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晌午,也不见出去的两个人回来。
江执正想去医馆察探,迎面碰上乍然出现在眼前的小王八才知道,出事了。
李长流二人本好端端地去问医书的事,回程时不走寻常路碰到八九个小孩殴打一个小乞丐。
得知几人拿馒头把小乞丐当狗逗着玩,小乞丐饥肠辘辘扑上去就咬了一口……馒头,结果咬到那人的手,就被按着打。
两人对视一眼,见义勇为、行善积德的熊熊烈火在双方眼中燃起。
他俩当即气不过纷纷上前帮小乞丐揍人,这一揍不得了,其中一个小公子在混乱中眼冒金星,当即不省人事。
小公子名叫许赢是鹊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家中宝贝得紧,两人很快就被许赢家人绑了起来。
至于那小乞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起初是张辞去要人,他态度强硬张口就要用钱换人。
认定是李长流和林章害了自家宝贝的许氏夫妻俩见来人如此傲然,不知有错的样子,当即气血上涌软硬不吃。咬定许赢不醒谁都不许走,就是官府来了也没用。
江执无奈请来陈大夫去探病,结果陈大夫进屋不过半柱香就被赶了出来。
陈大夫走前尴尬地捋顺长须:“我说没病这是中邪了,他非不信还把我给赶出来了,看来这阵子我医馆要清净不少咯。”
据小王八描述,这么多人里许赢是挨揍最少的,只是混乱中被人撞倒,倒下时还被李长流垫了一下。结果好端端地,许赢爬了几下就彻底爬不起来了。
真是触了好大一个霉头。
李长流揉揉了被人肉砸中的胸腹部,自己也觉得倒霉,他扒着杆子喊了半天也没人理会他俩。
这许家张狂得很,二话不说就把他们俩押进府邸,打了十板子,抽了好几十下鞭子后,当家畜似的关在半人高笼子里,还大张旗鼓地抬进许赢的卧房后,要他们在笼中跪求许赢安然无恙。
李长流忍着屁股疼也要坐下,跪天跪地跪恩人,绝不跪强权!
任李长流和林章喊破嗓子,解释半天也没人信。
天地良心啊,他们真没推他!
许赢的府邸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两人隔着镀金的铁笼望眼越穿,层层薄纱布满日辉,耳边还有潺潺水声。
隔着几道帘看不远处的床榻,来来回回已经换了好几波人。
这里冬暖夏凉、清香摇曳,如果他们没有像家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话,还是挺舒服的。
李长流晃了晃手上的锁链,无不哀愁地想,他怎么都快死了还不给人省事。
李长流不服气:“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再试试扒笼子,你左我右。”
林章屈指敲两声铁笼,绝望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铁杆上还有小王八留下的咬痕,这笼子材质特殊,就连小王八都咬不动。
只能让小王八先搬救兵去了。
林章认命道:“省省吧,你掰烂我都比掰开它容易。”
李长流:“难道他不醒,我们一辈子也出不去了吗?”
“很有可能,这种人家最不缺钱和权,说不好人没了,我们还得陪葬。”
“那不行!”
李长流当即蹦起,他是活不久但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背着恶名死了呀。李长流拽着锁住自己的铁链不断地卷过来,扭过去,希望以此发动一团浆糊的脑子。
“放宽心。”林章一把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我有办法,看我的!”
“什……”么啊。
李长流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林章倒下,另一个林章飘起,还十分神气地看着他。
林章道:“吓到了?”
那倒真不是,李长流闭上嘴。
他只是惊讶林章什么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能灵魂出窍的?
长兴告诉他的时候,还让他对林章好一点,不许打架,要保密。
现在他飘飘然了,是知情还是无意?是他无意中暴露了林章的死讯吗?离体久了会怎么样?尸体发臭腐败,无常不会上门抓人吧?无常上门的时候会不会顺便把他这个半截入土的人一并勾走了呀?
李长流语无伦次:“等等,你你别这样,快点回去!”
“没事的。”林章轻松穿过笼子,回头意气风发道,“等我把钥……”
上一秒还信誓旦旦的人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往纱帘另一侧的方向抽离,林章的魂魄彻底消失在李长流眼前。
李长流愣眼望着床榻的方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飞速解下腰间的香囊。
拆开一看,一股浓厚的白烟升腾,符纸果然被用掉了!
烟雾缭绕中,李长流捏了捏囊包发觉里面还有纸张,不知道施长信是有多放心不下他,给他装了这么多符纸。
李长流咳呛着拉紧香囊,放回腰间挂好。
许赢倒在他身上时,他就感到腰间发热,只是他急着爬起来就没把股热劲当回事。
他近来身体很奇怪,病重的时候对符纸有很大的反应,病好一点点时候又无知无觉。
这几天他药吃的很勤快,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变好。他想证明那只有什么鬼说的都是胡话,就把施长信后来给他,装了驱鬼符的香囊一直放在身边。
事实证明,他对长信的驱鬼符没有任何反应啊,怎么可能是他口中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毫无感觉,放着安心,就一直忘了它的存在。
许赢就是在沾到他腰间的符之后晕厥的,这可是驱鬼符,人是不会有感觉的。
林章这是被鬼吃鬼了?!
李长流拼命拍笼子呼喊,希望来一个人来救救林章,无一例外,他又被视作无物。
许府始终没有放弃许赢的安危,重金请人上门,江执回想陈大夫的话,觉得许赢晕的并不简单,得亲眼瞧过才知道情况。
于是,打着治病救人旗号的江执,和挂着捉鬼驱邪器物的黄作颜面面相觑,两人没在大堂站多久又来了第三个驱鬼人。
他们在下人的带领下,快步赶到许赢的庭院。
三人从正门跨入卧房,江执隔着重重白纱准确地瞥了眼铁笼的位置。
进入庭院,在众人不注意时,小王八已经先一步替江执找到李长流所在。
江执望眼欲穿,什么也看不见,许赢摔到他身上,不知道李长流要不要紧。
床榻上双眼紧闭的许赢看上去身强体魄,不像是轻易推搡就能导致昏迷不醒的虚弱模样。
若说虚……谁虚得过快十六了还像个八九岁小孩,瘦弱枯黄的李长流?
也不知道两者相撞,为什么晕的是他。
“鬼上身?怎么可能呢!”许夫人惊呼。
江执瞟了一眼黄作颜,换他上前查看。
“的确是。”江执强调道,“百鬼上身,在下诚心希望令郎可以醒过来,自然不会骗你,至于昏厥的原因,恐怕得问过冲撞了他的人。”
许夫人面有豫色,黄作颜收回查探的手,认同了江执的判断。
许赢这么多年一直能吃能喝,活泼好动,完全不像鬼上身的样子,许夫人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
但有人天生阳气重,不引鬼怪,而许赢的身体不仅可以容纳其他魂魄,还不会磨耗自身神智。无人察觉,他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感受,年复一年,身体就成了百家游魂的居地。
每一只鬼魂都在体内打得不可开交,想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等到第三个人得出同样的结论时,许夫人不得不相信许赢鬼上身的事实。
侍从拨开纱帘,带三人穿过重重纱屏。
李长流发髻凌乱,衣衫褴褛满是血污,双手都上了锁拷,手腕因为挣扎磨得通红。出门前还好好的人此刻全都不省人事,倒在笼中。
江执穿过铁笼贴上他的颈项,还有呼吸,他松了口气。
黄作颜隔着笼子焦急地左顾右盼,林章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了。
江执回头,面若寒霜,冷声道:“令郎晕倒的根源还未弄清,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把人当做阶下囚关起来!”
许夫人昂首,睨视道:“此话怎讲?若不是他们,我儿子怎么会弄成这样,现在留他们一命已经够仁慈了。”
江执咬牙不语,转头轻拍李长流的脸颊,试图唤醒他。
许夫人尖锐的嗓音还在身后响起:“弄不醒?端盆冷水来,再不醒打也要给我打醒!”
“把人打死了,弄不清原因可怎么办?”
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是那个一身暗蓝锦衣的驱鬼人庄渚。
许夫人横眉竖眼,一并牵连:“他是你儿子管这么宽?你们一伙的?死了就死了,一簇灰、一片叶能怎么着。天下这么多能人异士,我就不信治不好我儿。”
庄渚轻笑一声,不再言语沉。
江执攥着铁杆起身,冷眼好声道:“还请夫人先把人放了,他身上的鬼我一定会除干净,保他此次性命无忧。若不然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普天之下除了我再没有人能彻底治好令郎。”
许夫人气极反笑:“除了你?笑话!怎么?难不成你比苍梧仙山的宴神医还厉害,我偏不信!”
江执面不改色,信誓旦旦道:“苍梧百悲是举世名医,可鬼神之事他却触及甚少,我说他治不了就治不了。”
许夫人闻言怒上心头:“你!”
他所言句句属实,江执是什么都学,宴渠非则潜心一门医术。在深夜看书恶补时,遇到来找江执麻烦的鬼怪……他只能躲到江执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