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师~最近忙嘛~”听苏安辰电话里拔高调门的小尖嗓又轻快到不行的语气,柳竹忞感觉自己正跟一只拎着鸡的黄鼠狼通话。
很有画面感。
明显没安好心。他一瞬想清楚,姑且先探虚实:“还可以,年底了,不想太忙。”前不久那场的网爆和直播没让他本业受多大影响,找他的稿件和项目不降反增。
但真的太想闲适过个年,平平静静什么都不去想,毕竟冬天就该窝在家里撸猫啊。
苏安辰打个响指:“哟,我有档独播网综。录播七期,每周一播,正好跨个年。”
柳竹忞不甚在意:“然后呢,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制的,辰风出品,我们把这档节目包圆了。”
“嗯...是你把节目包圆了。”柳竹忞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整档节目全都是公司下面的艺人去参加?那、恭喜你?辰风的劫后重生大作战?”
“呃、很好,我就欣赏你这副直切重点的样子。”苏安辰战术沉吟,声音带了为难:“但出了个小问题,梦梦盘完人头,合适又有档期的人选不多...”
有档期的好筛,但不是每个都适合上,艺人的人设定位是否搭配节目需要的综艺效果、新人顺着这次机会能捧得出几个、又要多少流量艺人把热度撑起来,拟定的人选再交给下面部门一个个去谈。
眼下有些艺人还在过去不久的事件阴影里没恢复过来,这中间的平衡术,他和洛梦熹已在公司熬了两个通宵。万不得已,终于给柳竹忞打这个电话。
呵,一口吃不下了?柳竹忞轻啧一声,缓缓开口:“你再问我一遍开头那句。”
“...”苏安辰不按套路,斩钉截铁:“我不。”
“我忙。”柳竹忞直接挂断,扶下眼镜继续写字。
电话铃声赶紧又响起来。柳竹忞按掉,皱眉看会儿屏幕,点下接听:“我不上节目。”
“你又不是暝伫柳,你是最近热搜又火回来的辰风旗下演员。你把小号捡起来再登陆一次,其他事都交给我,我是你的经纪人——”
苏安辰说得低声下气,“求你,辰风这次伤元气了。我保证,后面一排出人来,马上把你换掉。回头请你吃饭行吧?你口下留情,我们吃的便宜点,我真的很穷,现在啃馒头都不舍得带肉馅...”
这人捏死了自己对朋友吃软不吃硬,而且抛出的理由真没法拒绝。柳竹忞自我消化一通,再开口已是问他:“什么类型的综艺?内容告诉我。”想起他刚才的话又补充:“吃饭就免了,才借给你钱没几天,又跟你去吃饭,有种我自己请自己的错觉。”
这就是答应了。和他说事就是快,苏安辰定下心,语气正经些:“真人秀,几个人一起比赛,在本市范围内跑任务。”
厚礼蟹。大冷天的,自己残废的脚还要跑任务。柳竹忞嫌弃啧一声,同他日常打嘴炮:“算了。我后悔了。”
苏安辰反应超快,吊起嗓子耍赖皮:“唔~呜唔~小酒——好狠的心啊小酒——你不要我这个好...”
嘶...柳竹忞听到这个称呼就想堵耳朵,“我谢谢你别这么叫啊...”
苏安辰半秒收敛:“哦、OK柳老师我错了...”
“闭嘴!”他突然克制不住,直接吼出来,“别给我说那三个字!”
苏苏困惑今天的柳竹忞边界感不好把握,几年来彼此心照不宣摸索出的默契好像清零了:“...不叫柳老师叫什么?”
“我说这了?!”
“不是?啊那是我...”到舌尖的话刹住车,小心转了个弯,“...I was wrong?”
柳竹忞吼完便为自己头脑发昏的冲动后悔,又被他生硬的中切英那副舌头捋不顺的滑稽音调逗乐,但心里乐不出来,扯扯嘴角,轻浅地呼气:“对不起啊,是我的问题。”
“啊,”苏安辰特别硬气的顺着道,“说,反省你的问题!”
“唔,我不该把情绪发泄到心智不成熟、故意往人枪口上撞、挑人家不想听的说的外人身上,都不是一个稳重的大人了。”
苏安辰直接把不要听的部分屏蔽,凝练缩句直切非常重要的关键点:“外人?!我?!”
“怎么?你是我内人?”
“不不不...”
“那不得了。”
可苏安辰被这两个字膈应得很不痛快,嘟嘟囔囔反驳:“那也别外人...你是不是说过,家里全是我?每天眼睛一闭一睁看见的都是我?”
“那是海报!老子认识你后就全撕了!”
“所以嘛,还是以前的小酒好啊——”苏安辰拖长声音又在犯贱边缘疯狂试探,“你我本无缘,你个无情无义凭空玩消失的渣男,全靠冥冥中我灵光乍现把你找回来。”又半真半假不悦地撒娇,“呜——原来真心诚意的只有我自己,柳老师一直把我当外人——”
柳竹忞回想当时,他说的“小酒”是自己大一大二那两年,大三开学没过两个月,自己就变成他口中的渣男了。
摘掉眼镜起身,慢步踱到书房角落的懒人豆沙包陷进去,伸直腿舒展身体,手机开免提放在地上,说得随意:
“都多少年了还过不去,那实话告诉你,我当时受伤住院,要养伤、怕课业掉进度、投上的网配商配要想办法溜回学校借设备还债,又差不多要开始准备考研了。当时一个多月都没空上线看一眼,后来才知道像那种新申请的号超过一个月不登陆,官方会销号回收...”
他平静说出那段最焦头烂额的日子,“我也郁闷很久,本来想找你痛痛快快说说那阵子过得多操蛋,这下更好,失联找不到了。”
“哦——”苏安辰把事情对上号,“就是那时候?你说人在外地,被人阴了捅刀子?”
“是啊。”
苏总无意义嗯了一阵,给不出什么感想,敷衍地回:“6。”
柳竹忞只管强调:“这篇翻过去啊,回回揪着不放,少给我一口一个渣男,谁稀罕渣你。”
“行。那聊点有用的。”苏安辰无缝切换严肃模式,“谁惹你了?”
“...在说什么?”
“你以前没这么爆过脾气。”
“...”柳竹忞挣扎,装傻:“听不懂。”
“柳竹忞,你想想我们能聊得起来是为什么。”
他一时间心里冒出挺多答案。是彼此间亦师亦友,是性格相投,是碰上一方情绪随机乱变的时候,另一方总能反应迅速时刻跟上...
没给他足够时间总结明白,苏安辰就自己回答:“因为我们不熟。按你说的,我是外人。”
柳竹忞认真思考的进度条被打断:“哎,你今天心眼太小了吧?又跟我过不去了?”
“我跟你不熟到什么程度,”苏安辰沉冷淡定,自顾自继续,“以前聊了两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没有联系方式,说不见就不见了;要不是一起过拍戏,我也不知道你家里有什么人;你住哪,什么信息素,过往如何,偏爱喜好,我无所谓知不知道。你也一样,算起来从我们最早认识到现在八九年了,你对我也不熟。”
柳竹忞听着便开始无声地笑,平和地等电话里讲完:“确实。”距离感让人放松自在,同时他们又笃信双方间的信任,哪怕还在不知道对方姓名的时候。他心里隐约明白,但从不点破,知道苏安辰和自己大概是一样的人。唔,这叫什么?最真诚的塑料友谊?
“想说的话不说出口,想骂的事不骂出来,对你这种死脑筋尤其危险。柳竹忞,人遇事会跟亲人朋友倾诉,你不会;上网找陌生人当树洞,你也不会;对熟人摘不下面具,对生人你不相信别人,是吧。”
柳竹忞一直随苏安辰的话浅浅笑,听完了也只是一句:“没什么大事,也没人惹我,真的。”
苏安辰便放弃游说了,说出的话毫不客气:“行,有本事你一直扛着。”
他们是互不打扰不太相熟的外人,又是无需多言绝对信赖的朋友,柳竹忞特别满意这种松弛的关系,也懂他细心起来其实什么都清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梦梦说他把那事告诉你了。”苏安辰突然来个回马枪,说得飞快,“我他妈当年在那医院听你讲是领养就想说了,你们没血缘,你干什么把自己当成...”
“苏安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问题多了,不比我好多少。”
电话里立刻安静,随即改口:“你变态,我精分,按你说法,谁也不比谁高贵,好了吧?”
柳竹忞上一句还沉沉压下的警告秒切阳光开朗好青年:“好~嘞。欸,那综艺你自己上么?”
“我...先不,我看情况。”
柳竹忞听出他的犹豫,也不想深究,笑着说好。
但苏安辰转念便明白他意思,立刻变回谄媚的小尖嗓:“放心~你的好基友好姐妹,我都给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