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风院。

卫延年浑身不自在地坐着，听妻子与女儿说话。

杨茉笑道：“爹娘不用担心我，真的，平阳侯对女儿很好。”

杜氏看着脸色红润的女儿，再看看她身上的衣服，屋里的摆设都是极好的，可见平阳侯确实没有亏待她。

但现在平阳侯府只有她一个女眷，若是日后正室进门，女儿该如何自处？

杜氏悄声说：“听闻武信侯想将女儿嫁给平阳侯，这个消息属实？”

杨茉道：“有这事，只是侯爷没有答应。您放心好了。”

杜氏的心放不下来，没有武信侯的女儿，还有其他贵胄之女……若是女儿有个好出身，便可以名正言顺嫁给侯爷，可她的目光落到老实巴交的丈夫身上，再想想儿子，那颗不安的心到底是沉寂下来。

这时，张泉进来传报，“侯爷过来了。”

杨茉看了一眼刻漏，今日怎么这么早萧誉就从宫里回府了？

卫延年从来没有见过贵人，忙去看妻子，“我们现在回去吧。”

杜氏镇定道：“既然平阳侯过来，我们先拜过他再回去，不能失礼。”

杨茉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

萧誉走进来，卫延年与杜氏跪下磕了一个头，“拜见侯爷。”

萧誉道：“两位快请起。”

“多谢侯爷。”两人起身，束手垂头站着。

杨茉不忍见父母太拘束，笑道：“侯爷，我父母正要回家，我现在送他们出去。”

萧誉：“去吧。”

他能看得出两位老人家很不自在。杜氏还好，杨茉的父亲简直是坐立难安。

卫延年与杜氏跟着杨茉往外走，刚走了几步，杨茉想起了给他们的东西还没有拿，又折回身，将一个大包裹交给卫延年。

卫延年红着脸收下包裹，与杜氏两人去了。

等杨茉回屋时，就见萧誉探究地看着她。

她想起萧誉刚才看了一眼那个包裹，忙解释道：“侯爷，那个包裹里的东西是我自己积攒下来的东西。”

萧誉收回目光，饮了一口茶，淡淡道：“你的人都是我的，你的东西又是谁的？”

杨茉跺脚，“那是历年公主赏给我的那些东西，那时候我还不是你的人。侯爷，你缺这点东西吗？”

萧誉看着她，反问道：“你父母缺这点东西吗？据我所知，你继父的布店维持生活足够了。”

“是，但是我弟弟还小，总不能在布店了待一辈子吧，爹娘想送弟弟去大儒门下读书，打通关系需要很多银子。”

萧誉看着她，眼睛里带点儿笑意，“所以你才将这些东西给她们？”

杨茉苦恼道：“是，都是一些首饰布匹，我暂时也用不上。”

萧誉想想楚国那一摊子家事，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傻姑娘。

“你爹娘在外面好歹是衣食无忧的，你弟弟的事情不是你的责任，你该多为自己考虑。若是有一天，这平阳侯府不在了，无人能护持你，你身上又没银子，如何傍身？”

“太后娘娘很喜欢您，您也会有事？”

“先有赵王，再有梁王，美人能保证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萧誉起身，负手看着窗外。

杨茉惶惑起来，相处的时日虽然不多，她已把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当做自己的依靠，从来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萧誉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在这种惶惑之下，她只能强调道：“爹娘对我很好，爹虽然不是我的亲爹，但从小没有亏待过我。七岁那年，天降大旱，不得已我才入了公主府上做歌舞女，这是我自愿的。”

她在诉说自己的身世，萧誉思绪翻飞，想起了楚国的那些往事。

他与大哥萧纲一母同胞，感情极好，后来他跟随先帝攻打匈奴，擒拿匈奴的右贤王，立下战功，先帝赞他少年英才，父王渐渐看重他。时间流逝，两人长大，大哥不知听信哪里的谣传，认为他想争夺楚国世子之位，开始提防打击他，兄弟俩彻底生分。

此次来长安，名义上是皇太后看重萧誉，让他领了宿卫军，实际上不过做质子而已。原本来长安的人应该是楚国世子，但萧誉自愿替兄来长安做质子。

幼年时，他贪玩，掉进湖中，是大哥拼了命救他上来，后来大哥大病一场，身子一直柔弱多病。萧誉记他的恩，是以这些年处处隐忍避让。

此次代替楚王世子为质，这是萧誉拿命为大哥所做的最后一件事，自此，他对大哥的债已还清，不再亏欠。

看着被亲情挟裹的杨茉，他仿佛是在看当年的自己。

“你已经牺牲了很多了，以后的事情要你的父母自己承担起来。”

杨茉望着他，眼睛清澈澄明，“亲情可以一厘一毫分算的这么清楚吗？”

萧誉只是告诫她四个字，“过犹不及。”

杨茉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但她也不反驳萧誉，只是说：“侯爷的话，我都记住了。”

萧誉留在畅风院用晚膳，自然而然地留宿，两人各自拥着各自的被子。

杨茉今日反常地没有闹他，闭着眼睛，默然不语。

萧誉倒有些不习惯了，问道：“睡着了吗？”

杨茉睁开眼睛，“还没呢。”

萧誉突然问道：“你的生父是谁？”

今日见过卫延年夫妇，他有些奇怪。卫延年就是一个老实的粗人，而且杜氏一举一动透露出规矩教养，不似普通人家出生。

杨茉摇头，“我不知道，我娘说我生父是个兵士，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我生父家里人嫌弃娘生了女儿，就把我们母女赶出来，我们差点饿死，后来遇到我继父，才安定下来。所以娘从来不再我面前提他们。”

“你不想知道吗？”

“不想，”杨茉的声音无波无澜，“我只当卫延年就是我的生父。”

屋子安静了片刻，萧誉忽然摸摸她的额头，“睡吧。”

不知为何，杨茉很敏感的觉得，自从这日起，萧誉待她更好了些，几乎每天都来看望她，宫里皇太后赏了东西，陈顺都是直接送到她这里来，这简直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这日，萧誉让人送来一套合浦南珠头饰来，大大小小的珠子洁白光润，攒成一只鸾鸟头冠。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杨茉问。

萧誉一脸你又说废话的表情，“好好打扮起来，明日随我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