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安静的书房里，柳竹忞一眼不眨盯住电脑屏，第三次抽纸巾，贴在眼下接掉落的水珠子。

手机突然唱歌，他目光黏在屏幕上，手捋着耳机线一路摸到主机箱插口，拔下头戴式监听耳机，声音转而从音响外放出来。他摘下耳机，瞧着屏幕又往印象中的位置，像个瞎子似的按着桌面，到处摸耳机线。

还好没绕成一团。他先往右耳塞一边，再一点点摸到电脑主机音频口，把耳机线插头送进去，声音又毫不耽误进到右耳朵里，终于往手机铃声起来的方向摸，继续做瞎子，大概碰下接听键的位置放到左耳边。

“没睡觉吧。”柳枫眠说的问句，语气却肯定，“前面电话什么事。”

柳竹忞心不在焉，左耳听电话右耳听耳机，看着屏幕，说话淡淡、声也不大：“不是发消息了么，没别的事。”

“...”电话里沉默一阵，语气成了不确定，“你在哭吗？”

“嗯。在追剧。”又一滴眼泪在眼眶里盛不下、掉下来，没了纸巾接，顺着脸往下滑，柳竹忞直接用手背抹掉。妈的，好不容易等到全剧更完，还在网上查过大结局是HE才开始看的，准备得充分，快乐水和炸鸡都在眼前铺得好好的，怎么开头就虐成这样！

“...不是我同学说什么了？”

反正被听出来，柳竹忞也不忍了，吸吸鼻子，把哽咽的鼻音如实放出来：“不是。没事不聊了，我不看完这剧没法睡得了觉。”

“行，我就说一声，快递都是书，你别管，我哪天回来自己搬进去。”说罢挂断电话。

他把手机放下继续看剧，也知道自己久坐会腰痛，不时起身动一动，眼睛是能不眨就不眨，一直盯住屏幕。

追剧这事主打一个沉浸，一旦开头，不一口气看完心里就吊着不得安生，煎熬难耐。片尾曲好听，不舍得跳过，四十多集的剧，一集四十多分钟，他被剧情吸进去，又跟自己较真，虐的部分不过去就一直不吃不喝，执着等发糖。

快乐水和炸鸡必须快乐的时候吃，他看着看着，不时哭一哭，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得快慢。

手机又开始唱歌。柳竹忞按暂停，目光从屏幕移开，去看来电人，摘掉耳机去接电话：“我问你啊...”/“我对不起你啊...”

两边都安静了会儿，苏安辰开口：“你先说。”

柳竹忞迫不及待：“你那部刚更完的剧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发糖，我看了大半了，从头刀到现在。”

苏安辰呆滞地“啊”了一阵，脑中反应他的话，想明白了勉强道：“要按你对糖的定义吧...我觉得难...”

“不是吧...”柳竹忞生怕眼泪鼻涕白流了，“结局你跟女主不是都活下来了么？”

“就是...活下来了而已啊...”

他半张嘴巴开始倒吸气，吸到吸不动被呛住，咳了三声。开什么玩笑，老子废寝忘食对着这么大个曲面屏一直在沉浸式吞刀子！

“呃，保重？”

“我很长一段时间接的活都是没什么甜头的，”他长叹一口，瘫靠上椅背，盯着桌上没动过的炸鸡饮料，“结果看个剧也没甜头。现在的文学作品趋势怎么回事，对我们这种观者很不友好啊...”

“那你不也接了吗。”

柳竹忞悻悻嘟囔：“作品都是好的嘛，可轮到自己看，总想找对胃口的吧...啊，”忽又挑起兴致明媚起来，“这次的歌好听，词曲都是你自己啊，就是、不太搭这个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虽然是新歌，也挺深情的，但不是为这个剧写的...”

“哇~偶柳老师~”苏安辰卷舌头特别油腻的用胸腔共鸣，“你那千足金的耳朵要不要上个保险呐~”

唉...这声音怎么能和唱歌的是同一人呢。柳竹忞翻个白眼，平静开口：“我的话说完了，你请讲。”

苏安辰立刻转成小尖嗓，声音黏黏糊糊撒娇：“呜...发生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啊...”

柳竹忞站起来，活动腰身按尾椎骨：“说。”

“航空管制，一时半会儿我回不来——”

他不知道关自己什么事，总之先哦一声。

“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无聊死了——唔嗷呜——”

“...那你在哪里？这么说话不要紧么？洛先生呢？”

“梦梦在，他对我的无聊起不了帮助啊...我在单人休息室啦，不要紧啊。”

柳竹忞便熟练地哄：“下次给你买玩具，好么？你有什么爱好，九连环？鲁班锁？跳棋？”

“唔...”选不出来。

“模型？拼图？填色本？”

“那个、年龄段对吗。”

柳竹忞闷闷笑出声。

苏安辰小声嘟囔着“没劲”，柳竹忞终于憋住笑给予他些许尊重：“数独本？不能再高了...”

“嗷...好呀！”

柳竹忞按尾椎的手顿住，只好俯身拿笔在便签上记下“数独”，又道：“说事。”

苏安辰弱小可怜地支吾：“呜不是回不来嘛，呆会儿没法跟你去饭局...”

他把笔倒着在桌上点了几下，听出不妙：“...呆会儿？”猛然转身去打开密不透风的书房门，厅里是亮的。“今天几号...”

他问出声，倒不是真的在问苏安辰，又冲回书房，退出全屏去看电脑右下时间日期，苏安辰的声音恰好从听筒传出来，见怪不怪、拿腔拿调学播音腔：“苏苏为您报时，当前时间，11月17日15时21分。海市今天阴转小雨，9℃~17℃，空气质量、优。”又泄气秒回小尖嗓，“可是我回不去啊——啊——”

嘶...柳竹忞第一反应，奶黄包又跟着自己过了一天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今天给它补个大罐头，我可怜的奶宝哟。第二反应：“那我也不去了...”

“慢——”苏安辰就知道会这样，虽难开口但也要说：“那导演你也知道，有名气有资源，现在回绝不好收场，我找个人跟你去，好吧。”

柳竹忞把通话调成免提，去厅里一边给奶黄包拌罐头一边讲：“你攒的局你不去、指望我撑场？不可能啊，没有认识的人我不会去的。”

“可他肯路过海市停一天吃这顿饭，不是为见我——”就这么回绝，给人赔罪无所谓，苏安辰实在替他可惜，“不管你已经有多少人脉了，多一个不亏，我知道你在影视圈相对短板，多去直接认识几个导演。当导演的也愿意认识有用的人，他们也不想半天找不到合适的，最后跟配音导演妥协。”

“话是这么说...”可能有新资源新人脉确实心动，老板花心思真约上这位名导演自己也很感激，也知道这种事临时放鸽子是什么程度的后果。柳竹忞给出自己能接受的办法:“既然你去不了，我现在问一声，谁有空跟我一起去，我不把你说出来就行…”

“你问谁？”

“先问问沈…”

“傻不傻！”苏安辰沉声呛断，“给你介绍的，你白送别人？”

“不都是辰风的人么，我没拿你的花献别的佛。而且如果真能搭上线，早晚也会共享给他们的。”

“…还‘们’？”苏安辰越听越不可思议，“别人闷声发大财，你是散财童子？”

柳竹忞不敢苟同，轻叹:“要按你这样的想法做事，我的名字活不下来，更不可能站住脚。”

苏安辰也学他那样叹：“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你是凭借更深层的东西一路到现在的。比方你自己...”

“哦...是，我运气好。”他挺得意，“一半靠运气，一半靠身边人都在帮我，你知道这对一个半社恐来说是多伟大的事情么，生命的奇迹——”

“…你真的是个奇迹…”苏安辰喃喃叹服一声，言归正传，“刘导想见的是你，先别找同行一起登场，我给你拉个人，曾经给我当过经纪助理，辰风设立后他过来了，现在是这里的资深经纪人。”

“我认识？”

“汪泊，你见过，本就想安排给你的。”

柳竹忞已经把奶黄包收拾好，就差捯饬自己了。“我记得，对他抱歉了，我不需要经纪人。那…”他看了眼时间，“刘导，ABO？”

“Beta。”

“...你相信他么。”

“当然。”

他讲着电话却像面对面聊天般郑重点了头:“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