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水本就是污秽不堪的,小厮这也是为了避秽。”章烈不慌不慢地解释道,这时仲善渊带来的一行人都涌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人朝他摇了摇头,“没有可疑的地方……”
仲善渊深吸了一口气,见问不出来什么,眼下也只能带着同伴离开,再想办法寻找李堇葵的踪迹。
反正武京的城门被封锁住了,李堇葵再逃也不会逃到哪里去,总归是会找到的。
“打扰了章老爷,我们走。”他起身朝章烈点了点头,便出了屋子。
眼见打发走了这尊大佛,章烈舒了一口气去,他朝章烈赔笑着:“那老夫就不送了,大人慢走。”
院子里干净利落,并无异样,正要踏出大门时,刚巧碰上买菜回来的丫鬟,丫鬟朝离开的仲善渊一行人行过礼。
下一秒,仲善渊反手抓住丫鬟的手将她束缚住,他身后的侍卫纷纷拔出刀来,将整个章府围了起来。
章烈连忙赶了出来,他一脸惶恐地制止道:“冷静冷静啊!大人为何又返了回来?这一切都是误会!”
仲善渊不耐烦地笑了笑,他伸手将瑟瑟发抖的丫鬟腰上挂着的玉坠扯了下来。
他将墨色的玉坠举了起来,确保在场的人都能看到:“误会?那劳烦章老爷解释解释,为何朝廷要犯随身携带的玉坠会出现在这丫鬟身上!”
仲善渊先前见过李堇葵几面,虽都未曾看清过脸,但她身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腰上系着的墨玉。
那墨玉成色细腻,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手里的,而李堇葵一芥草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的。
他之前心生怀疑,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找到李堇葵的线索,他冷笑地看着支支吾吾还想狡辩的章烈,直接出声打断。
“章老爷不必诡辩,等本官抓到要犯了,自会带您去圣上面前解释!”
“所有人给我搜!”
要说刚才属下的搜查是小打小闹,现在由仲善渊引导的搜索便是动了真格,毕竟他拥有圣上特批的先斩后奏的权利,可以先查到问题再打报告。
此刻他便是将章家掘地三尺也不会有人追责,周韶光此刻才姗姗来迟,她披着一层厚厚的披风赶来。
周韶光一声呵道:“真是造反了!朝廷命官的家宅岂是你一个寺卿能翻天的?”
仲善渊没搭理她,依旧是指挥着手下不放过一砖一瓦,有可疑的地方直接用斧子劈开检查。
周韶光见自己被忽略了,她的表情先是浮现出了一丝慌张,再然后被得意取代,她悠哉地抱着手喊道:“好!那便任由大人搜!要是大人搜不到可疑的人,可要给我们章家一个交代!”
“交代自会给的,不过不是我给。”仲善渊的脸色不算友好,他体面地朝周韶光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搭理过她。
……
关西七部,中营。
“不好了!不好了!阿仅哥……啊不是阿仅姐在武京出事了!”一个士兵举着情报从外边冲进营帐里,上气不接下气,脸色极为慌张。
“怎么了?你慢点说!别大惊小怪的。”
“什么阿仅哥阿仅姐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士兵接过水猛灌了一口,这才平复了气息,但脸上还是不可思议:“阿仅哥……是个女子!”
“女子?小仅仅怎么会是女子,你别胡说了!”周胜景本在做自己的事情,听到李堇葵的名字赶了过来,却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
“是……是真的!明武哥是安王世子,他把仅仅揭发了,是他给陛下递的奏折说李堇葵是个女子!”士兵连忙解释道,他将从武京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给大伙说了一遍。
这个消息一到关西就炸开了,谁能想象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是个女子?并且还是个立了功的女人!
周胜景听完后止不住地摇头,他颤抖着嘴巴小声喃喃道:“不不可能,小仅仅怎么可能是女子,不可能!”
他猛地抓住那个传信的士兵吼道:“谢书群说什么?谢书群肯定解释了吧,是不是误会?”
小兄弟被周胜景来了这么一下也是莫名其妙,他挣脱开来补充着:“谢哥也证实了,他们直接在朝堂上打起来了,李堇葵失踪了,现在全城都在通缉她。”
营帐里顿时沸腾了起来,周胜景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全是空白,他直接冲了出去,朝灶房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他都看见有人在交头接耳着,甚至还听到了同伴对李堇葵的评价。
“可惜了!”
当周胜景跑到灶房时,老黄正准备烧水洗碗,看到了老黄仿佛就看到了希望,他冲了过去,抓住老黄时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孩子?”
“老黄,老黄!他们说小仅仅是女人,这是谣言对不对?这都是他们乱说的对不对?”
周胜景急切地想要从老黄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过了好久他却从老黄的脸上看到了无奈。
老黄摸了摸周胜景的头,用布满茧子粗糙的手指擦去周胜景无意识流下的眼泪,将他带到了院子里。
“仅仅是个女孩,我早就知道了。”老黄慈祥地看着远方,讲述着。
“哪家小子长那么瘦?哪家小子吃那么少?哪家小子那么懂事那么机灵?”他轻轻笑着,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我有一个早夭的女儿,要是她长大了恐怕也就跟仅仅一个样,她们笑起来都一样,露出个洁白的牙齿,眯起个眼睛,让人好心爱。”
说到这,老黄叹息了一口气,眼角却溢出了泪光,周胜景坐在老黄脚边神情苦涩。
“那时她一走到食棚里,笑脸嘻嘻地看着我问:‘老伯,今天吃啥呀’,我便想起来我的女儿,但细细接触后我才发现,她跟我女儿不同,她更坚毅更勇敢,小寒死的时候她都照常完成着她的任务,只是一到晚上便剑不离手,那天陛下封她为镇西将军我倒还替她开心。”
老黄看周胜景没出声,接着说道:“她是女子,却不比咱们男子差,论功绩她是这个。”
老黄朝武京的方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不知是比给李堇葵的还是给周胜景看的。
“女子在世道生存本是艰难,我们不能执着于她的性别就否认她的成就。”老黄柔声安慰道,却没成想周胜景早已蜷缩在他脚边泣不成声。
他抽泣着解释道:“不是的,老黄……我没有责怪她……我只是生气她瞒着我……”
老黄没有说话,只是拍着他的背安慰着。
而这边花澜掀开将军营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等江无尘将手中的卷轴放下来后才禀报道:“将军,李堇葵性别之事暴露了。”
江无尘听到后并没有太震惊,仿佛早就料到了,只是神色有些惋惜:“这么早?只可惜这下就没有把柄拿捏谢书群了。”
语毕,她吩咐道:“李堇葵走之前有意培养的那个人,可以观察观察。”
关西一下子折了三名大将,江无尘还有些心疼,眼下只能尽快再培养出来一批新人。
……
武京,章府。
距离刚开始搜查时已经过了一炷香,院子里的地板和屋子里各处都被翻了个遍,仲善渊的脸色越来越沉,而周韶光则是抱着手在一旁笑得得意。
章家所有家丁小厮被围在一起,不准乱动。
没人能想到,下一刻就有人从后院跑了出来,大喊道:“大人!这里有异常!”
所有人听到这声迅速朝那个声音的方向集中,周韶光脸色一僵也跟了上去。
只见众人围绕着一座假山观察着,娄齐汇报着:“大人,这座假山是空心的,怕是有问题。”
仲善渊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下令道:“给我挖开。”
“万万不可啊!这……这座假山是我们章家祖宗从皖北七岭运回来的传家石,不可以挖啊!”章烈从前院赶过来,大喊制止着。
“挖。”
“不可啊!”章烈要向前冲去阻拦,却被仲善渊的手下拦住,捆到了一边去。
果然,没挖几下假山的底盘不稳,摇摇欲坠,众人将假山推倒,赫然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地窖。
仲善渊腾出手来,用匕首撬开了锁,地窖门被掀了开来,一道长长的楼梯直通底下,尽头是看不清的黑暗。
娄齐点燃一根火把,紧跟在仲善渊身后,一行人通过了一道又一道门,最终在尽头看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瘦小虚弱甚至一动不动,在寒冬里潮湿刺骨的地窖里,仿佛没有了生命。
队伍里的一个手下忽地冲到李堇葵的面前,用随身的匕首将绳索割断,李堇葵浑身失去了支点,迅速瘫倒在那个手下身上。
娄齐皱眉不悦,他刚要开口呵斥,仲善渊却抬手制止了,身后的火把忽隐忽现,将那个手下的脸照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李堇葵整个人被冻得发抖,连四肢都没有了知觉,忍着隐隐作痛的胃,她缓缓睁开了眼。
看着谢书群的脸,她鼻子一酸,撇下了嘴,但身体却动弹不了,李堇葵就这样被谢书群抱在怀里,她小声地哭道:“你怎么才来呀……我都快死了你才来……”
“是我的错,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谢书群柔声地问道。
“特别特别不好……”李堇葵的眼泪顺着脸流进头发里,嘴唇干涩得裂出了血,眼泪是此刻她身上最烫的东西。
他没再在地窖里浪费时间,抱起李堇葵转身往外面走去。
经过仲善渊时,他抬眸看了一眼他:“多谢仲大人的帮忙,等仅仅恢复好了,我自会将人送上门。”
娄齐一脸敌意,刚想要阻止,仲善渊却给他们俩人让出了一条路:“请便。”
谢书群走后,娄齐一脸不甘地看着仲善渊,他问道:“大人,你为何要放走罪犯?”
仲善渊也不解地看着谢书群的背影,自我怀疑着:“我看见他的重瞳了,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我,此刻放过他是最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