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方勾单去开门,“长清师叔。”
周桁忙起身见礼,长清真人示意方勾单将他扶起来,
“多谢长清真人。”
长清真人笑道:“不必如此客气,且随谢暄一样,叫我一声师叔也无妨。”
苍山这些长辈对他们俩之间的是究竟了解多少?周桁心中一时有些捉摸不透,面对长清真人时多了一丝局促。
方勾单守在外间,防止外头再有哪个不长眼的将无关紧要之人放进来。
长清真人搭上周桁的手腕,周桁瞬间紧张起来。
有言道,最怕郎中诊病时一言不发的,何况周桁对面坐的是个修仙界医术最为精湛的药修。
长清真人许久不曾开口,周桁心中愈发忐忑。
周桁一直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但他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在云州城的许多年,终究难以释然,周桁总有得过且过,过了今朝不问明日的淡然。
但是穆提山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周桁自认是个俗人,他才刚刚与谢暄互通心意,对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有更多的期待,难道他要与谢暄上演一出错过便是一辈子的戏码?
终究是不甘心啊!
“师叔,有什么问题吗?”周桁忐忑开口。
长清真人一只眼睛眯了又眯,几番开口都被自己咽了回去。
“你这何止是有问题啊?”
周桁闻言,一颗心瞬间提打了嗓子眼,浑身肌肉紧绷起来,“此话怎讲?”
裴云起请来的郎中诊出结果从来都是直接送去他那里,再由裴云起转达。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过问题,周桁也就没有过多追问。
长清真人收回手,目光有些担忧,但是周桁看不到,“前尘往事,你还记得多少?”
周桁明白了,原来是担心现在的情况太糟糕,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吗?
当了九年多的废柴草包,忽然告诉他,从前的他与现在天差地别,一般人心中都会有落差,何况曾经年少成名,乃是半仙唯一的徒弟。
周桁心底自嘲一笑,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大抵都忘了,只隐约有些断断续续的回忆,并不真切。”
长清真人脸色凝重,周桁的脉象相比较谢暄说的更加紊乱,一时之间确实难以下定论。
“谢暄的意思,最好能为你重塑经脉。”长清真人脸色有些为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周桁这样罕见的体寒之症,一看就是日渐积累出来的。根据谢暄所说,周桁这九年一直待在云州城,导致他身体日渐亏空的罪魁祸首不言而喻,可笑的是还一直打着为他好的名头。
长清真人知道,半仙所练的心法极为难练,他以为半仙此生都不会收到一个满意的徒弟,因为那样的心法对修习者资质要求极高,年时火性心法。
说句难听的,裴云起给周桁找的郎中从来治标不治本,只需吊住一条命即可,甚至有意违背医嘱,在周桁的饮食中掺杂寒凉药物。若是平时偶尔吃一些清热去火倒也没什么,若是长此以往定然于身体不利。
人的体质很难调整,周桁现在体制极寒,若是强行重塑经脉,只会冰火两重天,是生是死,后果连长清真人都难以预料。
所以,周桁不可能再变成九年前那个周桁。其实周桁当了这么多年普通人,现在并没有抱多少期待,但是真的明明确确告诉他,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和谢暄一起仗剑走天涯,难免有些遗憾。
与是否能回到全盛时期相比,周桁更在意的是他的记忆能否恢复。
若是能想起来那段日子,也算是一种安慰。更何况,谢暄那么信任他,他必须想办法自证清白,如此也能省了许多麻烦。
长清真人大手一挥,金色光圈围着周桁绕了两圈。
“果然如此!”长清真人冷哼一声,脸色冷了下来,他还真的从未见过心思如此歹毒之人。
“有术法的痕迹,加上你之前提到的药物,基本可以确定,最初是真的失忆,后来皆是人为。”
这样的结果,意料之中,周桁丝毫不感惊讶。
怎么失忆的,周桁根据各方传言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就是他掉下悬崖,暂时失忆,后来裴云起人为干涉,导致他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头疼。
长清真人跟周桁保证,一定会帮周桁想起来,随后立即告辞,即刻就要回去研究,说是裴云起用的术法有些复杂,他需得研究研究。
送走长清真人,在方勾单的帮助下,周桁大概理了理事情的经过。
九年前,因为某些原因,周桁与父亲周逸生了些嫌隙,后来周逸死了,周邵一口咬定是周桁下的手,证人,证据确凿,周桁无可抵赖,被周邵逼上绝路,最终坠落万骨崖。犹由于某种原因,裴云起救了周桁,瞒着周邵将他藏在云州城。
裴云起效忠于东陵城,此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谢暄曾说平塘镇的杀手可能跟裴云起有关,周桁质问他时,他虽然没有承认,但是周桁直觉其中有猫腻;小五来自东陵城,范如美与东陵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撒谎说不认识小五身后之人,现在却正将小五的尸体偷偷送往东陵。
一切都指向东陵,真相似乎即将浮出水面。
“其实当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坛。有人说是你表里不一,也有人说是周邵嫉妒你,借着周逸的死报复你。”方勾单继续与常辞翻着花绳,嘴上也不闲着。
“可是人们对周邵的评价极高,此前他并无任何出格之举,话都不曾多说。”
长青真人说周桁的眼睛已无大碍,完全是谢暄瞎紧张,此刻周桁只觉得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清晰,最多三日,便能恢复如初了。周桁此刻正遵循医嘱,在窗户底下适应亮光。
方勾单撇撇嘴,“那可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世人多用来形容你,放在那周邵身上也是一样适用的。”
方勾单心直口快,说完后知后觉不妥,好在周桁也不在意,一笑了之。
外头又传来敲门声,方勾单紧张起来,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来的。
“阿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南荀来了。
周桁见了南荀心底也算安稳些了,常辞还是一如既往地躲开南荀意欲掐他脸的手。
“你这小鬼,你的命是我救的,让我掐一把怎么了?小气!”南荀自顾自地抱怨着,常辞递给他一身红绳,南荀喜笑颜开接着了,二人不计前嫌翻起花绳来。
“阿荀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南荀急忙咳嗽两声打断周的话,要是让这小屁孩知道他跟周怀瑾打架打输了,他得多没面子!还因为怕被人追问主动去关禁闭,可闷死他了。
“我这不是怕你来了苍山无聊给你解闷吗?谢暄那个闷葫芦肯定憋不出什么屁。”
“你凭什么说我们谢师兄坏话!”方勾单怕谢暄,却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说他们未来掌门坏话。
南荀眼睛一斜,嘴角扯出个贱兮兮的笑,“你就是方狗胆儿?”
方勾单憋红了脸说不出话,只能忿忿道:“这个胡杨,太可恶了!你不许叫我方狗胆儿!”
南荀闭眼翻着花绳,吐出舌头,“狗胆儿!狗胆儿!”
方勾单憋着气转过一边去不看他,他就是太有教养了,骂不出多有杀伤力的话。
周桁看不真切,怕他们两个打起来,忙转移话题。
“阿荀,我有事问你。”
南荀放下花绳,揉了揉脸,“你问。”
“在云州城,听你讲起了周邵,你对他了解多少?”
南荀纠结道:“我那都是听说的,说书的,话本子,亦真亦假,还有就是听周怀瑾说的,你问我,不若直接问谢暄呢!当年他调查过周邵,后来沧山掌门怕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便让周怀瑾看着他。你要是不想问谢暄,问周怀瑾也行。”
南荀嘿嘿笑着,“其实我早先怀疑你就是《九重阙》里的主角,可是我百般求证周怀瑾都不告诉我。那本写的是周桁,也就是你,不认周逸这个父亲,将周逸杀了之后,被周邵打下悬崖。可是这本书据说是最假的,因为那周邵不可能打得过你,定然是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法子。”
周桁疑惑:“我不认自己的父亲?”
南荀叹了口气,“这其中关窍,恐怕周邵都不一定知道,现在只能祈祷你赶紧恢复记忆了。”
青鸾峰——
谢暄听了胡杨的汇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周桁此刻在苍山的消息很可能已经泄露,民间谣言四起,恐怕有人会旧事重提,拿过去不清不楚的事针对周桁。
“谢师兄,方才有人来报,苍梧派的人到了,执意要见你。”
谢暄眉头紧蹙,“不见!”
苍梧派门徒众多,仙门大会的名额少得可怜,除了掌门,另外还有个长老,一众小辈连入门的资格都拿不到。
会客大堂已经坐满了人,谢暄受掌门吩咐在暗处观察着这群人。传话弟子觉得苍梧派太过于无理了,谢暄作为苍山小辈的代表,更是苍山未来的掌门,怎么说都不可靠堂而皇之地单独去见苍梧派的人,更没有私下接见的道理。
现在苍山最忙的人应该是谢暄了,既要关注跟进范如美的动向,调查禁术一事,又要暗中观察仙门世家,揪出心怀不轨之人,还时刻担心周邵对周桁不利,严防小人挑唆。
胡杨给他提了个醒,周桁上山之前山下的传闻究竟是怎么来的,裴云起是否跟周邵串通一气,借此引周桁上山?
谢暄发现,只要事关周桁,他总是不能保持冷静,总是怀疑这,怀疑那,他现在甚至怀疑苍山上是不是也有叛徒,不然怎么连个流云峰的山道都看不住?
是他草木皆兵了吗?可谢暄真的很害怕周桁会再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