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今早清晨早已没有昨晚下过雨的痕迹,树上的知了已经开始此起彼伏的叫着,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陈晏白几乎一晚没有睡,天蒙蒙亮才有了睡意。
他是被孙逢林电话吵醒的。
扭着身子拿过床头的手机,闭着眼睛接听孙逢林的电话。
“喂,出去玩吗?朋友约我打台球,顺便去酒吧玩玩。”
没等陈晏白拒绝,孙逢林立马一副跪求的语气说:“哥,求你了!”
陈晏白眼皮跳了跳,虽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但他人还没醒,准备开口拒绝时,就听到孙逢林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求着让他必须去,最后陈晏白答应了,不得已的情况下。
陈晏白出门时已经是傍晚了,按照孙逢林给的地址找过去,是一家酒吧,但楼上是一家台球厅。
倒是挺会安排的,打完台球直接下楼去喝酒。和江霖之前的网吧一样,楼上台球楼下网吧。
陈晏白到台球厅看到孙逢林挥了挥手。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姑姑家的孩子,我哥,来咱们这过暑假。”转过头又给陈晏白介绍道:“这些是我兄弟。”
对打几局就转场楼下酒吧了。
一进门,聒噪的音乐刺激着耳膜,五彩缤纷的灯球照射着昏暗的酒吧。
他们提前定了卡座,坐下以后没一会儿就来了几个女生,看样子是他们其中谁的的女朋友。坐在最外圈的女生,被他男朋友圈在怀里还和其他人进行眼神交流。
他和孙逢林坐在外圈,孙逢林靠近他的耳边说:“你不会喜欢上江错了吧?”
江霖,在孙逢林这里再一次变回了江错。
酒吧里音乐躁耳,陈晏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孙逢林继续说:“别对她动心思,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她是要烂在陵安的。”
陈晏白默不作声,看着转动的灯球打着地面上的色块。一个女生从他身旁走过去,他还抬脚让了让位置。
那个女生坐在旁边的卡座,手上夹着香烟,口吐烟雾,有时还会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等他回头看向那个女生,是江霖。
孙逢林推搡了他一下,说:“听到了没?”
陈晏白没理他。
她既然要烂,那也要烂在他的世界里。
他站起来走向旁边的卡座,正好有一个中年油腻男拿着一杯酒,摇摇晃晃的坐在江霖旁边让她喝。
陈晏白伸手拿过那杯酒放在桌子上,看向江霖,“好巧!”
江霖看见陈晏白那一刻,眼底露出了少有的慌张,立马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掐断手中的香烟说:“是挺巧!”
陈晏白没回答,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江霖尝试着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便由着他拉了,走之前还不忘拿着自己的帽子。
中年男人全程成为了空气。
走到孙逢林旁边,说:“我先走了”
一脸诧异的看着他拉着一个女生走了,等他走出酒吧,孙逢林才反应过来他拉着的是江霖。
他刚给陈晏白说完,陈晏白压根没听进去。
出了酒吧,陈晏白把江霖甩在一旁巷子的墙上,江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揉了揉被他拉疼的手腕。
“没什么要解释的吗?”陈晏白好像压抑着什么,看着江霖,声音嘶哑的说道。
江霖突然笑了,笑眼弯弯的犹如月牙般,眼眸仿佛有着星辰大海,甚是好看。
但这个笑是带有一丝不屑的。
“我需要给你什么解释,你想听我给你什么解释?”
陈晏白愣了几秒,突如其来的反问让他措手不及,如同被巨石击中,心中满是慌乱和无措,心中却是一片空洞,他也无法找到自己想要的解释。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酒吧里面传来的音乐声,陈晏白就这么看着她。
江霖见他没反应,转身点了一根烟,将头上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
良久,陈晏白跟上江霖,站在他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说:“江霖,你真想烂在这里吗?”
江霖听到这话也是一怔,把嘴里的香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他说:“是啊,我本来就该烂在这里。”
她就像她踩灭的那个烟头一样,就是该烂在这片土地里,被人踩进尘埃里。
“江霖,我不觉得靠近你就会有不必要的麻烦,我也不相信谁靠近你就会丢命。”
江霖僵住了,看着陈晏白一脸认真的模样,她又笑了,说:“可事实就是这样。你知道那晚最后我是想说我不信命,现在我信了。孙逢林已经因为我被打了,下一个是谁,会不会是你陈晏白,这我不敢赌,所以以后少接近我,少管闲事。”
“那我把我的命给你。”陈晏白低头看着她,语气坚定,“以后你信我。”
“我们才认识多久,你真正的了解我吗?”江霖语气软了下来,逃避他的视线低头看着被她踩过的烟头,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那种老实本分干净的女孩。陈晏白,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你就和这里格格不入,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总归是要走的,是要离开回到你原本的轨迹上的,我只是你这里的一个过客。”
“所以,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不值得。”
说完江霖压着帽子往前走,走进了一片黑暗。
陈晏白在原地呆愣住看着她隐入黑暗的身影,毅然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他就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江霖后面,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滚、汹涌的冲到了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江霖知道陈晏白跟在自己身后,不管自己怎么加快进度,陈晏白都紧紧的跟在自己身后。
最后江霖只好往回家的方向走。
楼梯上,陈晏白也是保持着和她一层楼的距离,听着她开锁关门的声音才走到家门口。
回到家陈晏白也是立马回到自己房间看着旁边窗户灯亮起来。
江霖说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在自己耳边,他完全不敢想这样的日子,她都是怎么过来的。
第二天醒来,陈晏白也是一直待在阳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注意些楼道的动静,看着楼底。
崔美华看着陈晏白一早起来,吃完饭就待在阳台,好奇的凑过去看看陈晏白究竟在干什么。
“看什么呢?”
崔美华走路没声音,突然发出声音把陈晏白吓了一跳。躺在摇椅上捂着小心脏,还在后怕。
看陈晏白被吓一跳,崔美华慈祥的笑着看他。
回过神来,陈晏白问崔美华,“姥姥,下次走路有点声音。”
“行,那你给我说说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这不是阳光好吗,连着好几天的阴雨天,现在好不容易出太阳了,晒晒太阳更健康。”
崔美华憋了一下嘴,没拆穿他。
这两天陈晏白就有点不对劲,一天天心不在焉的,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
陈晏白回头看着崔美华,问道:“姥姥,你为什么那么照顾?”
崔美华望向窗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
一个往常的下午,崔美华听到了门铃响,打开门是江霖的姥姥,何书翠。
看见她,崔美华欣喜若狂的拉她进门坐到沙发上。
握着她的手,看着何书翠瘦的只有一副骨头架子了,眼底全是心疼,看着她说话眼眶不由的红了,“你现在太瘦了,看着我太心疼了。”
“生病了,瘦也是没办法。”何书翠的另一手覆在崔美华的手上,说:“今天来我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何书翠把将她拿过来的东西放在崔美华的面前,崔美华不知所以的把东西拿出来。
盒子装着的是一块清代的端砚。
崔美华有些吃惊,看完立马合上放回去了,“你这是干什么,这么贵重的砚台拿来干什么?”
崔美华这个反应,何书翠早都预料到了。
这块清代的端砚,是何书翠最宝贵的东西。崔美华知道她有一个古董砚台,却从来没有见过实物。
今天突然把这个砚台拿来,也不知道何书翠要干什么。
何书翠拍了拍崔美华的手说:“医院那边说我已经是癌症晚期,没有多少时间了,说不定明天我去找我们家老头子了。我呢,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江霖,我怕我走以后她也想不开来找我,所以就想拜托你在我走后多多照顾一下我们家江霖。”
崔美华听到说何书翠没有多少时间的时候,心头一紧。她知道何书翠生病了,但她没想到已经是癌症晚期的地步,她的声音也开始哽咽。
“这有啥的,江霖这丫头我也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小时候她妈打她的时候也没少往我家跑,但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干什么?”
何书翠鼻头一酸,忍不住流下眼泪,看着那个砚台说:“这砚台我原本准备等江霖结婚的时候给她当嫁妆的,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也看不到她结婚成家了。现在这砚台就当你照顾江霖,我给你的,我总不能让你白照顾。”
何书翠声音也开始哽咽,“我这癌症陪不了她多久,我一开始想只要她快乐平安就好,但现在最简单的要求现在也是奢望了,我就害怕我一走,她也跟着来……”
看向窗外,何书翠开始恍惚了。
她看见了江霖肆意在阳光微笑的样子,江霖在天台上用水管在天空中喷洒出彩虹,她的眼睛里闪耀出太阳般的光芒,就连脸上的泥土,也无法遮掩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和灵气。
爱人如养花,姥姥就是江霖盆花的最好的花匠,何书翠不想让好不容易养到这么明媚江霖,再次没了颜色。
何书翠安顿好江霖后,没过一礼拜就走了。
葬礼那天来了好多人,好多都是何书翠曾经的学生。只有江霖一个人缩在灵堂的角落看着那个装着自己姥姥的小盒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直到晚上一个人回到家,何书翠的去世让她有了实感,房间的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再也没有人等她回家了,没有人给她做最喜欢吃的菜,没人从进门就开始喊自己的名字………
推开何书翠的房间,江霖趴在床上开始嚎啕大哭,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冲破堤坝般涌出来,“姥姥,我才刚学会做饭呢?我还没学会你教我的毛笔字啊………”每一句的反问都已经无法回答江霖。
崔美华听到了江霖的哭声,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她打开了客厅的灯,轻轻拍打着江霖。
江霖顺势钻进她的怀抱,崔美华的眼泪也忍不住了,抬头看向天花板抹掉脸上的眼泪。
崔美华陪了江霖一整晚,那一晚过后崔美华尽可能让江霖待在自己家,她也害怕江霖做出什么傻事。
……
回过神的崔美华,声音哽咽的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说完,带着落寞的背影回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