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情徐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目似明星的俊秀少年。那少年正望着他,脸上满是忧急之色。
见风无情醒了,那少年脸上的神情登时转忧为喜,笑道:“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风无情一面转头环顾四周,一面诧道:“请问我这是在哪里?您又是?”
那少年笑道:“我叫耿善。这里是我的医馆。”
风无情听了,又惊又喜道:“原来你就是耿大夫,那是你救了我?”
耿善笑道:“我采药回来,见你独自晕倒在街边,无人理睬,便把你带回来我的医馆。只是……”说到这里,皱眉叹了口气,续道:“你先前多半是为了与人同归于尽,才耗尽了体内的内力和真气,导致内脏惧损。虽然有人及时输送真气给你续命,但也仅仅只能维持数日。如今你体内的真气已经耗尽,我也只能暂时用药将你救醒,但也至多再能维持一两日的寿命。”话毕,又黯然叹气。
风无情听到这里,得知原来赫赫有名的耿大夫也救不了他,心中虽然不急不恐,却还是隐隐有一丝失落。但随即一想,反正文瑄和那个人都不在了,那自己就算死了,似乎也没甚么可遗憾的。
耿善见风无情神情黯然,眼中隐隐透着悲伤,只当他是害怕死亡,便连忙笑慰道:“你别担心,等我再去翻翻医书,或许能找到救你的办法。”说着,又柔声嘱咐风无情好好休息,随后带门出来,沉吟半响后,向守在门外的两个少年说道:“阿三阿四,我有急事要回青城派去找我爹,你们俩留在医馆,好好照顾里面这位病人,我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阿三忙道:“公子,你一个人去不安全,不如让我陪你一起回去罢?若你出了点意外,盟主他一定会责罚我俩。”
耿善摇头笑道:“我又是小孩子了,况且这里到青城派又不远,能有甚么危险?你们别担心,好生照顾里面的病人,我去去就来。”
阿三与阿四互望一眼,无奈点头答应。
耿善当即出了医馆,翻身上马,来到了青城派。守在门口的几名青城弟子见到他,连忙上前来躬身行礼。
耿善翻身下马,笑问道:“几位师兄,我找爹有急事,他人在哪里?”
一人回道:“公子,盟主他正在静室会见衡山派和武当派两位掌门。”
耿善皱眉道:“那两位掌门大老远来找爹做甚么?”说着,直奔静室而来,见大师兄薛修仁守在门口,便忙上前施礼笑道:“大师兄,我找我爹有急事。”
薛修仁忙拦道:“阿善,师父有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耿善听了这话,便知他爹一定在静室与另外两位掌门商议要事,不能莽撞打扰,但救人要紧,他也顾不上那么多,遂道:“大师兄,我找我爹真的有非常紧急的事,请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薛修仁面色为难道:“阿善,师父有令,我哪敢违抗?若我放你进去,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责罚我。”
耿善素知他爹待门下其他弟子极为严厉,哪怕是一点细微差错,也会狠狠责罚,今听薛修仁如此说,便不好连累他,只得无奈叹了口气,静静等候。
过了良久,耿善见内室的门依然紧闭,又见晚霞早已映红了山林,心里不免忧急如焚。
又过了半响,静室的门终于开了。耿善忙定眼一看,只见他爹耿如云与另外两位掌门徐徐走了出来,于是忙上前一一施礼问候,随后凑近耿如云耳边低声道:“爹,我有急事和你说。”
耿如云见他说得郑重,便向另外两位掌门抱拳笑道:“两位掌门慢走,恕不远送!”又向不远处的薛修仁命令道:“修仁,替师父送两位掌门下山。”
薛修仁恭敬应了声“是”,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领着衡山和武当两位掌门离去。
这里耿如云转头向耿善笑道:“善儿,说罢,回来找爹有何事?”
耿善将他拉入内室,关上门,郑重道:“爹,我想求你把‘大还丹’给我。”
耿如云脸色微变,诧道:“善儿,你要大还丹做甚么?”
耿善见问,便忙道:“我有个病人受了极重的内伤,只有爹你的大还丹才能救他。”
耿如云听了这话,想了一想,问道:“善儿,那病人是你的朋友?”
耿善摇头道:“不是,我与他素不相识。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爹把你大还丹给我好不好?”
耿如云听他竟然要拿珍贵无比的大还丹去救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登时脸色一沉,冷冷道:“不行!大还丹何等珍贵,怎能随意送给一个陌生人?”
耿善急道:“可是若没有大还丹,那个人很快就要死了。爹,你就大发慈悲,帮我救救他罢!”
耿如云叹了口气,两手搭在他的肩上,郑重道:“善儿,大还丹不仅能治疗一切内伤,还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些年江湖中不知有多人拿着奇珍异宝来和我爹交换,都被爹统统拒绝了,你可知为甚么?”
耿善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副茫然不解的神情。
耿如云又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善儿,爹是想把它留给你。”
耿善不解道:“爹,我无病无痛,要大还丹做甚么?”
耿如云两眼凝视着他,柔声道:“善儿,你自小只爱专研医书,厌恶习武,致使你武功低微,加上你又太过心软慈善,易轻信于人,爹总是为你担心,所以才一直珍藏着大还丹,以防你遭遇不测。”
耿善听了这些话,心中一暖,道:“爹,谢谢你一番苦心!”
耿如云笑道:“你是爹唯一的儿子,也是爹唯一的牵挂,爹自然要为你的安危着想。”
耿善笑了笑,道:“爹,我明白你的苦心,但眼下救人要紧,你就把大还丹给我好不好?”
耿如云见他依然要拿大还丹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登时神情不悦,转过身去。
耿善忙绕到耿如云面前,笑嘻嘻道:“爹,你武功绝顶,又是武林盟主,别人只要一听到我是你的儿子,巴结讨好还来不及,又怎会伤害我?你就行行好,把大还丹给我行不行?!”
耿如云又转过身去,不理他。
耿善无奈,想了一想,又绕到耿如云面前,笑嘻嘻道:“爹,你若把大还丹给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服侍你,还会帮你娶一个又年轻又漂亮又贤惠的小老婆。”
耿如云听到这里,禁不住笑了起来,随后佯装怒道:“你胡说些甚么?爹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娶甚么小老婆?”
耿善讪讪道:“爹,你下个月初才满五十,年轻力壮,气宇轩昂,哪里就老了?你要是我和一起走在街上,别人见你如此年轻英伦,一定会以为你是我大哥。”
耿如云听了这些话,又不禁哈哈笑了几声,随后叹了口气,郑重问道:“善儿,你当真要用大还丹去救一个陌生人?”
耿善见他语气松了些,忙点头道:“是的。我别无他法,想来想去,只有大还丹才能救他了。”
耿如云无奈道:“那好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耿善。
耿善一面接过锦盒,一面愕然道:“原来爹你一直把大还丹随身携带!”
耿如云道:“废话!大还丹何其珍贵,只有放在爹的身上才是最安全、妥当的。”
耿善轻轻打开锦盒,只见里面装着一颗大如雀卵的碧绿药丸,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心知便是大还丹了,忙放进怀里,然后向他爹耿如云作揖道:“谢谢爹!”又笑道:“我一定言而有信,好好孝顺你,然后认认真真给您你物色一个年轻漂亮、温柔贤惠的小老婆,陪伴你一辈子。”
耿如云一面朗声大笑,一面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耿善的额角,道:“你呀,越来越贫嘴了。”
耿善讪讪笑道:“爹,我该回医馆了,你自己要早点休息。”说着,便转过身,意欲离开,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遂回头问道:“对了爹,那两位掌门亲自来找你,是不是江湖中有甚么大事发生?”
耿如云见问,不想他操心,便笑道:“没甚么事。下个月初是爹的寿辰,他们特意提前来祝贺。”
耿善听了,笑道:“原来如此。”说着,又深深揖了一礼,庄重道:“那我也提前祝贺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无忧无痛,喜乐安康!”
耿如云听了,心里喜之不尽,嘴里却揶揄道:“嘴上倒是说得好听,可别再像去年一样,为了出诊救人,连爹的寿辰都顾不得来了。”
耿善脸上一红,讪讪道:“爹,你放心,到你五十大寿那天,我一定会赶回来,还会再为爹你熬制一碗延年益寿的‘长寿汤’!”
耿如云哈哈笑道:“好,这汤爹去年没能喝上,今年终于有口福了!”
耿善笑了笑,拱手道:“爹,天色已晚,我得赶紧带大还丹回去救人了。”说着,便要走。
耿如云见屋外早已被夜色笼罩,连忙拉住耿善,柔声道:“善儿,天都黑了,明早再回去罢。”
耿善摇头道:“不行。那个病人伤得太重,明早再回去,我怕来不及。我走了,爹你多保重!”话刚说完,便匆忙出了内室。
耿如云走到门边,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又是笑,又是叹。
良久过后,耿如云才关上门,意欲到床上练功,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极轻脚步声。
耿如云忙怒喝道:“甚么人?给我滚出来!”
半响后,只见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笑道:“不愧是耿盟主,我如此小心,却还是被你给察觉了。”
耿如云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青城派!”
那男子道:“在下张子复,来找耿盟主有要事相商。”
耿如云冷冷道:“抱歉,我不认识你,也不想与你商讨任何事,阁下请回罢!”一语未了,便转过身去。
张子复见他这般,依然笑道:“耿盟主何必如此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来找你,是想助你一臂之力,难道你不想除去无影楼?”
耿如云听到“无影楼”三个字,脸色微变,却依然静默不语,也不回头看张子复。
张子复续道:“据我所知,你虽是武林盟主,却并未真正统一江湖,许多所谓的江湖黑.道邪派并未向你臣服,其中,无影楼高手如林,嚣张跋扈,一直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说得对不对?”
耿如云听到这里,便回过头来,又怒又诧道:“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干甚么?”
张子复笑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是来助耿盟主你除去无影楼,帮你除去眼中钉,为江湖除害。”
耿如云冷笑道:“只怕是你想坐山观虎斗,好坐收渔翁之利,是不是?”顿了一顿,又道:“你以为本盟主会上你的当?无影楼也好,其它黑.道邪派也罢,只要与我正派井水不犯河水,本盟主又何必赶尽杀绝?”
张子复见他如此说,冷哼一声,道:“耿如云,你少装仁义之士,二十年前,你在西域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真以为没人知道么?”
耿如云听了这话,大惊失色,颤声道:“你……你怎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略一沉吟,又道:“莫非……你就是那个跑掉的孩子?”
张子复冷冷道:“我是不是那个孩子并不重要,只要你肯助我除去无影楼,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当年的恶行。”
耿如云哼了一声,道:“想要挟本盟主,那也要看看你的命够不够硬!”一语未了,猛然一掌向张子复打了过来。
张子复未料耿如云会突然出手,心里又惊又急,却又来不及躲避,只好出掌迎了上去。
两掌相对,张子复身子登时被震飞出去,狠狠跌进花丛。谁知他刚起身站稳,耿如云早已快如鬼魅般飞了出来,死死掐住他的咽喉要害。
“说,”耿如云狞笑道,“你究竟是不是那个孩子?”
张子复一面吐血,一面哈哈笑道:“耿如云,没想到你堂堂武林盟主,竟然是个瞎子,那个孩子此刻分明就站在你的身后,怎么,你看不见么?”
耿如云听了,慌忙回过头去看,却见眼前空无一人。
张子复趁他分心之际,忙乘机从他手里挣脱,随即纵身跃上另一边的屋顶,冷冷道:“耿如云,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不然我一定会让全江湖都知道你的恶行!”话毕,哈哈笑了几声,纵身离去。
这里耿如云拳头紧攥,又气又怒。半响后,青城派众弟子纷纷闻声赶了来。
薛修仁走近耿如云,施礼问道:“师父,发生了甚么事?您没事罢?”
耿如云怒斥道:“你们是怎么看守的?竟让外人随随便便就闯了进来!”
薛修仁与其余弟子见耿如云盛怒,连忙双膝跪地,齐声道:“弟子无用,请师父责罚!”
耿如云冷哼一声,道:“今晚你们全都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天亮才准起来。”话毕,拂袖离去。
......
张子复负伤逃出青城派,来到成都城外的一座凉亭,只见易水寒早已在亭内等候。
易水寒见张子复来了,便冷冷道:“我在此地等了你一天一夜,还以为你言而无信不来了。”
张子复忍着内伤,若无其事道:“你以为青城派是那么容易进的么?我花了一天一夜才找到机会潜进去。”
易水寒听了,便软和语气道:“那怎么说,你见到耿如云了?”
张子复道:“不错。我还与他交过手。”
易水寒忙问道:“他武功如何?”
张子复叹道:“深不可测!只怕你我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易水寒冷笑道:“听你这话,莫非是想反悔?哼,咱俩可是有言在先,我替你将风无情护送到成都,而你则助我杀耿如云。无论耿如云武功多高,你都得助我一臂之力,不可言而无信!”
张子复道:“我何时说过要反悔?只是耿如云武功极高,你我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既如此,我们何不智取?”
易水寒皱眉道:“如何智取?”
张子复走到凉亭边,望着前方成都城的方向,徐徐道:“听说耿如云的独子耿善在成都开了一家医馆,你可以从他身上下手。”
易水寒想了一想,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个耿善虽是耿如云的儿子,但杀我父母和全族的是他爹,与他无关,我不想滥杀无辜。”
张子复回过头来,笑道:“我没说让你杀他,只是让他去接近他,利用他助你杀耿如云。”
易水寒低头沉吟,静默不语。
张子复见他迟疑不决,便又道:“耿如云除了武功极高,还生性谨慎多疑,恐怕除了他唯一的儿子,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你若想杀他报仇,只有先接近他的儿子耿善,利用耿善助你一臂之力。”
易水寒听如此说,便叹道:“好,那我就先设法接近这个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