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当天，天气预报显示晴朗干燥、偶有微风，寒潮虽已过境，但太阳当空，室外气温并没未骤降。走进校门抬头看，操场那边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偌大的球场周边都了无遮挡，阳光刺眼，可草坪一旁石阶样式的观众席上依旧坐满了人。

这天到来的观众中，除了慕乐和之外，还有许多融旭眼熟的人。像席连静，他本不是今天名单上要来协助组织的学生会成员，但也跑来搬水挂旗，与两校的运动员们交谈，东奔西跑地帮了许多忙。

融旭见他拿纸笔册子走到本校的教练身边，还以为他是记者部那边借人调派来的，于是走过去问了下，想看看都记了些什么。结果没想到席连静的册子上记的是运动员们的各项数据以及比赛的战术布局，仔细询问，才知道席连静算是足球社的半个经纪人。

席连静说他是因为体格和训练强度的原因最后没有入社，但是他很喜欢看球赛，无比想参与到这项运动的社团活动中来，所以最后决定成为社团的半个经纪人。

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他被学生会选上了，本人想要在学生会里稳扎稳打为同学们做一些实事，时间就不太够用了，所以席连静实际上只能算足球社的编外人员。

席连静的交际能力不错，虽然不常参与社团活动，但与社团成员的关系都非常好，他就是这样与贺高驰结识的。

这会儿，贺高驰看见他们俩站在一块聊天，也凑了过去。

一开始他还开玩笑似的讲了些“官话”，说席连静数据分析能力极强，让融旭这个学生会长赶紧提拔他，之后席连静把手里的数据册子翻出来，三人开始就今日的比赛认真讨论起来，很快三人周边慢慢聚集了更多参赛队员，气氛也变得更加欢快热闹起来，好几次一群人中突然爆发出一声雄浑的喊声或是尖笑，都会引来看台上观众乃至对方球员的侧目。

时间快到了，幕后做指挥工作的人匆匆忙忙从一群欢闹的球员中间找到融旭，把麦克风递了过去，喊融旭去主持开幕讲话。

这时他已经没时间再去跟约好的人说话了，只能边跑边环顾球场上方的座位，确定慕乐和的位置。

慕乐和今天戴了一顶白色鸭舌帽，穿了一身黑衣服，黑色的长袖外还套了件宽松的黑色T恤，不知道是不是假两件的款式，他身材匀称、气质出挑，整一个衣服架子似的，脸还白净得不像话，睫毛又长又浓密，远一看就有种明星私服出街的既视感，基本坐在人群之中，也是相当好认的。

在慕乐和进学校时，从其他学校来的观众、敌方阵营的粉丝好像有注意到他的，一些扛了专业摄影设备的人甚至直接把长镜头对准了他，不可谓不瞩目。

融旭能察觉到坐在慕乐和身边的男生和女生们会时不时地侧移视线，偷偷交头接耳，但无一人主动上前搭讪。他猜测，他们可能是在猜这位脸长得跟明星一样好看的人是来给哪位球员加油打气的。

——能入选校队代表学校出赛的球员肯定有自己的支持者，而且最大的支持者还可能是他的恋人，这再正常不过了。

因注意力分散，融旭没注意到一颗球正缓慢地朝他前进的方向滚动，他跑动时步子抬得高，要是正好踩到球上方去，肯定得摔一跤狠的。

就球即将滚到他跟前时，从球场里边传来一声呐喊：“阿旭——注意脚下！”

几乎是在刚听到自己名字的同时，融旭就立马做出了反应，在一个出其不意的顿步之后，他迈开原本后撤的另一条腿，脚背绷直，以鞋的侧锋迎球。众人只见他抬脚后轻巧回身，便听见急促清透的“砰”一声，视线抬高，足球如白日流星划破蓝天，紧接着便化作弹跳的小豆子蹦入绿茵场的正中央。

这只是一个开场前的小插曲，并不引人注意，但他仍收获到近处的观众们的几声掌声，还有自球场中追着球跑出来的足球队兄弟的一句：“好球！”

融旭踢出那球后，很快便握着麦跑到嘉宾观看席就位。

虽然他丢失了与阶梯观众席上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眼神交流的机会，但是他相信自己刚刚踢出的那记弧度漂亮的高球一定被对方看见了。

——是的，慕乐和不仅看见了，而且还用脑子记住了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惊讶、兴奋、激动雀跃、骄傲。

融旭没有再把头转过来这边，慕乐和也只是轻轻地把视线落到他身上，持续地、出神地注视着跑动中的人。

此刻他的注意力不在球场而在脑中，慕乐和双手搭在膝盖上，右手几根手指并起，模拟握笔画画的姿势前后移动着，好像这样就能把脑中的画面趁印象还深刻时更清晰地画下来。

这次校球队的对手是莫城高中，莫高的足球是南方的高中里数一数二，在地区赛事上向来采取保二争一的做派，傲慢且有足够实力。

培鹰就不一样了，谦和有礼，友谊第一。不是说踢得不好，只是不能带来让人直呼精彩的一波三折的赛事体验。

伴随主裁判吹响最后一声哨子，含加时共计耗时115分钟的友谊赛正式结束，最终的比分结果为3:1，莫高完胜。

或许这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表演赛，等到比赛结束了，颁奖时刻，培鹰还发扬其好客热情的东家优良传统——早早就落座于观众席前排的管乐社此时为两校之间的友谊吹响音乐厅大赛水准的合奏，为这场圆满的表演作收尾。

在飘起的彩旗与金色丝带碎屑中，在长号与圆号的齐鸣中，莫城高中簇拥举起他们的金杯，融旭则为本校发挥优秀的球员们一一别上奖章。

紧接着，他转过头来，满腔澎湃地走到两队中间、球场的正中央，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但咬舌头的闭幕致辞。

可惜他忘记带麦克风了，所以能听到的也只有球场中间的两支队伍以及教练和裁判人员。

没过多久就有人跑上来递给他麦克风，这次，融旭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重新调整好呼吸，再以培鹰学院学生会会长的身份背出打了无数遍腹稿的闭幕词。

散场时已经快接近中午饭点，无论是培鹰的学生还是外校来观摩的粉丝，都听从着广播中的指挥有序随人流散场。

莫高的球员们分别与奖杯、球场、自己的队友教练、及培鹰球队的对手们合影过后，也纷纷跟随主教练离开了。最后球场中间留下的还有培鹰足球社的成员们和学生会参与本次组织工作的成员们。

大家一起收拾设备器材，清扫场地垃圾。然后，随着一簇团成球的彩带被抛向天空，一群本来好好干活的人莫名其妙就开始玩了起来。

还好学校早早聘请了专门的团队推着专业机器来清洁整理草坪，工人大叔们一进场，足球社的人立马恭恭敬敬跑到边上，不敢妨碍半点儿。

教练态度强硬地指挥催促着踢了整场比赛的球员们赶紧去喝水休息，融旭本来还想跑帮学生会的人搬东西，结果因为他刚和贺高驰等人说话，混在了足球队里，就被教练一并驱赶了。

离开草坪又跨过跑道后，融旭径直往熟悉方向的斜坡上跑，慕乐和就坐在那树荫底下最高处的石阶上。

“呼~你怎么还在？”融旭气喘吁吁但笑着问道。

慕乐和没有回答他，只是拍了拍自己身边处于同一个树荫下的同一水平位置的石阶。融旭缓了缓气，在他身旁坐下了。

慕乐和给他递了一瓶水，融旭正好渴着，他手一拧，感觉瓶盖是松的，于是转头看向给他递水的人。

慕乐和接收到了来自他的视线，半眯眼，说：“我喝过，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介意，谢谢啊！”快速说完，融旭仰起头就对着瓶口直饮，喉结咕噜往下滚了好几次，一口气下来直接干掉大半瓶水。

融旭喝水是喝舒畅了，可一旁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把嘴巴贴到瓶口上，慕乐和心里倒纠结了起来了：他到底听没听出来我是撒谎啊？

递给融旭的那瓶水他压根就没喝过，他只是多手拧了下瓶盖而已。

一瓶水很快就被喝完，融旭仰着头把瓶子倒转瓶口朝下，连一滴也不浪费。

他要是实在口渴的话，大可以直接跑去找还在收拾的学生会成员们要一瓶。但他只是倒了倒瓶子，确定一滴不剩后把瓶盖重新拧了回去，然后十分突然地转头对身边的人说：“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只练了球，没练琴。”

慕乐和愣了一下，在两人视线对上时不自觉伸手扶了扶白色鸭舌帽的帽檐，说：“我又不是来听你弹琴的，我是来看球的。”

融旭笑着说：“我今天也有踢球！不过是在比赛开始之前踢的，你有看到吗？”

“嗯。”

“觉得怎么样？”

“嗯……”慕乐和沉吟了一会儿，回忆着自己在脑中画好的“画”，然后说：“还挺像样的。”

——虽然在他的“画”里根本就没有那颗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