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家庭都有聊天群,柳家也不例外。
聊天群名十有八九都挺俗套的,柳家曾经也不例外。
不过今年捡到奶黄包后,家里合计来合计去,终于给家庭群改了个名字:
奶黄包三界后援会。
三界分别是:Alpha(沈南幽,柳枫眠)、Beta(柳俊泽)、Omega(柳竹忞)。
由于沈南幽对猫毛过敏,夫妻俩没法将它养在家里,柳枫眠又被柳竹忞施以暴击:“你是学生,你没钱。”
最终,柳竹忞成为幸运赢家。
好在柳枫眠争取到了共享他住所客厅摄像头的权利,偶尔、看造化、能见一眼奶黄包跑酷一闪而过的样子。
猫片成了群里最多的记录。
五月下旬某天,群里难得发起视频通话。
四个人都挺忙,唯一能聚一起的时间也就深夜了。
沈南幽作为相对稀有的女性Alpha,完全符合教科书定义,身材高挑,气场强大,事业成功,有一家靠自己白手起家的律师事务所。母上摇人,莫敢不从的,但见沈南幽特别期待,温柔地问:“忞忞,下个月11号那周末,你会回来吗——”
柳竹忞盘腿坐着,抱着奶黄包一起参加:“对不起妈妈,那周我不回来了。”
“哦...”沈南幽和柳俊泽同露失望之色,随即沈南幽又马上说,“忞忞,不要坐在地上,晚上天凉。”
柳竹忞微笑应声,抱住奶黄包,举着手机转移到沙发上,听见柳枫眠小声叨叨:“问也白问,他哪年这个时候会回来的。”
“我有正当理由。”
“工作吗?”柳俊泽问。
“...算是。”
“骗鬼。”柳枫眠哼一声。
“小兔崽子,问你了吗?”柳俊泽板起脸,拿出平时在学校里训学生的威严训儿子,“自己兜着点,平时多上心,照顾好忞忞。听到没有?!”下个瞬间又和颜悦色,对柳竹忞温声细语道:“忞忞,你身体不好,少熬夜。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和我们讲,尽管使唤你弟弟,啊。”
柳枫眠受到双重暴击,愤然离线。
和爸爸妈妈又聊了会儿近况,互道晚安,柳竹忞想了想,给受到暴击的人发条消息以表安慰:【别难过,正因为是亲生的才能这么骂你】
柳枫眠甩来一条语音,每个字都充满情绪:“说的什么混账话。”
【是大实话】
“还有,对不起和谢谢,两个词我听到一回怼你一回。事不过三,下次再听到,当着爸妈我也怼。”
【...】柳竹忞想吐槽,他没见过有谁怼人的内容是直说“我要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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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一年两度会举行大规模漫展,猫猫宝之前提过,今年的首次就在6月。柳竹忞计算自己的热潮期只会延后不会提前,有时几个月都不会来一次,既然5月中旬已经来过了,那6月上旬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严格来说,他们这次有点商业合作的意思,可以联动出两期视频。这是小柳枝儿首次和别的UP主合作,能否达到预期,他心里也没底。
猫猫宝cos的是某老牌手游里的式神,身着红色主调、纹样繁复的传统服饰,发型、妆造细节满满。相比之下,小柳枝儿可省事太多了:黑色机车夹克,摩托头盔把头整个罩住。这部分的主角是猫猫宝,小柳枝儿负责举设备录像,偶尔入个镜。
排队入场区域人山人海,各种妖魔鬼怪从两三个小时前就开始等待,场面相当壮观。猫猫宝比小柳枝儿稍矮一点,扎在人堆里喘不过气来,眨着忽闪忽闪亮片粘满的大眼睛,精致的小脸苦成一团:“虽说是周日,人也太太太多了,我不行了...”说话间,面前递来一个手持小风扇,她接过来,又见小柳枝儿“嗒嗒嗒”抱着平板电脑打字,然后无声地举给她看:坚持。
苦着的小脸“噗嗤”就笑开了:“小柳哥哥,你太敬业了,从这儿就开始演了。而且真的一模一样的,这假胸,这身段,可惜没我什么事啊,也看不到你长什么样子。”
小柳枝儿又是在平板上一顿输出:下一趴要靠你。我们在哪里换装?
猫猫宝很有经验:“你放心,这个场馆设施很齐全,厕所空间特别大,就是为了方便换装和化妆用的。”
小柳枝儿比了个OK的手势。
不想,拍完猫猫宝在漫展场的视频后,两人准备换装,事情没那么OK了。
公共场合的厕所,因场地和资源限制,少有6种性别完全分开的,设施高级的场所,会分为:男性Alpha、女性Alpha、Beta&未分化人群、男性Omega、女性Omega;而最低限度的市政基础设施,要求至少需要分为:Alpha、Beta&男性Omega&未分化人群、女性Omega。这里便是后一种分法。当猫猫宝很自然地往Alpha用厕所走、小柳枝儿很自然地往占地最大的厕所走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交际圈这个东西,性别是天然的分水岭,而网上结识的没这层问题,于是两人认识至今居然从未考虑到他们性别不同。一通互相无法妥协的讨论后,两人分开换好衣服,在场馆内找了个角落、铺开猫猫宝满满当当的化妆工具,支起拍摄用的手机,艰苦地坐在地上开始工作。
小柳枝儿又强调一遍:“后期要把涉及个人信息的对话内容消音哦。”
“明白明白!”
“只能放我化完妆后的脸哦。”
“了解了解!”猫猫宝在为他的肤色选隔离霜和粉底,已经跃跃欲试。
小柳枝儿向拍摄的手机比了个V字,然后转身背对镜头,摘下口罩。
猫猫宝有种盲盒开到隐藏款的激动:“哦哦哦!小柳哥哥你超好看的!你...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小柳枝儿不太担心是否会被她认出来,专业UP主有圈内不成文的默契,相互尊重是基本素养,更不会故意泄露别人的隐私。退一万步讲,就算被认出“拍过一部电视剧的演员是个UP主”,对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猫猫宝举着粉扑的手激动地合掌拍了一下,在两人之间扑起一团粉尘,小柳枝儿看着好笑,又见她被呛咳几声,再次开口:“暝、伫、柳,是这么叫吧?你是那个配过很多东西,很有名的CV!”
柳竹忞心猛地一沉,有种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失重感,又像落入水中挣扎不得的窒息感。
猫猫宝还在滔滔不绝:“我搜过这个名字,游戏、动画、影视剧、广播剧、有声书...你真的很厉害欸!怪不得我觉得你的声音好好听...”
柳竹忞稳了心神,沉声打断她:“你是怎么把这个名字,和我的脸对上的?”这是自己的本业,在这件事上只站幕后绝不露脸是自己的边界和底线、是自己的安全感。
猫猫宝看出不对劲,踌躇着问:“呃...这对你是件坏事吗?”
“就好像你的妈妈知道你偷买了新手机,又在手机上翻到了你在视频网站上各种妖魔鬼怪的投稿;你身边的熟人在你视频底下曝光你的个人信息,再广而告之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其实是稀有的女性Alpha。”柳竹忞冷脸沉声,火气已在爆发边缘。
小姑娘倒吸一口凉气,连声叫停:“我我我明白了,你发视频都要遮脸,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感受。”她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是我玩的游戏里,那个角色的声音太苏了,网上还有你的声音cut合辑,但就是找不到照片。游戏公司有我认识的朋友,他说见过你去开碰头会,还偷偷拍了照。不过...我也不能出卖他呀...”
“我的每一件商业工作都有公司之间的项目保密合同。”两年前苏安辰把柳竹忞收入旗下后,为他拟了专属制式的合同模板,其中特意加入对他肖像和个人形象的保密要求。“这是公对公的事情,你不算出卖。”
猫猫宝点点头,说出那家公司的名字。之后交给苏安辰就好,柳竹忞稍感心安,松了口气,却见小姑娘撅起嘴委屈看过来:“以后不许拿我是Alpha来说事!”
嘶...这孩子可爱又讨喜,的确不像大众对Alpha的刻板印象,看来这事是她的痛点了。小柳枝儿连连道歉:“是我口不择言。作为致歉,反正都是换脸,你把我化成什么样都行。”
小姑娘眼睛立刻亮了:“真的?!”
三小时后,离漫展场馆直线距离不远的步行街上,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起一个卖艺人,各种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这水平,得是童子功啊,没几十年到不了这样。”
“对对对,这老头儿看着得有七八十岁了吧,真可怜,眼睛还瞎了一边,命苦哦。”
“哦哟,这是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啊,你是寻亲还是来要饭啊?”有热心人就问老头。
盘腿坐地上,衣着朴素的老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拉着二胡。旁边有个拖着拉杆箱、举手机拍视频的小姑娘悄悄挪近,从背后扯扯老头的衣服:“小柳哥哥,问你话呢。”
“老头”手上停下,颤巍巍地朝人群摆摆手,又指指自己耳朵,表示听不见。
人群中又是一片感叹的嘘声。
猫猫宝憋笑,拉开距离继续拍摄。
这时人群里有人疑惑:“这老头,一大把年纪,手指还这么灵活啊,拉得还挺欢快。”
当下就有反驳的声音出来:“你懂什么啦,这就是本事呀,你看他那把二胡,旧成什么样子了,没几十年用不成那样的,看着还是老物件咧。”
“老头”看看自己黝黑粗糙、骨节变形、甚至还有伤疤的手,虚心接受群众指导,《郿鄠调》拉完,换上一曲《病中吟》。
站在内圈VIP观看区的人甚至有人想给他扫码转钱,习惯性举着手机对来对去,才发现没有二维码。“哟,作孽,这老头连二维码都不知道,怎么能讨到钱呢。”随即问旁边同行人,“你有那个...呃、纸钱嘛?”
“什么纸钱!那是纸币!现钞!我服了你了...”
“噢噢噢噢,多少年不用这个了,想不起来。那你有伐啦?”
“没呀。”
...
人类的本质是爱看热闹。猫猫宝今天算信了这句话。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路道居然快被堵死了,正考虑要不要见好就收,忽听人墙外有喊声:“让开,让让,城管来了!”
下一秒,人们就见刚还颤颤巍巍拉琴的老头迅速挂弓、猛地起身、一把拉住旁边一个小姑娘的行李箱拉杆,似是喊了句什么,那女孩举着手机就跟他一起拼命往人群外挤。
接着在城管从另一头拨开人群挤进来之前,两人钻出人群,朝反方向拔腿狂奔。
“哈、哈...小柳哥哥,你跑太快了...”
他们出了步行街继续跑,到路口上天桥,从另一头下去,拐进一条僻静小路,小柳枝儿拎着两人所有的行李物品,一路冲刺后也看不出累,扬了扬以假乱真的老脸,乐呵:“好玩吧。”
“好玩!”猫猫宝喘够了,举着手机对上他仔细拍了拍妆造的细节,说:“把身份证给我拍个特写。”
小柳枝儿比了个OK,翻出身份证,遮挡大部分信息,只露了出生年月日那块儿给她拍了,以证明自己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儿。
“今天是6月11日...咦,”猫猫宝放下手机惊讶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二十...二十八岁咯?”
“是的吧。”他淡淡应着,伸手去扯假发和胡子。
“我来。”猫猫宝上手熟练处理自己花两个多小时完成的作品,嘴上继续聊天:“祝你生日快乐~我还真没看出来,以为你大不了我几年呢...那你生日怎么过,晚上和家人庆祝?啊不对,你结婚了吗?”
柳竹忞任由对方拆掉粘上的道具、一层层卸妆,听着絮絮叨叨的话,却不回答,专心用麂皮布仔细把二胡轻轻擦拭一遍,调松弦,卸了琴码,又用布把琴杆裹起来,挂上弓,小心装进琴盒。
猫猫宝看着他做完一切,手上闲下来了,便来卸他双手的妆:“你好宝贝这把二胡欸。”
这次柳竹忞回应了:“但它可能快不行了。”
“是吗?”她不懂这些:“我觉得你拉的很好听啊。”
柳竹忞笑了笑:“是老师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