega却故意写alpha，明明是alpha却故意写omega。”

融旭慢慢悠悠地点了下下巴，说：“会有这种情况，貌似每年统计都会出几例这样的事。”

“所以后面学校还安排了全体体检，到时候查出来了，那些个不诚实是、特立独行的人会被请到学生会喝茶。”

说着，融旭笑眯眯地看着他，问：“所以你打算往上面填什么呢？”

灰尘静静地托着金色阳光，散漫地在二人之间悠然飘荡。

“alpha啊，”慕乐和睁大眼义正词严道，“不然呢？”

融旭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胳膊位置，依然以单手撑头的姿势笑对他，说出的玩笑也显得轻浮许多：“不来学生会找我喝茶吗？”

慕乐和鼻子哼气道：“喝茶而已，用不着这个理由。”

“叩叩”两声响过，得到一声“进来”的回应后，席连静推开了会长办公室的门。

对融旭这个新上任的学生会长有意见的多半是老生，高一新生刚入学、初入组织不敢多说话，一般都是跟着前辈走，席连静相较之下比较独立，但他又能同时与许多能力出众的前辈搭建关系，处处虚心取经，被委派到琐碎麻烦事也完成得面面俱到，学生会里人人称道，说他要能坚持留任，没准就是下一个学生会长。

表面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一些人见他时常帮融旭做事、跟融旭走得近，背地里讽笑他是融旭小跟班，是阿谀谄媚的“走狗”一只。

席连静耳清目明，自然是听过这类有的没的非议的，不过既然没人把话放到明面说，他也不会做什么表态。

办公室内正对门口的是一个靠墙的书架，书架旁有一株垂叶榕盆栽，枝干树藤缠绕，顶部青翠欲滴，十分吸人眼球。

席连静个头不高，刚一米六出头，与办公室里的这株垂叶榕差不多高。

早前已毕业的几位前辈回来学生会看望晚辈，他负责端茶水接待。其中一个前辈打趣他长得矮，问他是不是一路跳级上的高中，“身高都跟不上年级增长了”。

前辈的话里虽有夸他聪明的成分在，但不多，反正席连静是一心全扎进“矮”这个字眼上了。

自打那天后，席连静每每进会长办公室都会直溜溜瞅那颗垂叶榕几眼，仿佛是在跟一棵长青盆栽植物较劲比身高似的。

席连静抱着一沓新整理好的学生信息资料走进办公室，他有意朝那株垂叶榕多走了几步，坐在处于中位线办公桌正后方的融旭一眼就看穿了他并不干脆的行动轨迹。

“小静最近是不是长高了？”融旭在双手叉握放在下巴前，笑着问道。

席连静嘴角一动，脚尖方向跟着转向办公桌，委屈地别着眉毛苦笑道：“会长就不要笑话我了。”

融旭眨了眨眼，说：“身高有什么好笑话的。”

“不知道。”席连静眼珠朝一旁的盆栽瞥去，“不过谁叫我是alpha呢。”

一般人在分化成alpha之后身高都会发生一次质的增长，席连静分化得比同龄人早许多，身高却不见得比未分化的同龄人高，更别说其他alpha了。

“你才高一啊，有得长高的。”融旭说。

“会长那个艺术生朋友也是高一吧？他个头都快赶上会长了，脸长得漂亮身材又匀称，真叫人羡慕。”席连静说，“他要是个omega的话，画室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吧？”

融旭没应答他的这些话，只是笑着向他伸手，示意他可以把手上的东西拿过来了。

席连静走到红木办公桌前，在递交资料的同时说道：“这些都是学生自填的表格，电子信息刚刚已经录入完毕了，会长可以直接联网查看，会方便很多。”

办公桌左侧是一台电脑显示屏，此时它的屏幕是黑的。

融旭没将它打开，他接过席连静手里的一沓纸张，照着架子上的标签自行翻看起来。

“会长是要找谁的表？”席连静有些好奇。

“好几个人的。”融旭一边说，一边将其中几份对上名字的表从中抽出。

他把那几份表大大方方地晾在桌面上，省了席连静探头的劲儿。

培鹰学院给特招生设置的全额助学金分为三档，金额由大到小对应发放给omega、alpha、beta。如校园官网上介绍的，这是人性化的、富有人情味的阶梯式金额补助方式——因为omega的抑制剂比较贵。

半个月前，席连静同融旭一起接待了几个申请助学金的家庭条件困难的学生，他们因自身还未分化、不能确定第二性别，在申请助学金时被暂列于beta档位，又恐后续发生变动，手续繁多不能及时更改，所以向学生会提出求助。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大家都不乐意做，只有融旭切实去关心那几位学生的家庭状况，并着手整理相关资料，帮助申请其他补助款项。

在此期间席连静帮了他许多忙，因此席连静是清楚这几个人的名字的。

这时他低头看了桌面上的几张表格，一下就明了了，合起手掌夸赞道：“会长还在跟进他们的事啊，真不愧是吾辈楷模！”

融旭摇了摇手，叹着气说：“有两个人好像刚分化了，但还未成熟，到时候体检要拿到准确的报告才能算作证明，要是体检出现什么罕见状况，后续又要搞很多东西……”

席连静耸了耸肩，满脸无奈道：“其实beta档位也不少钱了，而且凡是考进来的，只要去申请都能有免费住宿和餐补吧，会长用不着替他们操心。”

“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融旭垂眸盯着案上的一摞带夹子标签的纸，“好歹我也是个会长，这点事都办不到，也太窝囊了。”

“不就活该被人唱衰吗……”

席连静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有人说我是会长的小跟班，我觉得能够成为会长的跟班是我的荣幸。”

“小静…”融旭干咽了一下嗓子，“谁说你是我跟班的？”

“谁说的不重要，反正我现在是自愿承认的。”席连静高高仰了下下巴。

融旭张了张嘴，问：“为什么？”

席连静笑着说：“因为我觉得会长很优秀啊。”

融旭优秀在他尽职尽责、恪守本分、敬业勤勉，但席连静真正崇拜的并不是眼前这个本性温和、没有架子的融旭，而是初上任时的冷面会长。

在学生会第一次全体大会上，融旭以极其冷酷板正的面貌做了一次威风凛凛的演讲，不留情面地严正指出了一些组织及干部过往的漏洞，应该是想借此机会扬威立信，结果反被群嘲：

“私生子上位了，板着脸装逼呢！”

“想学前会长搞革新？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真以为自己能取代融小姐？太狂妄自大了！”

什么冷面会长、青面獠牙、嘴脸可憎的传言也是在那时流传最甚。

席连静的母亲是父亲在外包养的情妇，或许因处境相似，席连静在一开学就对这位备受争议的融家私生子格外留心。

融旭在大会上的表现如此张扬，宛若达成人生逆袭，这令从小被接回家受尽冷眼打压、逐渐学会伪装逢迎的席连静倍感羡慕，十分向往。

然而经过半学期的相处，席连静发现自己向往的那个私生子学生会长，当初也不过是在伪装硬撑罢了。

退出会长办公室后，席连静握着门把静静地深呼吸了一会，随后转身走向会议室。

他本来想直接推门而入，想了想又抬起手敲了下门，问里面是否有人在忙。

“里面开茶话会呢，快进来吧！”

听见岚馨的声音，席连静拧开门把走进会议室，笑着向正在进行茶话会的几个学长学姐点头打招呼。

“今天又没例会，不用这么拘谨，而且这个点是下午茶时间，很少会有人到会议室办公，用不着敲门~”岚馨笑着说道。

席连静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说前几天自己没敲门进打印室不小心把竹雯学姐吓了一跳，所以现在无论进哪个门，只要关着他都会事先敲一下门。

竹雯平时不怎么吃甜点，很少参与到岚馨等人组织的茶话会当中，不过她今天倒是来了，面前正放着花茶杯与蛋糕切件。

竹雯笑着说自己那天是午觉没睡好，精神状态欠缺，跟他没关系。

等席连静坐下后，岚馨已经给他面前摆上了杯子，斟上了花茶。

“谢谢学长，”席连静拿起纸杯，“正好嗓子有点干了。”

竹雯听见，侧转过身说：“刚刚又被那自以为是的会长叫去差遣了吧？”

新学期过去一半，学生会的新老同僚基本都互相熟悉了，融旭这个会长做得怎样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会还会在学生会里公然说融旭坏话的也就竹雯一个了。

不过她好歹是有什么说什么，而且并不过分，总比一些阳奉阴违的小人好得多。

竹雯办事能力强，又乐于指导新人，她哪怕觉得融旭膈应都愿意留任学生会继续卖力，融旭无话可说。而且竹雯对学生会事务十分上心，公事公办效率高，融旭也因此愿意重用她。

若是其他问题，席连静是肯定会立马应和她的，但此时他正好将纸杯贴到嘴唇，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睁着无辜的眼睛。

席连静没有表态，坐在桌子对面的岚馨反倒先出声驳了竹雯一嘴：“学姐可以别在我面前说他坏话吗？我还挺喜欢他的。”

席连静是第一次见有人会为融旭如此直白地当面顶撞竹雯，当场就给呛到。

他捂着嘴咳了好几声，放下纸杯后佯装震惊地问道：“岚馨学长不是alpha吗？”

岚馨也演起来，眨了眨眼，说：“alpha就不能喜欢alpha吗？”

席连静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反问回答，煞有介事似的，席连静一时呆愣失语。

竹雯原本还想跟岚馨斗一斗嘴，这时听了两人的对话，“噗”一声就扭过头去，掩着嘴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哗然一片，明知是说笑，也都纷纷凑一份热闹：“哇塞，小馨馨原来暗恋会长吗？难怪总是一口一个阿旭叫得这么亲近~”

岚馨嘻笑道：“阿旭叫得顺口我就这么叫了。”

“至于暗恋嘛，”话说一半，岚馨表情忽然有了些微变化，嘴角的笑敛下一小部分，眉间的情却更深更甜，“我暗恋的人可是货真价实的omega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