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顾茸专注在不断狭小的空间里，完全没听清他的话。
“外面宅子的人能听见猫叫，却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姜冶解释道，“它们应该能引来你们的人。”
顾茸没问他怎么知道一定能引来精怪司，在这段时间里，早已经见识过姜冶各种本事，知道点啥都不奇怪。
“那些猫缩在里面，怕得都扑簌簌掉毛，哪能让它们叫出声来。”她轻声道。
“我来就行，”姜冶直起身子，勾了勾唇，左边的手仍攥着拳，“我和这些魂魄相处太久，早就知道它们喜欢什么了。”
说着他慢慢松开左手，一道血咒印被画在手心，一直连到左手腕处。
就差一笔完成。
顾茸不知道该骂他脑残，还是该惊奇他蹲在白骨身边这么久居然就在研究这个。
好在在她开口之前，姜冶抢了先：“别松了法术。”
顾茸乜他一眼，等着他的后话。
“等我时机，你再用水网罩住它们。”说完，他直接补齐了那一笔。
光是这么干巴巴看着，顾茸就知道这个血咒比袁霄那个更货真价实。
众猫朝姜冶聚过去，眼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巨鹰悬停在两人身边，做出威胁的态度，黑猫伏在地上，像是在不断抵抗血咒的吸引。
塌陷的巷口已经吞掉了袁霄膝盖，还在不断向内蔓延，连簪花楼都只剩下半截破烂框子。
一旦她松了法术，身后的漩涡就会将他们全卷进去。
顾茸带着姜冶向着猫魂进了一步，他们这个无畏的态度，倒是让猫魂有些许犹豫。
姜冶手臂已经开始发紫，再支撑下去，怕是整个手臂都会废掉。
“没事，别看。”像是知道她的忧虑，姜冶轻声安慰道，只是藏不住肩膀不停发抖，额角不断向下滴着冷汗。
顾茸不知道他所谓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忍住没有破了法术。
“大半夜的耍我玩呢？谁整的假罐子！这得罚功德啊！”
方梵！
女相的！
同样的话，同样的腔调，院墙另一侧，刚刚出现在血咒中的场景重演，让顾茸生出了些许恍惚的感觉。
“就现在！”姜冶微弱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支撑不住了，顺着顾茸的手臂跪倒在地上。
顾茸断了水网，将所有法力压在了猫魂上，她自己只剩下若隐若现的一个半灰色影子。
整个幻境天旋地转起来，彩色的灯笼，灰色的砖瓦，黑色的夜空，全部拧成一团。
众猫一齐向天嚎叫，噼里啪啦的木柴声从裂缝外传进来。
“顾茸，八月十五，来我家吃月饼吧。”黑猫依偎在姜冶身边，他看着面前的黑影，笑了笑，直直倒在地上。
顾茸试图给他渡些法力，却直接被横行霸道的灵力击昏。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见了不断响起的招魂铃，以及方梵破口而出的一句。
“我艹！里面有魂！”
*
铮——
铮——铮——
一阵短促的琴音从脑海中传到耳朵里，顾茸被这不成乐的弦声吵醒。
不在自己那破烂宅子里，姜冶也不在身边，四周一片漆黑，她撑着手臂起来，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口石棺里。
石棺上刻着花，是在幽冥也少见的天纹，正闪着金光。
她这是上天了？
不能吧。
谁吃饱了撑的，趁着她睡着把她超度了？
顾茸翻身下棺，脚底感受到刺骨的冰冷。
地下是薄薄一层水面。
“她醒了。”脑海深处又突然响起平缓的一声。
顾茸还未适应周遭的环境，就见眼前猛然一亮，石棺化为齑粉，星点碎石扬在半空中，直接把她呛地打了俩喷嚏。
这天界搞这么花哨？
还未抹干净脸，她便察觉到那些碎石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
果然花哨。
顾茸看着眼前散着金光的石路再次感叹，她攥了攥拳，走在石路上。
她目前并没有感觉到危险，只能凭感觉走出去。
石路尽头有一束光，就在整个身体逐渐没入光后，碎石又变回了石棺，压在薄水之上。
光的后面是月罄和方梵。
顾茸眼神飘忽，盯着面前的两人无法反应，半晌，她移开视线环顾四周。
精怪司内。
不知名的修行台上。
原来她一直被困在自己的识海里。
这些年竟然连折磨仙的法术都做的如此高超了，真是佩服。
赞叹完，终于魂归身体，顾茸弓起身体，咳得惊天动地，还夹着干呕，把杵在那的仙官都吓得不轻。
方梵跪在她身边，帮她运气。
“乖乖，真君，这这这，那个大司命也没说会这样啊！”
月罄冷冷地站在她身边，面上一丝不苟，手上不停动作，指尖散出来两缕仙气，悉数喂进顾茸嘴里。
肺中一阵轰隆作响，真君的法力雄厚，顾茸缓了过来。
“今日...今日...是何日？”顾茸上下气还没喘匀乎，脑子里只念着一件事，掐住方梵的手问道。
“今日...呃...今日是八月十五啊！”
“几时了？！”
“午时！”
只晕了三天。
还好，还好，还有时间，顾茸松了手劲。
她抬眼看向立在对面的月罄：“多谢真君...咳！只是我怎么....咳咳！！”
这一句话说的差点儿断气，方梵以为她还不舒服，忙道：“你可别急啊，松鼠那案给你延期了十天，这次你...”
什么？顾茸斜眼看向略显唯唯诺诺的方梵。
女相的。
结果方梵憋了半天，眼角不断瞟向月罄，最终只出了一个气音。
“她的意思是你立大功了，”月罄补全了那句话，她脖子立挺着活像只天鹅，看顾茸全靠眼球下瞥，“两天后将猫妖案经过全部给我。”
这下顾茸听明白了，猫妖案解决了，她帮了大忙，只是这真君不咋高兴的样子。
她支起身子，正要询问，月罄已经到了修炼室门口：“下次出事，先联系精怪司，而不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司命。”
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来兰泽不干人事的形象深入人心，连精怪司隔着这么远都得啐他两口。
顾茸微微点头，在月罄走后，彻底瘫软下来。
“诶！”方梵一惊，差点跟着倒修炼台上。
拣回一条命啊！
瞪着修炼室墨色的顶，为了给仙灵提供舒心的修炼场所，上面垂下来的绿枝一晃一晃。
顾茸被晃得眼晕，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坐起来：“不是，和我一起的那人呢？”
方梵被她吓得一哆嗦，面上困惑：“哪还有人？就你一个躺俩尸体旁边。”
“就我一个？俩尸体？”
“据幽冥的人说，这对母女她们找了好久，可算找着了。”
顾茸攥着衣袖：“还有呢？”
“还有成堆的猫。”方梵捞出个录本，用指尖在上面唰唰写，道：“你还挺会挑躺的位置，卡在那棚子下面，幻境一破，那些猫碰不着你，所以丁点没受它们的怨念影响，不然你现在小命难保。”
“我怎么出来的？”顾茸只记得当时倒在了姜冶身边，之后的事连个毛都不知道。
方梵又开始吹鼻子瞪眼，本子一合：“当然是我带你出来的！”
这个情况下，至少姜冶活着的概率比较大对不对？！
今晚还能吃上月饼！
顾茸将心放回肚子里，感觉后颈连至肩膀一阵发麻。
可谓哪哪都不得劲。
方梵按住她的肩膀，道：“别挪了，真君给你灌了法力，是会难受一段时间。”
“这也太难受了，我感觉有几块石头压我身上。”顾茸摇摇脑袋。
“肯定的，这次大司命出面救你，她气坏了，觉得又被人抢先了。”
方梵晃着脚，八卦道：“不过你和那大司命啥关系？一令直接到了真君银扣，说去找猫，谁想捞出个你来。”
“债主，我欠他几万功德没还。”
方梵觉着这说法不可信，道：“那你惨了，月罄和大司命是老相好，只不过几百年前分了。”
顾茸扬起脖子，现在不仅是后颈发麻了，直接从头到尾麻到了脚跟。
方梵活的久，连眼色也不会看了，还在好奇询问：“这你知道不？是你进事故司之前，你应该听过的吧？”
尼玛兰泽，她知道个鬼。
第一天到精怪司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源头竟在这里！
那大司命是和她有仇还是咋地，非把她扔在他老情人面前，非让她不安生是不是！
“俩人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她张了张发干的嘴，弱弱问道。
“没那么严重，只不过见面就呛，但这也百年没见过了，我当时还想你是大司命赶出来的，真君能找着志同道合的人嘞。”
方梵撑着身子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这两天司里要记录所有收回的猫妖，忙得很，没空管你了。”
顾茸坐在石台上，望着她的背影：“你当时怎么找到我的？”
“嗯？”方梵似乎有点意外，回过头道：“大司命说你在簪花道的幻境里，我去了没找到你，便往西南赶了，精怪罐子能量全指着一个地，没费多少时间。”
“哪个地？”
“地窖，当时最后一只猫爆发能量的地窖。墙倒了，后面就是你。”
原来如此，顾茸轻轻“哦”了一声。
“精怪司调查队统共没多少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见顾茸陷入沉默，方梵怂怂肩补充道。
那你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一模一样的话，只有男相女相之分，在境中的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