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人的舞只是稍微引起了一些注意的小插曲,一曲结束后,妹妹便离场去洗手间了。
融旭心想,融荇可能是去洗手的。
他想到融荇是戴着网纱手套的,又忍不住离奇地分神去想:需要摘下来再洗手吧?还得把手彻底弄干再戴回去,真麻烦啊。
等他回到摆满饮料的休息区时,中场休息的小贺总也过来了。
“你和你妹妹跳得很不错啊!”小贺总举着装葡萄汁的高脚杯朝他一敬,学大人样交际恭维道。
融旭举起杯子回敬他一下,笑道:“她可是大明星。”
贺高驰轻挑地扬了下眉,“那难怪,居然能比旭哥还要闪耀!”然后,他在融旭无言好笑地摇头时凑过去,小声说:“不过我没相上大明星,可惜不能跟旭哥攀亲了。”
融旭回头看他,问:“那有看上的吗?”
贺高驰恢复正经面貌,喝了口饮料后抿了抿嘴,轻轻靠在桌沿上,望着前方的花花绿绿绰绰人影,说:“我倡导自由恋爱。”
“哦?”融旭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好像有点离题,但又有点意思,“怎么说?你觉得这里不自由?”
贺高驰说:“自由恋爱首先得是两个人都是自由的,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精神上都不自由。”
融旭附和着“嗯”了一声。贺高驰看了融旭一眼,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啊,我没有看上的。”
融旭笑了两声,然后两人互相碰了碰杯,一起喝下果汁,再聊其他相较于这场舞会而言更加自由的话题,例如足球、篮球、暑假做了什么以及之后的计划等等。
在聊到旅行时,贺高驰提到冯子翰一家去了他家私人海岛度假,陈曦阳也跟着去了,可就没邀请自己。等贺高驰在好友圈看到冯子翰在海边悠闲懒散地晒日光浴、喝椰青的视频,打去电话说自己也要飞过去玩时,冯子翰说他们正准备回来了,就不招待他了。
贺高驰当即在心里埋下了一粒带有较劲意味的激情澎湃的种子——暑假结束前我也要去海边玩!
于是现在他向融旭发出邀请:“旭哥暑假最后一周有什么打算吗?不如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我在群里喊了章哥他们,你可以叫上慕乐和。”
融旭想了想,笑着说:“我稍后去问问他吧。”没有直接答应。
银色的指挥棒停在半空中,交响乐团乐团的音乐戛然而止,众人朝大堂主楼梯的平台上方望去,原来是刚才离场休息的舞会女主角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了。
融荇从侧边楼梯上捻着裙摆款款走下,她身后跟了一位穿黑马甲的男侍,男侍双手握着一件披了网纱绸布的物品——形状是长方形的,像块板子。
“那是什么?”
融旭闻声转头,随周围的视线一起向上方望去,他看着那块被遮起的、正好能挡住男侍身体大小的板子,潜意识觉得它好像是一幅画。
在几乎所有人都仰起头朝平台上看时,融荇上前一步走到中间,拿起了不知何时准备的手麦,此刻没有聚光灯,众人的目光便是聚光灯。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很高兴大家能够抽出自己宝贵的时间,给我的爸爸、给我这个面子来到这里参加这场小小的不算隆重的生日舞会,我很高兴,并衷心地感谢大家。”说罢,她捻起一边裙摆对着阶梯下的众人行了个十分淑女的礼仪。
随后,她直起腰,双手握住手麦作一脸真诚道:“这是个高兴的日子,我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祝福、许许多多的礼物,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孩子甚至不能在生日的时候吃上一块像样的蛋糕,因此,我决定在这次生日舞会中增设一个小小的拍卖环节,拍卖所得款项将全部捐给儿童福利基金会——”
在麦克风长音回落的同时,“唰”的一声,融荇身后的男侍换手后将绸布扯落,露出了里面的一幅裱好画框的画。“这是我从这次的生日礼物中挑选出来的一件作品,很遗憾我个人对美术的感悟能力尚浅,对这幅画欠缺理解,一幅用心创作的画如果不能遇到懂得欣赏它的人那实在太可惜了,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为它找寻真正的有缘人,因此本次拍卖加价幅度不设限,各位可以自由往上加价。”
说完,看着底下跃跃欲试准备“给面子”举手喊价的宾客们,融荇包含笑意的眼睛微微弯起,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报出底价——
“这幅画的底价,两百元!”
男侍双手捧托展示出来的画只能远看,画面细节许多是看不清的,但即便看不清,也能看出这幅画是有些潦草的。虽然画作整体比较和谐,能看出画家的功底应该不错——仅寥寥几笔就将一个花园小院午后层叠的杂草光影给画出来了。
可这样一幅画,作者未明、完成度不够、甚至连名称都没有拟定,就这么被端上来拍卖实属潦草,舞会上的大部分人其实是不屑于去拍这样一件三无作品的,只当是融小姐一时兴起,想表现爱心,毕竟现场有不少记者密切关注着,随时准备出新闻呢,如果非要有那么一篇通稿登上杂志报纸网络,那当然是争取得到好的方面的报道。
喊价提价、最终拍下慈善卖品的人一来关照了融家最受宠的小小姐,二来没准能同时登上一篇正向报道,瞄着这个目的,台下不少人心里都默默决定好支持的数字金额,准备捧场。哪知融荇却报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超低底价。
她是担心这幅画真的没人会加价买吗?怎么可能,就算她当场拿张草纸叠个千纸鹤都会有人买账……
等等,这幅画是从生日礼物中挑选出来的……融小姐看不懂、不、是她不喜欢,这么浅显的一幅午后花园图有什么可理解品读?单纯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会想卖掉!
两百元!多么低廉的价格啊,到场参与舞会的宾客光是衣服上的一颗扣子可能不止两百元!她不喜欢的是送礼的人!
融小小姐虽然没有融瑛大小姐那般端庄严肃,但不至于不懂礼仪,如果送礼者就在现场,那她肯定不会轻易选则这件礼物进行拍卖,如果送礼者地位不俗,她最少最少得特别提一句对对方的感谢,而且必定得事先请问过对方取得许可才会这么做……
所以融荇到底……目的是什么……
就在宾客们都为底价惊讶,脑中不断思索时,犹豫不决时,第一个举手的人出现了——
“二百零二!元!”
虽然是加价幅度不受限,但是,加两元?认真的吗?
数道惊讶的视线朝举手比耶的人看去,喊出比超低底价高两元的是原先和融荇一起坐在沙发上的和融荇关系十分亲近的女孩。
看到闺蜜举手支持,融荇激动地把麦主持着:“喔!第一个报价!二百零二!元!”她亦同楼梯下方竖起两根手指的女生一样格外强调了“元”的单位。
“二百零二第一次!有没有更高呢?有没有呢有没有呢~”融荇笑着打量聚在楼梯下方的人们,她的好友们都在这边。
“二百零三!”
“啊!有了!二百零三!”融荇伸长手臂指向刚喊出报价的一位朋友大喊。
等她看清举手的人后,融荇一脸惊讶地捧了下脸,再对着麦说:“是小迟啊!小迟你好像也不懂画吧?你要花二百零三万买下这幅画吗?”
被叫小迟的男生腼腆地挠了挠头,仰着头笑了两声说:“我哪有那么多钱,当然是二百零三元啦~”
男生身旁的朋友们纷纷掩嘴笑起来。楼梯前的另一部分宾客面面相觑,抬头见上面的融荇小姐也在笑,心里想着一元两元的零碎,不知是真觉得好笑还是单纯赔笑,也都跟着笑起来。
没过一会儿,融荇双手一击,险些拍到麦上,“好的,现在再加价一元!”拍卖马上继续进行:
“二百零三元、二百零三元!有没有更高~有没有更高~”
“二百零三元一次……”
“二百零三元两次……”
“两万。”融旭绷直手掌举手,喊。
这回“聚光灯”自然而然地都落在他头上了。
融旭低着头没有看向主持拍卖的妹妹,只是直挺挺地把手举着,在周围忽然一转沉寂时再次喊出:“我出两万。”
融荇小姐不喜欢……原来如此。这一刻,许多人理解了。
融荇没有当众下他面子,这次是他主动送上门任她羞辱……爸爸可能会不高兴,其他客人也不蠢,肯定能看出来他就是个小丑,是这里唯一的蠢货。
但是我不想悦悦的礼物被这样对待。这是融旭选择这么做的唯一理由。
他不敢抬头看融荇是因为他没有很多钱,在进融家之前他自己的全部积蓄只有两万,包括爸爸给他的生活费节俭攒下来的,包括从三年级开始每年都能拿到的奖学金……可,两万,在融荇眼里算什么?
融荇会觉得那幅画的价值只值两万吗……?不对,不止的,绝对不止的……
融旭盯着地板上自己穿着的名牌皮鞋的时候在想:父亲、融家家主每个月也有给我零花钱,都在一张卡上,因为没用过那张卡,也从不在意,所以不知道一共累积了多少……那张卡上会有多少钱呢?
如果我现在再报一个很大的数字,够不够呢?不够的话到时候再问父亲借?然后继续在融氏集团工作偿还……
如果……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就好了……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钱……
“我出五万。”
一道清爽的声音自身旁传出,融旭一怔,微微转过头,看向刚走到自己身旁的、校内人称小贺总的贺高驰。
“这好像是慕知之女士的作品啊…居然这么便宜吗?”另一把声音自后边隔了几道人墙传来,融旭和贺高驰一同转过头,都认出了从让开的人群中稳步走来的正是学校的第一理事长。
“徐伦先生!”“徐伦先生原来也来参加舞会了!”“徐先生好久不见!”
徐伦微笑着回应着两侧让路的人们,一边把手举到嘴巴的高度微幅摇动,然后在面对台阶上的拍卖会“主持人”站定后,手也定住不再摇动,“好,我出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