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串联起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蛛丝马迹,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颜暮影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潜入室内,还带着几条捆绳。
还好睡前提醒了大家穿好衣服,只脱了外套。
颜暮影继续装睡。
“陈哥,这几个都穿得挺厚实啊。”
“少废话,干活。”
没过多久,她就感觉自己的双手被捆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又感觉自己被人扛在肩上,大脑血液逆流,肩膀太硬硌得她肚子有点痛。
紧接着又被人粗鲁地扔在一块钢板上,手臂不小心擦碰到一块尖锐的物体,属实是有些疼。
她都忍了。
她与小队成员紧挨着,其他人果然都陷入了昏迷。
下一秒,身下冰冷的钢板开始缓缓移动。
速度不快,响动也很小,只是路面凹凸不平,导致有些颠簸。
开动的那一瞬间,颜暮影隐约听到村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交谈声:
“你们好啊,我是兴风村的村长肖璋,我代表我们村欢迎你们的到来。”
……
三轮车上除了小队的人,还有三个男人,但都在打盹。
幸好口袋里悄悄装了把小刀,颜暮影借着颠簸把它震出来,然后吃力地捡起,悄无声息地割绳。
夜风寒凉,锥心刺骨,颜暮影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打量着小队其他人,也都冻得不轻,特别是于念念,已经瑟瑟发抖了。
这些个混蛋,颜暮影暗骂。
三轮车沿着碎石铺成的小路走了很远,但村子仍在视线之内。
附近都是荒山野岭,夜色旷远浓郁,呜咽的风声猎猎作响,颇有些瘆人。
然而奇怪的是,附近几乎没看到还活着的变异植物。
颜暮影利用那些人打盹的功夫,悄悄地把其他人的捆绳也都割了,还有毛毛的。
她尝试利用精神攻击的延伸技能,精神刺激了一下队友们和毛毛。
队友们逐渐从迷蒙状态恢复清醒,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毛毛正要出声,被颜暮影及时捂住。
颜暮影立马向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指了指打盹的三个男人和司机。
“等会到了之后再对他们下手。”
小队成员脑中不约而同地响起这句话。
曲成蒂一脸疑惑地看向颜暮影。
颜暮影无奈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这是我的附加技能,能够在一定距离范围内在我们之间建立同频精神链接,所以你们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我们都吸入了迷药,然后被捆着带到这里来了。”
小队其他人点点头。
颜暮影实在心疼,于是把不停瑟缩的念念抱进怀里给她挡风。
于念念身子僵了一下,脸颊沾上滚烫的温度。
视线在碰到颜暮影的手臂时,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覆上其伤口处。
是刚才被戳到的地方,流血了。
一股暖流淌过颜暮影的心间。
“到了——”
司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使沉寂的空气微微震动。
颜暮影的心脏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压迫。
她蓦地转头,瞪大了眼睛。
古老磐石层层堆砌,撑起一个巨大的祭台。
祭台边缘错落放置着六口掉漆的木质棺材,无一例外溅满了大片黑红的血渍。
而在祭台中央,一棵庞大的树木绽出无数血色之花,每一朵都带有狰狞的锯齿。
仿佛是从远古的地狱苏醒,从巨石的裂隙里伸出饥饿的爪根,贪婪地,叫嚣着,舔舐上人类的身躯,形成一个个鼓鼓囊囊的花苞。
食物越挣扎,它越兴奋,直到吸干每一滴骨髓才餍足干瘪,慵懒地低吟。
而现在,它蛰伏在暗处,等待祭品的供奉。
“名称:红花檵木
类型:恶种
能力:形成巨大的隔离屏障,吞食人类
弱点:树心
等级:二阶”
隔离……屏障?这一整块地方包括那个村子都在它的屏障以内、庇护之下?
难怪,这附近看不到一个丧尸和异种。
“你……你们怎么醒了?!”
“快动手!”
车上一个男人恶狠狠地拿起手边的榔头想要当头砸下。
“你敢!”
曲成蒂怒喝一声,迅速起身制住他的手臂,使其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
男人不可置信,骨骼嘎吱作响。
“臭女人你敢弄我兄弟?!”
另外几个男人也连着一起上。
季则越快速起身挡在曲成蒂面前,硬生生挨了一棍子,然后一拳头砸退了击向曲成蒂的男人,痛苦地捂住肩膀。
“则越,你没事吧?!”曲成蒂将那男人猛地推下车,转身查看他的伤势,有些惊慌。
“没事没事……”
小队其他人合力将四个男人制服了。
他们被捆在一起,个个窝囊地低着头,无比颓丧。
“说清楚你们想干什么,还有这恶种和你们的关系。”颜暮影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大姐……我们就是想活命……”其中一个嘟囔道。
“什么活命?说清楚!”曲成蒂咬牙质问道。
“你们想活命……那那些被恶种吃了的无辜人呢?他们天生就该死吗?”颜暮影语气凌厉,步步紧逼。
四个男人无言以对。
颜暮影冷笑一声,“既然不说,那也就没有留着你们的必要了。
“毛毛!”
毛毛听到召唤,作势就要朝他们扑过去撕咬。
“反正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你干脆痛快点杀了我们吧。”其中一人大声喊道,声音透着浓浓的绝望。
“停,毛毛。”
颜暮影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几眼,语气稍微缓和,“都末日了,活着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你以为,只要不主动招惹,就会没事了吗?
“换句话说,难道想要活着,就一定没有希望吗?你告诉我真相,说不定我会护着你。”
他们抬起头,只见女人狡黠的双眸,暗沉得仿佛融进了浓稠的夜色,难以捉摸。
最后,在颜暮影的话术引诱之下,他们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末日之初,这棵红花檵木就有了变异的征兆,只要来人必定被吃,村长比较迷信,认为大搞祭祀供上贡品,村里就会没事。
结果在恶种的屏障之下,村里还真没什么事。于是,村长成了村子最有权威的人,所有人都得听从他的安排,村里的物资也变成了缴纳分配制,忤逆他的人分不到什么物资,严重的话还会被当成祭品送去祭祀。
他们盘算着把外来人当做祭品,来换村子无虞,谁在这个过程中出的力多,就能多分配到一点物资。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小队刚来的时候那么热情的阿姨,以及闭口不谈任何消息的穷苦人家,毕竟村人是一丘之貉,利益捆绑在一起,没人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全村的安宁祥和,都踩在一具具枯骨上,每走一步,都触目惊心。
“天呐,这也太可恶了吧……拿其他人当祭品,就为了你们自己苟活,你们良心不痛吗?!”温汐情绪上头,忍不住冲他们叫骂。
“……”曲成蒂也是强忍着一口气,死死攥紧手心,指甲几乎要掐紧肉里。
然后她的手背感受到一层温热,有人将她的手指轻轻掰开。
她有些怔忪,看向了季则越,对方却只是柔和地笑笑。
颜暮影则异常平静问道:“那祭祀有固定的日期吗?你们今天原来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祭祀?”
“一般是隔五六天就要祭祀一次,我们原本打算马上开始……”其中一个男人回答道。
“汪汪——”
“姐姐!”于念念惊慌失措。
颜暮影快速闪躲。
“祭祀……开始了……”另一个男人绝望道,眼神空洞,“没有祭品,它就会大开杀戒……”
颜暮影眼睁睁看着有着冗长花茎的血花张开庞然“大嘴”,露出锋利的锯齿和口器,将四个男人活生生吞了下去,流下了一坨粘腻的腐臭液体。
尝到了血液的滋味,它欢快地舞着,回到了祭台。
“快!都躲开!”颜暮影冷汗涔涔。
霎时,红花檵木所有的血花都蠕动起来。
它还是饥肠辘辘。
“对了!弱点……弱点在它的树心!我知道具体在哪里!”颜暮影作势要冲进去。
但她没带韧槿。
“队长!榔头!”
身后传来一阵呼喊。
颜暮影立刻转身接住曲成蒂扔来的榔头。
她跳起来飞速甩动手中的榔头,却只在花茎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无数血花朝她冲过来。
“呃——”曲成蒂用木棍挡住了其中一个攻击。
另外一个血花被重力强制压下,不甘地在地上爬行。
“姐姐,注意安全!”
“暮影姐!”
“队长加油!”
颜暮影点点头,灵活地穿梭进交错的花茎中。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是村长的声音!
“哎呀……这这这……我的守护神呐……你们快给我停下!停下!”
他焦急地跑过来,却被石头绊倒。
“啊啊啊啊——”
然后被贪婪的血花吞噬嚼碎,只余惨叫的回音。
他带的其余人都不敢前进了。
颜暮影快速到达树心周围,先看准时机使了一招精神攻击。
红花檵木浑树震颤了一下,所有的血花都延迟了攻击,仿佛在泣血。
然后手起刀落,对着树心往里剜。
血花全部收缩回来,冲向颜暮影。
她用尽全力,哪怕手臂已经不停震颤,手心被磨得一片红肿。
但一刻也不敢停歇。
因为,她知道,她身后还有其他人,支撑她前行。
“咚——”所有的血花同时倒地。
树心被剜得血肉模糊,露出了里面柔软的“心脏”。
是一块晶核?
颜暮影将它取了出来。
恶种也有晶核?
她回头,看到一身脏污的队友们展露轻松的笑容,心里一片柔软。
*
回村后,发现世界已经截然不同。
末日的镰刀终于落下,和平的面纱被无情撕裂,露出其狰狞的形貌。
无数的蚊虫异种肆虐袭击,全村惨叫不断。
他们对颜暮影等人充满恨意,可还是避之不及。
小队一行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前,找到了池春。
“谢谢你,我们都明白你的好意。”颜暮影笑着看向池春。
“对不起池春姐姐,我误会你了,你真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温汐双手合十,非常诚恳地道歉。
池春却非常不好意思,不太敢直视她们,瘦弱的身子骨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不不不……小萍的痱子是假的,是我骂你们在先……你们不用这样的。我还要感谢你们,村长终于死了……”她说着开始抹泪。
颜暮影柔声道:“池小姐,我觉得你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
池春怔愣一瞬,随即猛地痛哭起来。
“是的……我是从小被拐到这来的……刚来的时候,村里没一个人对我有好脸色,只有我丈夫肯对我好……但是……”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却将一个绝望悲痛的故事串联成画。
“但是……他因为不听村长的话被拿去当做祭品了……我……我也没办法……小萍还那么小……”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小萍轻轻扯着她的衣袖,委屈巴巴的。
颜暮影攥紧了拳头,良久无言。
最后她送给池春一些良种,并且告知一些防身事项后便离开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好人被迫带上镣铐,张牙舞爪;
恶人却能肆意逍遥,拥趸无数。
末日像是倒置的沙漏,将规则倾覆,将人性玩弄,只待世界崩塌。
颜暮影走到村口,蓦然回首,见沐染晨曦的池春笑得灿然。
“一路顺风——”
她也笑了。
有些人的命运注定不公,也注定多舛,可却还是愿意对世界予以善意。
好在,这一刻,恶人跌落云端,接受审判;
好人脱下镣铐,恣意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