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蓬松的发丝梳在脑后扎成低丸子头，深沉的茶绿色毛衣紧贴熟悉的身形。
是妈妈的背影……
颜暮影的心脏咚咚跳着，视线模糊一片。
“给，切好了，您拿好慢走哈。”摊主笑容殷切地递过袋子。
“谢谢，这个点囡囡估计醒了，我得赶紧回家给她做饭。”
她朝反方向走着，在视线中越来越远。
颜暮影拔腿狂奔，追赶着梦魇中无法缩短的距离。
“姐姐！”
景亦只是稍微在脑中思考了一会，身边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他神色慌张，眉头紧蹙，到处张望着，一下窜进汹涌的人群。
“哎哟，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啊？”一位撞到的大妈骂骂咧咧。
“不好意思。”
景亦紧咬牙关，拿出手机直接拨出了手机号，大概过了十几秒屏幕显示已接通。
“……”
与周遭喧闹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电话那头安静得出奇。
“姐姐，你在哪？”景亦立马出声，听似淡然的音调背后是压抑的焦躁。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那头传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话语。
“你在哪？”他执拗地问着。
“不用你管。”
景亦沉默了一瞬，声音低哑，“姐姐，等我。”
“……”颜暮影张了张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将电话挂断。
她只身蹲在偏僻的墙角，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那个人不是妈妈……
触碰到她的那一刻，颜暮影只看到对方陌生而又疏离的面孔。
耳边的风声都变成了无意义的白噪音点，眼前的画面都失了帧。
她宁愿自己没看到刚才的一切。
仿佛身后有一双万恶的手，将她拖拽进了梦魇的深渊，将她困在那天的离别。
“我只想要我的囡囡平平安安……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囡囡……我的宝贝女儿……
“我好想陪她走下去……
“她会孤单的……”
妈妈，你说得对，囡囡现在好孤单……好想你。
她无力地将头埋在身前。
眼前的地面忽地落下一团阴影。
随着一阵清暖的甘草气息的靠近，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颜暮影反射性地抬起头。
“姐姐，”景亦蹲下身来，与她平视，深邃的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这次可是你丢下我。”
“谁让你来的？”颜暮影冷声质问。
“它。”景亦扯下黑色皮质手套，露出骨骼分明的指节，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神色无比认真。
颜暮影一阵无语，尽力保持冷静，“景亦，我没和你开玩笑，我现在很难受……但我不想误伤任何人……”
“我整个人都是姐姐的，你想怎么误伤都可以。”他声音低哑，用最严肃的表情说着最蛊惑的话语。
颜暮影抬起眼，猝不及防地窥见他眼底乍然而起的波澜和渴望。
她哑然，“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她开始有些惊惧，惊惧于他的主动和汹涌，茫然退缩。
“……”景亦微微攥紧了手指，唇线紧绷，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无力地垂在前额。
颜暮影也完全没了脾气，好在注意力被转移了，刚才的悲恸已经被景亦的到来消解了一大半。
就在此时，连接交易区的逼仄通道内突兀地传来推车的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颜暮影瞬间警惕起来。
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子推着摆满杂货的推车迎面走来。
陈旧的货架上还贴着老土的广告语，大红的纸张无比刺目。
他很明显地也注意到了墙角的颜暮影和景亦两人，将眼神不正常地从他们身上挪开，继续若无其事地推着推车往里走。
颜暮影微微皱眉，和同样疑惑的景亦交换了下眼神。
那人的脚步越发急促，甚至有小跑的迹象。
“追！”颜暮影喊道。
景亦点头。
那人无比慌乱，开始不管不顾地朝前疯跑。
但在身手敏捷的两人面前是徒劳的。
景亦动作熟练地从身后压制住了他，身手狠厉。
“哎哟，疼疼疼——”
那人的胳膊被拧得毫无反抗之力，疼得面色扭曲，差点跪下来。
“你跑什么？”颜暮影质问他。
“不是，我还想问你们呢，我又没惹事你们上来就抓我是几个意思啊？”他振振有词，满脸不屈。
“你们给我松开！就算是警察来了也要确认我犯事了才能扣押我吧！拓荒者了不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他用语粗俗，不断叫吼着，想要挣脱，
景亦松开了他。
“那你别告诉我你是做生意来了。”颜暮影声音冷淡。
那人眼神躲闪，结结巴巴道，“我……我回家不行啊，你们管的着吗？！”
他低声叫骂了句，还朝地上吐了口痰。
“你再骂一个试试？”景亦眼神冰冷，失去高光。
“呜呜呜——”
突然，摊车底部传来一阵阵动静和沉闷的叫喊。
在那人有所动作之前，颜暮影眼疾手快地掀开了遮帘。
摊车底部赫然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麻布袋，里面还有活物在不停挣扎。
那人暗叫不好，想要阻止颜暮影的下一步动作，却被景亦再次按住，“别动！那是我刚买的宠物！”
然而颜暮影已然解开了布袋，露出了一个发型凌乱的人头。
“原来是拐卖人口，你还真是来做生意的。”颜暮影冷笑。
“我……这……”他明显地慌乱起来，想趁机逃跑。
景亦将其死死扣住。
颜暮影帮助布袋里的人挣脱出来，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
她个子不高，梳着标准的学生头，还穿着制式统一的校服，全身都沾了点污垢。
出来后她一直猛地吸气，躬身拍着胸口，仿佛要将什么吐出来。
颜暮影见状帮忙拍了拍她的背部。
没想到她下一秒恶狠狠地看向那个满脸胡茬的男子，冲上去怒声质问，“我爸呢？！你把我爸爸怎么了？！”
“……”他不敢看她，保持沉默。
“你个混蛋！你说话啊！你把我爸爸怎么了……”她揪着他的衣领，开始哽咽起来。
颜暮影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人见逃跑无望，脸上挂满了讽刺的笑意，“我没把你爸怎么，要我说，你还真是单纯，是个大孝子啊。”
“什么意思……”那个女孩嗫嚅道。
“哈哈哈哈哈。”他开始狂笑，恶臭的嘴张得极大，笑得极为投入。
“把他带到城防局去审问吧。”颜暮影开口。
“别走！你说清楚！”女孩急忙拉住他。
“就是你爸把你卖给我的啊，怎么样，满意了吧哈哈哈哈。”那人一脸坏笑。
“不可能！你骗我！”女孩睁大眼睛。
“啧，算我好心，顺便告诉你吧，你妈也是你爸卖给我的哈哈哈。”
女孩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眼神充满惊恐。
那人看到之后更加满意地笑了出来，精神状态有些癫狂。
“很好，你刚刚说的这些话我都一字不漏地录了下来，希望你等会也能主动交代罪行。”颜暮影拿出手机晃了晃。
“你！”那人面色崩裂。
“我不信！我要回去亲自问他！”女孩咬牙，说着开始往回跑。
颜暮影见状把手机交给景亦，让他把人先带到城防局去，她要去看看那个女孩。
“好。”景亦点头。
颜暮影跟着那个女孩跑了好几条街，来到一处偏僻的住处。
矮小的住房一幢幢拼接在一起，拥挤不堪，斑驳的地面上堆满了未处理干净的垃圾。
“小圆啊，你这是去哪里玩了，没去上学？要不要来我家吃盘饺子呀？”一位正在晒被子的老妇人面目和善，语气熟稔。
“不了奶奶。”女孩开口回绝，迫不及待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陈旧的大门。
她没将门关上，直接冲了进去。
颜暮影见状有些犹豫。
“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邻家的老妇人语气疑惑，随后瞅了瞅站在远处的颜暮影，“你是谁呀？”
“那个……我是拓荒者，来这办任务的，能问您一些问题吗？”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微笑道。
“这样啊，当然可以，进屋说吧。”老妇人十分热情地邀请颜暮影进屋。
“不了不了谢谢您，我就简单问您两句。”颜暮影挥挥手，“您知道这家是什么情况吗？”
她指了指女孩进的那屋。
老妇人迟疑地看了看她，目光充满不信任。
“我最近在调查一起人口拐卖的案件，好像牵扯到了这家，所以冒昧问一下，没有恶意。”颜暮影笑着解释。
听到“人口拐卖”几个字，老妇人一脸惊讶，“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至于这家情况嘛，”她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原先搬来的时候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后来听说是这家母亲得了病走了，父亲啊就一蹶不振，就连女儿也不咋管了，天天泡在酒里，邋遢得很，真是苦了小圆这孩子……
“这事啊也不是什么秘密，街坊邻里都知道。”
颜暮影一脸凝重。
“啪——”
屋内传来清脆的响声和巨大的争吵声。
“你是我女儿，我想咋管咋管，你还管起老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