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天也快亮了。

生活还在向前走。

虽然阿利切并不觉得让一个孩子这么快地接受这一切是个好主意。

他轻轻拂过累极了趴在他身上的孩子的头发。

视线又落到了不远处的床上。

这也该处理一下，幸好，这件事他现在还是能做到的。

晨曦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昏暗的房间里。

杰森慢慢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清清淡淡的气味钻入鼻尖。

记忆逐渐回笼，他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身后的床上。

温柔的力道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茫然地抬头看去。

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色晃入他的眼中，蔚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

“做好准备再看吧。”

杰森遏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死死咬着下唇。

毕竟，阿利切瞟了眼床上，一晚上过去，她不会毫无变化。

“我可以。”

杰森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阿利切没再阻止他了。

他只是终于能站起来缓缓自己早已没知觉的腿了。

他退出了不大的房间，就站在门口等着一切结束。

长也不长的时间过去，杰森也出来了。

阿利切看见他通红的眼眶，什么也没说。

“如果可以，我能帮你，至少，她不能这么草率。”

杰森低着头，没说话。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阿利切知道，小孩子总是不好意思说的。

“啊，还有，我那有一个沙发，挺大的。”

“什么意思？”

杰森其实知道什么意思。

阿利切指了下门口贴着的催租单子。

“嗯，其实我需要有个人能帮我拖地。”

杰森看着面前神色认真的男人，突然不知所措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的人，从他自己能把生病的母亲照顾起来就知道了。

他想，他不能再麻烦他了，这很不好，不仅是对他，也是对他自己。

但是，他有点累了，可能也有点疯了吧。

他想跟阳光在一起。

就在阿利切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时候。

“好。”

很轻很轻的声音，但他听见了。

笑意浮现在他眼中。

“那就交给我吧。”

最后，阿利切打电话把人送去了火化。

杰森身上多出了个罐子。

等他们处理完一切，回到诊所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淋过雨的身上其实还是有点潮湿。

杰森直接就被他推去洗澡了。

阿利切想着，明天要去买些衣服了。

他翻出了自己还没穿过的新衣服，敲了敲浴室的门。

门开的很快，衣服上瞬间多了一个湿手印，缝开得不大，关的也很快。

阿利切笑了笑，就转身去拿被子和枕头了。

等杰森出来，就看到已经布置好了的沙发，确实很大，至少睡他一个绰绰有余了。

阿利切路过，一个冰冰的盒子被塞到他手里。

他低头一看，是和那天一样的牛奶。

“头发记得擦干哦。”

留下一句话，阿利切就进了浴室。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至少阿利切没睡着，外面的声音知道凌晨才渐渐平息。

估计睡不着吧。

阿利切静静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要他，他也不可能睡着。

明天，就先不营业吧。

不真实。

这个感觉充满了杰森的大脑。

其实母亲对他并不是很好，特别是在父亲入狱之后。

她一病不起，根本没有精力，心思去关心一个看着还不错的孩子。

杰森不断地回忆着过去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到什么。

但他知道，他想让他的悲伤少一点。

毕竟，她也没为他做过什么……不是吗？

为什么他要帮他？明明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是真的假的，他是骗他的吗？

或许是沙发太软了，他不太舒服的翻了个身。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了桌上的牛奶。

他，会一直这样吗？

他能跟他一直这样吗？

酸涩的眼睛终于坚持不住，缓缓地闭上了。

阿利切其实也不赞同自己把杰森带回诊所。

但是，太像了。

杰森太像他小时候了。

他无法也不能让他流落街头。

他想给他一个安稳的地方。

或许，带个孩子也不错，至少不会比之前更糟糕了。

像梦一样安稳的生活就这样出现在了杰森的世界里。

就像阿利切一开始说的，他负责诊所的卫生问题。

虽然阿利切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去干活，但不做点什么，杰森总归是不太安心的。

诊所的客人很少，有时候一天都不见得有一个病人。

阿利切也基本上不怎么出门，但是一个星期他也总是要出去两三次。

杰森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阿利切也只是说自己是去出外诊，其他的什么也不说。

杰森曾试图偷偷跟在他后面，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基本上只要走出这条街，杰森就看不见阿利切的身影了。

杰森也对阿利切说他想跟着去，但都被拒绝了。

杰森无法与阿利切对着干，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跟在后面，然后跟丢。

他有秘密。

杰森非常肯定。

杰森更加仔细地观察起阿利切的生活。

很快，他就发现，阿利切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的冰箱里放着很多牛奶，但他自己从来不喝，反而是他每天都会被递上一瓶。

虽然他并不喜欢牛奶。

下雨天的夜晚他卧室的灯几乎会亮一整宿，然后第二天眼下是非常的明显的黑眼圈。

坐在桌前的阿利切感受着背后灼热的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

孩子太聪明怎么办？

他看的资料里没说，只说孩子聪明是好事。

好是挺好的，就是对他不太好。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而他也不打算把杰森卷入自己的事里。

那些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或许他应该严厉点？可书上说对孩子要有耐心，要尊重孩子。

他思考了好几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让杰森不要再探究下去了。

甚至，杰森为了探究他开始半夜不睡觉。

小孩子要有充足的睡眠。

“杰森。”

最后他还是觉得摊开来谈谈比较好。

杰森放下手中的扫把，坐到他对面，他们像是患者和医生一样面对面坐着。

“你想知道什么？”

杰森并不意外他知道他这几天处处充满探究的行为。

“你去外面干什么了？”

“嗯，救人。”

确实是救人，虽然也不只是救人，不算说谎吧。

“你为什么要在冰箱里放那么多牛奶？自己也不喝？”

“小孩子要喝牛奶。”

杰森非常想反驳他不要把自己当小孩来看。

但他对上了阿利切非常理所当然的眼神，直觉告诉他阿利切是不会认同他的。

“你晚上睡不着？”

“偶尔吧。”

“为什么？”

看起来可不太像偶尔，在杰森看来，阿利切的精神就没有好过。

“啊，因为有点吵吧。”

阿利切觉得这个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杰森突然沉默下来，原先抬着的头也低了下去。

阿利切疑惑，他说错了吗？

“是因为我吗？”

杰森突然不太想看到阿利切的脸。

“不是，你很好。”

阿利切说的是实话。

其实不管有没有杰森，他的睡眠都相当的不好。

杰森来了以后，他还不用耗费精力去打扫卫生了。

“还有吗？”

“你，你后悔带上我了吗？”

“当然不会。”

阿利切回答的很快，很肯定。

他的手轻轻地按压在杰森的黑发上。

阿利切看不到杰森的表情。

但他看到了杰森有些红的耳朵了。

是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