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将剑扔给身后之人,左手捏着周桁的手腕,右手摩挲周桁的手指,周桁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力。
黑衣人的手指从周桁指尖缓缓向下,在手筋被挑断的地方重重按下,周桁死死紧咬下唇,痛苦闷哼,眼见骨头似乎要被磋磨出来,却只能任人鱼肉。
怎么办?绝不能等死!
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你......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周桁缓出一口气,原来即使他自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却仍然放不下谢暄。
黑衣人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自然是丢进禁地里啦!”
周桁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试图平稳呼吸,却怎么都缓不下来,终于颤抖着开口:“什么禁地?”
“九幽魔窟,幽冥鬼蜮,说不定里面尸山血海,到底是什么样,我可不知道。”黑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癫狂大笑起来。
“你想知道吗?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们,不如我把你也送进去吧!黄泉路上你也不孤单!哈哈哈哈......”一人笑着,后面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周桁瘫坐在他们中间,仿佛四周都是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周桁没哭,天空却忽地飘起雨来,一点两点,落在地上弹出一个个小圈,渐渐变成瓢泼大雨,老天仿佛实在替他哭。
黑衣人拖着周桁,在泥地里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周桁低着头,雨水从额头,顺着眉眼的轮廓,渗进他的眼睛里,火辣辣地疼。
天依然是黑的,一伙人将周桁拖至一处悬崖边,地下瘴气弥漫,一眼望不到底。
周桁趴在地上,拼尽全力想抬头看一眼,却只看得阴沉沉的天空,和远处与墨般翻滚的乌云。
天似乎不会亮了,周桁是这样想的。
意识模糊间,周桁感觉自己还想被人抬起手脚,身体悬于空中,在半空中荡了荡,紧接着失去束缚,快速下坠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好像脱离了这个世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似乎将他撕裂成碎片,心脏沉重地仿佛要跳出胸腔。
周桁极力想要在空中抓住些东西,终究是抓不住,终于,他不在挣扎,张开了双手。
身若浮云,终于自由了吗?
整个世界变得更暗了,脑子力一片模糊,眼前也被一层厚重地黑雾所笼罩,四周声音更加模糊不清,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
“我死了吗?”
周桁缓缓睁开双眼,眼睛酸涩不堪,所见之处皆是雾蒙蒙一片。
周桁在身旁摸索着,摸到一根长长的东西,两端有突起的部分,那是一根人的腿骨。
“黄泉路上也有白骨吗?”周桁将白骨轻轻放下,撑着身体站起来。
果真是白骨遍地,鬼气森森,目之所及皆是尸骨,翻滚的阴云遮住最后一丝天光。
雨步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被雨浸湿的衣裳紧贴着和滚烫的肌肤,周桁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脑袋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发烧了。
周桁掐着自己,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这里是禁地,到处堆着白骨,难说这里没有什么吃人的东西。
忽觉身后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猛一回头,一团黑衣闪过,留下一道残影。
刚醒来时,周桁脑中一片混沌,甚至认为自己可能死了,但是逐渐清晰的疼痛感不断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还活着。
脑子逐渐清醒,越来越多的念头不断冒出头。
谢暄在这里吗?阿辞藏好了吗?祁项连和明溯,他们怎么样了?
他得出去,他得找到谢暄。
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周桁身体紧绷,他得尽快出去,不能这么被动。
周桁凝视着黑影消失的地方,试探着抬脚朝那边走过去。走得近了,终于看清此处有个半人高的山石,突兀地横在这里。
周桁往后退两步,缓缓从另一边绕过,猝不及防与那黑影打了个照面,周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在原地不敢乱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点。
周桁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那浑身上下冒着黑气的东西竟然没有攻击他,反而向更远的地方逃去。
周桁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忍着浑身的疼痛追了上去。
四周雾气越来越浓,周桁呼吸逐渐困难起来。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先是一两只,后来越聚越多,似乎不断试着朝周桁靠近。有一两只靠他太近时,周桁似乎能感受到接近死亡的感觉,是扑面而来的死气。
那群空中飘着的东西,在经过不断地试探之后,终于有一只穿透了周桁的手臂。
“嘶——”血肉与骨头仿佛被人用刀剑生生分离开来,不用低头去看,周桁知道那是被黑衣人挑断手筋耳朵地方,此刻又汩汩流着血。那群飘着的黑气像是突然之间被下了命令一般,一股脑儿地朝周桁涌过来,周桁转身欲跑,却发现来时的路消失了!
不能回去,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了。
可是地上跑的哪能比得过天上飞的,不过须臾几瞬,便有好几团黑雾穿过周桁的身体。
时间好像突然被放慢,周桁能够感觉到那些黑雾似乎从他身体里带走了什么东西,锥心刺骨的疼让他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恍惚间,周桁想到了那些堆在地上的白骨,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吞掉血肉的吧……
血腥味只会引来更多的鬼雾,周桁这会儿倒希望能再下些雨了,这样或许就不会死得这么快了。
聚成团的的鬼雾翻滚着朝周桁涌过来,好似向他张开血盆大口,周桁甚至看到了密集锋利的牙齿,像是能将他的骨头都吞掉。
罢了,鬼雾翻涌而来,周桁缓缓阖上双眼。
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痛却没有来,周桁猛一睁眼,却见一团更大的鬼雾在他身前翻滚着,周桁怀疑自己看错了,竟从那团混乱翻腾的黑雾里看出些笑脸。
是刚醒来时看到的那团冒着黑雾的鬼影!
它救了他!
它竟将那些乱飞的鬼雾吞了个干净!
这禁地里难道不全是吃人的怪物?
来不及表示自己的惊讶,周桁挣扎着爬起身,向后退了两步,谁知那鬼雾竟跟朝他靠近了些,周桁若有所思,又向后退了几步,那鬼雾果然跟着靠近了几步,与周桁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是谁?”周桁怀着侥幸心理试探着。
那鬼雾忽然上下窜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听得懂我说话?”
它还是上下窜动着,周桁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听懂。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能带我出去吗?”周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点,生怕一不小心它又跑了。
鬼雾在空中晃了两下,朝周桁身后飘去。
那是通往崖底密林深处的路,周桁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万一像方才一样,又招来一群更厉害的东西怎么办?
不破不立,前路如何,总得试着往前走才知道。
这么一想,周桁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那鬼雾似乎停在原地等他。
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团鬼雾跟在身侧的原因,一路再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四周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还都是长着叶子,绿油油的,周桁觉得有些怪。虽说现下已是初春,万物复苏,可这枝叶未免长得太过茂盛了些,与崖底那一侧枯枝败叶之景截然不同。
一切似乎变得正常起来,如果不是全身的疼痛实在难以忽略,周桁甚至怀疑被丢下山崖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这里真的是出禁地的路吗?
周桁跟着鬼雾一路来到一棵树下,古木参天,周桁站在树下抬头向上望去,树冠遮天蔽日,顿然生出一种绝望之感。
鬼雾似乎变得焦躁起来。
周桁见它原地翻滚,紧紧靠在树根,好似一个人蹲坐在地上。
他不断撞击着树根,奈何他只是一团雾,只能不断贯穿到另一侧。
“这是怎么了?”周桁不明白。
鬼雾还是不断重复着撞树的动作,周桁心中升起猜测:以头撞树可以出去?
然而没试他就否定了,怎么可能嘛!
周桁灵光一闪,“这树里藏东西了?”
那黑雾围着周桁转了两圈,又接着撞树。
周桁为难起来,就算要砍树,手上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啊!
所幸黑雾又给了别的提示,开始钻进土里去了。
周桁找来一根树枝,开始朝着树根挖去。
林间草木旺盛,泥土出了奇地松软,三下五除二就挖到了什么东西。
周桁用手扑了扑表层的泥土,竟是一根白骨!
“这……竟是你的……埋骨之地吗?”
鬼雾终于安静下来,靠在周桁身侧,静静地看他挖着自己的尸骨。
周桁左手使不上劲儿,仅靠右手挖得实在不算快,掌心都磨出水泡了,也仅仅只是挖出一半。
周桁停下来缓口气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这里还有其他人?会是谢暄吗?
抬眼一看,果真是谢暄!
然而谢暄的眼神空洞洞的,就这么一步一顿往前走着,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不对劲!
周桁扔下树枝朝谢暄跑去,没注意到身后鬼雾又变得焦躁起来,想跟过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
“谢暄!”周桁喊着,谢暄却没有任何反应。
明明才分开几个时辰,周桁却觉得两人已经许久没见了。
“谢暄?”
还是没有反应,周桁伸出右手想要触碰谢暄,却惊觉自己摸了个空!
是幻觉!
再抬眼,四周景象已经换了个遍!
没有鬼雾,没有古树,郁郁葱葱的树都变成了一座座坟!
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周桁转身想找哭声来处,却始终找不出来,四面八方都是鬼哭,周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