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先生，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给你添麻烦，还要送我回去。”和认识的人讲话，柳竹忞明显放松许多，声音终于听得出情绪。

今天好莫名，末班车没赶上，耳机线差点坏了，这么晚还回不了家。

洛梦熹开着车，仍是不苟言笑的脸，语气中却也带上熟络：“别在意，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而且公司对艺人的保护非常重要。老板强调过，务必把你安全送到家门口。”正说着，有电话来，洛梦熹打开车载免提，“老板。”

“人接到了吗？”

“在车上了，正往回开。”

“那就好。”电话里的声音突然180°转弯，能听出声音的主人正笑眯眯，特别欢快，“Hi~柳老师~这么晚工作辛苦了~”

柳竹忞被逗乐了，反应很快跟上：“老板辛苦了。”

“不敢不敢，为柳老师服务是我的荣幸。”话末，轻快的声音忽又正经严肃，“事情我听梦梦说了。再这样下去，你需要个助理。”

“谢谢。你知道的，我习惯自己接工作。”我们当初说好的。

对方叹气：“或是安排个保镖？”

“一个不理智的小姑娘罢了，不至于。”又不是没经历过更糟糕的。

不是第一次被拒绝，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坚持，“两个月了，这波热度还没消下去。世间对你太好奇了。”

“时间一久，都会过去的。”柳竹忞自认比较善于处理负面情绪，自从网剧播出，各种针对自己的跟踪、骚扰、无端的揣测、毫无理由的谩骂...从网上到现实生活，铺天盖地袭来。世间就是这样，恶意无需理由地出现、放大，轻而易举便去伤害别人。但它惧怕时间，惧怕智者，惧怕对它无所谓的人。

“当初你是对的。”不营业售后，不接采访，不上综艺；不做百科，没有宣传，不开通官方公开社交平台。这是柳竹忞当初应下这部剧时提出的要求。虽然不可能完全成为透明人，生活还是受到影响，但问题不大。

回想当初项目会议上，柳竹忞提出这些要求时各方精彩的表情，每个部门负责人铆足劲做出的关于“立项后续影响力的营销收入预估”全部打水漂，投资方的老家伙们对这趟赔本买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电话那头忍不住低声笑出来。

柳竹忞心领神会，开着玩笑：“感谢老板，老板辛苦了。老板不如尽快拍个新戏，此时百利而无一弊，顺便带带舆论，救我于水火。”

“多谢柳老师指点，谨遵柳老师教诲，我这就安排...”话没说完，一直默不作声开车的洛梦熹突然干脆利落直接挂了电话，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能看出满满的嫌弃。

柳竹忞终于笑出声：“洛先生，你太难了。”娱乐圈大名鼎鼎的实力派人气明星、有颜有型的s级Alpha、辰风影业的霸道总裁苏安辰——要为这么个老大不小却时不时没个正形的精分立住这套人设，柳竹忞打心眼里明白他的助理洛梦熹终日笑不出来的原因。

又有铃声响起，这次是柳竹忞的手机。他没看来电人，直接接通了，电话里立刻传来一串问题：“还没回去，消息也不回，工作还没结束？没出事吧？”

柳竹忞不紧不慢一一地答：“有点事情耽搁，都处理好了，公司有车送我。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回去？”

电话那头叹气：“奶黄包在客厅转来转去叫，我这一直弹监控提醒，快烦死了。”

奶黄包是柳竹忞今年回家过年时捡到的小奶猫，淡淡的橘黄色与奶白相间，普通的长毛田园猫，养了几个月，颜值渐渐上去了，圆滚滚的，按人类寿命换算，还是小孩子。

“知道了，就快到了，你早点休息。”又简单说了几句，柳竹忞再三让电话那头的人放心，结束通话，洛梦熹只瞥到他手机屏幕上有个“柳”字，知道是谁：“你弟弟？”

“是。最近有了只小猫，我共享了厅里的摄像头给他，他跟我告小猫的状。”柳竹忞翻看聊天记录，确实有条未读消息，点完，新消息开始跳进来，是苏安辰，提示音此起彼伏，响得很热闹。

【梦梦又掐我电话！】

【对了】

【有个事没说完】

【我让梦梦给你带个东西，挺好玩的，记得问他要】

【万分期待，我会每天等更新的】

【下次有好玩的再给你带】

洛梦熹冷声：“烦吧，这人。”

“...洛先生，你真的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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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烦自己老板，洛梦熹还是忠于完成工作要求，“务必把柳老师安全送到家门口”。

柳竹忞租的这套房子，位于远离市中心的一个中档小区，一梯两户，两室一厅一卫。他没有车，所幸小区周边配套建设齐全，环境舒适宜居，他也喜欢搭公共交通，在这里住了快六年，各方面都挺满意。

洛梦熹简单看了楼道内，房子有年代了，物业清理还算干净用心，但电梯比较老旧，楼道偏窄，和对门的距离过于近了。“知道对门住的什么人吗？”对门干干净净，没贴东西，只装了电子猫眼，正对柳竹忞的家门，过近的距离让洛梦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柳竹忞倒不在意：“这房子隔音很好，我没留意过这家有没有人进出。”

“是你的风格。”洛梦熹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抬手把老板交代的东西给他便告辞。柳竹忞目送他拐进电梯间看不见了，按开指纹锁进家门。

家总是安全而舒适的。柳竹忞长长舒气，见还是小小只的奶黄包努力迈着小短腿奔来迎接自己，心情终于完全好了起来。快速收拾家里，洗了澡，换上居家服，他终于能抱起奶黄包，把它撸得开开心心打呼噜了，就任由胖乎乎的小宝贝挂在自己肩上，去拆苏安辰给的“好玩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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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的歌曲炸起，柳竹忞立刻清醒，迅速摸到枕边手机按掉闹铃，睁眼，枕边有团毛球离自己极近，还没来得及被闹铃吵醒，蜷得小小的身体随呼吸轻微起伏，睡得安稳。他稍加回忆，自己凌晨两点左右开始研究小玩具，到天蒙蒙亮玩得差不多了，录了视频，完成后期剪辑，发布后给自己定了4小时的睡眠，现在是下午5点。

他经常这么颠三倒四熬夜，有时几天不出家门，以致偶尔得捋一捋才能理顺时间。点开手机，聊天列表里各种未读消息，几个圈子的大群他从来不看，有事的人会单独找自己私聊。照例无视一批不认识也不知从哪找来的好友添加申请，柳竹忞看到一个难得出现的头像在两小时前留言【小柳哥哥】【看到你更新啦】【有空回复】。

这是个化妆师小妹妹，柳竹忞记得她刚念高中，十六七的年纪，古灵精怪的。不知她从哪习得的化妆技术，总之就凭换头般的技巧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化妆区UP主里占了一席之地。

柳竹忞的联系人列表，会仔细备注每个好友的基本信息。与这个“UP主-猫猫宝-化妆师”的认识时间还不长。那是今年3月底，自己把旧吉他拆了弦，换成二胡弦架上弓拉了首曲子，上传后照例没在意私信和评论，但几天后，清明节当天，一条私信让柳竹忞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张照片，小图光线昏黄、色调灰暗，密密麻麻一片看不清的东西。他确定这天真的是清明节，点开大图，出现的是一盏暖光台灯下，手写在纸上的文字：

你好呀！

我看完了你的全部视频

都好有意思哦

你会很多乐器吗

都爱这么混搭着玩吗

其实我是看到推送的视频里有猫咪，才点进去看的

我超级喜欢猫猫！

你的猫猫太可爱了，又圆又小只！

平台私信只能发一条消息，本宝宝做不到呀！

嘿嘿，我这办法好用不~

柳竹忞觉得自己终于年纪大了，get不到年轻人勾搭基友的新套路。但猫咪的事无小事，他信仰猫咪即正义，全世界爱猫的人都是善良的。

他截取ID，贴到不知何时被熟人拉进的流量UP主大群里：“有人认识这位么。”

六度空间理论是神奇的，柳竹忞居然真的加到了她，然后解开了关于“清明节给自己写纸”的未解之谜。

【啊】

【因为我在上学啦】

【我妈不让我玩手机】

【所以只能】

【节假日用我妈的手机聊天】

【下次的话】

【就要劳动节放假了】

柳竹忞突然想通了这类“安辰体”式说话的人群（像苏安辰那样，可以一整条消息说完的事，拆成N多句噼里啪啦向对方密集投掷），也许是因为小时候都有个不让和朋友聊天的妈妈，说出去的话随时可能是最后一句。这种争分夺秒的体验感，兴许深入骨髓，成为一辈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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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忞简单回了句【在】，小妹妹直接语音电话CALL了过来，接通后是一个脆生生的甜美嗓音：“小柳哥哥~”——柳竹忞的视频网站ID是“小柳枝儿”。

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三次联系，第一次通话，但他对这爱猫的小妹妹印象总是不错。“现在可没过节啊，你怎么飘了，有电话了？”

“哇！”听筒里一声惊呼，“小柳哥哥，你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嗯，谢谢。”被小姑娘的元气感染，柳竹忞也不禁微笑。

猫猫宝接着说：“嘿嘿，我就是飘了，我用视频收入自己买了个手机，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会学习~”

柳竹忞真的被逗笑了：“学习还是要的。”

“我看了你新传的视频啦，那是什么玩具，太搞笑了！”

“唔，叫，电音蝌蚪，一个朋友刚送我的。”

“哦，我好像知道...对了对了，我是想说，6月上旬这里有个大漫展，我们不是同一个城市的嘛，一起去玩儿吧！你有什么想出的角色，我都可以化。我知道，你要蒙面的对吧。”

乐器区UP主小柳枝儿，整活视频的卖点是：遮脸、只玩乐器、绝不用乐器干它正经该干的事。

小柳枝儿盘了盘自己的时间，略抱歉道：“现在没法定，我想好了尽快回你。”

猫猫宝心大脾气好，表示随时都可以安排，柳竹忞认真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