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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
蓄着雨水的云雾从天空与比叡山细长的交汇线涌出,像是从海平面翻出海水,眨眼的功夫,天空被乌云挤得满满当当,阳光湮灭在浓重的阴翳,大片大片的阴影落在了地面棋盘似的街道上。
天空仿佛被人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雨珠像是被剪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落地面,炸开的水花晕染出了斑驳的水渍。
风里充斥着春雨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浓郁的铁锈味。
雨势愈下愈大,坠落的雨水被地心引力拉长细长的线条,地面上蓄起了薄薄的水洼,干涸的血块像是石砖留下的伤疤,淋淋漓漓的雨水泼洒下来过后,一点一点地化开,流水卷起塞在瓦缝砖隙里的尘屑和肉块,混着血液,蜿蜒淌过地面宛若冰冷的蛇类。
兴盛一时的家族宛若一夜之间衰败苍老,遍布伤疤和干涸的血块,像是遍布伤痕的老人。
疾病是诅咒,死亡是污秽,未知是恐惧。居住在京城的人类对非人的存在的存在避之不及,平日来往的人都尽量绕道走,除了阴阳寮的人之外,没有人敢靠近这座被吃人鬼啃食过的府邸,就算是私底下忍不住碎嘴两句,也需要小心翼翼,唯恐引起普通人无法用双眼所见的存在,沾染上了不详的气息,吸引灾祸。
托吃人鬼的福,奈奈在休沐的时间也忙得不可开交。
变化来的太突然,计划根本赶不上,她的假期算是死在娘胎里了。
住在宅邸里的人死去了八成,活来的人大多数都是家仆和侍女,被吃人鬼袭击过的府邸需要被封锁起来,被鬼啃食过的尸体需要就地火化,以防有遗留在上面的瘴气和诅咒蔓延,对外需要遏制流言传播的速度,以免外面再起骚乱。
需要处理的后事非常多,死去的假期先不论,单单是这工作量,就注定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需要加班了。
阴阳寮收到消息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人手,府邸连带周边的地区都被封锁得严严实实,居住在附近的人远远地就能看到禁止通行的标识,连同在平日和奈奈一起八卦、处于休沐期间的吃瓜小伙伴们都被迫从京城的各个角落跑到这里来加班加点。
接待客人的大厅被整理了出来,摆设和家具都被搬到了其他房间,留下的屏风被安置到了门口,屏风绘制了苍松和群山,还有执扇吟诗的贵女,猩红的血迹托着长长的尾,掠过群山和苍松,不偏不倚地泼到了贵女的脸上。
白色的布帛覆盖住面目全非的尸体,以免吓到胆子小的人,一具一具尸骨,整整齐齐在空地上排列开来。
密集的雨水落在覆盖住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白紫色的闪电撕裂了天空,屏风上的贵女姣好的脸庞渗着冰冷的雷光,光怪陆离。
闪电过后,沉闷的雷声在云层翻滚起来。
有人手贱去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一道闪电恰好劈过天空,迸发出的雷光一瞬间照亮了尸体被撕扯得一塌糊涂的腹部,腹部的酸意翻涌而出,对方转头大吐特吐起来,呕吐物的味道和尸体腐烂的气息盘踞在室内里。
老资历的阴阳师见怪不怪,以往在诸多的妖怪和诅咒引发的事件里,没少见过这样的尸体。但这次死去的人数量突破意料,并且案发地点还是在阴阳师眼皮子底下的京城。
表情冷静的阴阳师动作稳如老狗地把被掀开的布帛盖好之后,朝站在门口的同僚挥了挥手,立马有人手脚麻利地把那个手贱的愣头青叉了出去。
有人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阴阳师自动自觉地往侧面退了一步。
从外面走进来的小姑娘直径走到了一具尸体前,面无表情地掀开了覆盖在表面上的白布,尸体的脸色发白泛青,脸庞上的表情宛若睡着了一样安静。
她认得那张脸。
没有太阳的早晨,下着雪,地面上的积雪堆得能埋人,这个人站在门口,身形有些佝偻,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他的鬓角也飘着雪。
“请救救他。”
“他是我的儿子。”
“但我仍然无法看着他就这么死去,他还是个年轻人。”
抽动的眼皮换回了游移的思绪,奈奈面无表情地把白布盖了回去。
“奈奈大人,没有找到吃人鬼的踪迹。”阴阳师说。
“京城之内就别找了。”奈奈面无表情地说。
阴阳师面露不解。
“我昨晚上削了他一顿。”奈奈说,“虽然没能削死,但是也削了个五分之四死。”
年长的阴阳师保持沉默,听着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血腥发言,表情稳如老狗。
“这个人……这玩意儿还是个人的时候就特别怕死。”奈奈直接把对方开除人籍。
“阴阳师、咒术师……京城能杀掉他的存在太多了。”小姑娘继续说,“叶王差不多也回来了,继续待在京城就等于在找死。”
“好不容易变成这种不人不诅咒、不用遭受病痛折磨的身体,这还没几天呢,哪舍得这么快死。”奈奈面无表情地说。
阴阳师的眉头直接拧成了一个疙瘩。
昨晚上的一顿削,估计让吃人鬼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京城里,未知的存在太多,能把活生生的人类改造成吃人鬼的人,麻仓叶王,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小丫头,未知数越多,潜在的威胁越多。
既然怕死,就得把被人宰了的风险降到最低,惹不起躲得起,把风险降到最低的最好办法就是离开这个灵能力者聚集的京城。
“普通的阴阳师不是他的对手。”奈奈说,“能避开尽量避开,不要做无意义的事情。”
以命相搏这种事情,她并不排斥,长期和非人类的存在打交道,这种事情不会少,很多时候,会把生死抛到脑后的人往往才会赢,赢得胜利,赢得生命。
可是这种实力悬殊一眼就能看到结果的事情,在她眼中完全没意义,丢掉性命的代价,只能从吃人鬼身上刮下一块肉,掉几块肉对再生能力惊人的吃人鬼来说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划算。
年长的阴阳师顿了顿,“是。”
旁边的阴阳生递过来了一条手帕,小姑娘接过手帕道了谢,开始粗略地擦拭被雨水濡湿的头发,雨下得太急,当时她就站在露天的空地,没来得及跑。
发梢泌出的水珠滚进了脖子里,冰冷的雨水碾过皮肤的时候泛起一阵凉意。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擦着头发,蒙在眼睛上的绷带被打湿了也没有摘下来的打算。
这年头什么玩意儿都有,怕死,菜的一批又爱浪。
小姑娘冷笑一声。
不宰你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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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是会占地为王的存在。
和人类一样,相邻的两个国家如果不是关系融洽的朋友,那就得是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的恶邻。
关系恶劣的邻居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语言不通的猫猫狗狗打起来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西陲之地自古就盘踞着犬妖,犬妖之王统治麾下妖怪,同时约束西边的妖怪,相对平安京和其他地区,西边的人妖关系要和谐得多,碍于犬妖之王的行事作风,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下,大多数妖怪不会对人类动手。
凡事总有例外。
几百年前,猫妖迁居到了西边,猫和狗自古就是不大对头的两个冤家,屠杀人类的村庄,挑衅犬妖,犬妖之王约束妖怪的条令频频受到挑衅。
仇怨积蓄久了,总有爆发一天。
受到的挑衅多了,总得揍回去。
猫和狗的战争开始了。
汇聚在平原的两伙妖怪的打斗不免波及到了周边地区的人类村庄和城池,战争时期,犬妖之王麾下的妖怪也会默契地收敛对人类的行事作风,对头截然相反,撕破脸皮,没了犬妖的约束,猫妖一方干脆放飞了自我,肆无忌惮地屠戮人类,干脆利落地摧毁村庄和城池。
妖怪之祸传到了平安京,波及到了人类,麻仓叶王不得不亲自去西边解决掉这场猫狗斗争。
事情比之前碰到过的都要复杂,花费的时间自然比较长久。
麻仓叶王回来得有些迟,但是不妨碍他走进京城就收到了消息。
奈奈已经把事情处理了个七七八八,大大减少了工作量,他只要负责处理掉一些后续的小尾巴就行了,比如应对朝廷。
麻仓叶王先是去了一趟阴阳寮,果不其然看到了拎着刀站在门口的小丫头。
麻仓叶王眉眼柔和起来,“要跟我一起去吗?”
小姑娘抬了抬眉头,用手指在刀柄上敲了两下。
妖怪的传闻,吃人鬼的流言,受到影响得不仅仅是阴阳寮,治理民众的朝廷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谈及占据朝廷权力巅峰的家族,就不得不提起当今圣上的母族藤原家。
当今圣上的母亲和中宫都出自藤原家。藤原家的家主任从一位摄政、关白、太政大臣,如日中天的权利地位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半截身体埋进土里的老头子的事实。
用鼻孔看人的烂橘子,也是奈奈最讨厌的烂橘子。
吃人鬼的传闻传得风风火火,朝廷镇压流言过后便把目光放到了麻仓叶王的身上,在平安京诸多的流言之中,麻仓叶王能看透人心这件事情一直流传的非常隐晦,大阴阳师油盐不进一张嘴到处得罪人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麻仓叶王从来都是不合群的人,被天皇器重,可是从来不拉帮结派巩固权利地位,也不接受旁人的拉拢,孑然一身游离于政治团体的边缘地带,只有该出现的时候,他才会冒出来,平常别说私家举行的宴会,连宫里举行的宫宴都懒得去。
阴阳师本就是站在阴阳两界交汇点的人,是常理无法完全约束的存在。
没有同伙,说明不受约束,流言之中的看透人心招致他人忌惮与畏惧,被天皇器重则招致他人嫉恨。
总之他就是个大麻烦,被他捡回来的奈奈也成了他随身携带的麻烦。
被吃人鬼啃食的产屋敷家,妖怪之祸加上隐隐冒头的旱灾,京城周边的地区聚集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占据鸭川河畔的同时还造成了周边地区的安全问题,近日在京城周边地区发现两面宿傩的踪迹又是一个严重问题。
一件一件加起来的事情,引起的反应巨大,京城上下无论是公卿贵族还是没有权利地位傍身的平民人心惶惶,唯恐自己的家族成了下一个被鬼啃食的产屋敷家。
朝廷忙得焦头烂额,恰好麻仓叶王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曾经最具威胁性的人成了最安全的保障。
牛车停在了源家府邸门口的时候,奈奈听到了悠扬的鼓乐声,碎石铺成的路径淌着阳光,柔软的樱花浸润在柔和的春光里。
聚集在庭院里的公卿贵族正在举行宴会,空地上打了戏台,手执纸扇的戏子挽起袖子,柔软的歌声沁人心脾。
坐在席位上的客人无心听戏,思绪游离,麻仓叶王带着奈奈踏入庭院的时候,席位上的宾客动作默契到诡异,目光齐齐落到了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坐在高席上的藤原家主的眼皮动了动,“你来得有点迟了,麻仓叶王。”
话一出口,奈奈心里蠢蠢欲动,非要说的话,就是对着这个死老头子竖中指的冲动。
被冒犯到了的麻仓叶王表情稳如老狗,他在笑,柔和的眉眼却没了笑意。
“最近阴阳寮非常忙碌。”大阴阳师嘴角噙着笑,“想必你也有耳闻。”
高位上的藤原家主语气淡淡,“我听说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你的女儿在管理阴阳寮。”
麻仓叶王:“……”
奈奈:“……”
奈奈:???
谁?谁特码的是麻仓叶王的女儿?谁特码的是谁的爸爸?我才是他爸爸!
瞬息的沉默结束,麻仓叶王的表情倒是多了两分情真意切的笑意,手心按在了恨不得扑上去殴打老人的小丫头片子的发顶。
“她还是个孩子。”麻仓叶王笑着说,“我可没有心大到把所有事情都扔给小孩子的地步。”
奈奈侧了侧脑袋,目光落在麻仓叶王的脸上。
想起那些年给麻仓叶王顶的班,给麻仓叶王批的文书,小姑娘心里忍不住吐槽,难道你不是这么心大又糟糕的大人吗?
把事情扔给小孩子的糟糕大人稳如老狗,表情温和如春水。
藤原老头的眉头微不可查地抖了两下,似乎失去了和麻仓叶王扯皮的耐心。
“产屋敷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释?”藤原家主的声音沉了下来。
“吃人鬼犯下的罪行。”麻仓叶王笑容淡淡。
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布满皱纹的面庞终于泛起了愠色,“吃人鬼从哪里来?”
麻仓叶王笑了笑,“您有何高见?”
“这是你们这些阴阳师的职责!”
老头生气了,生气到奈奈觉得他会从席位上跳起来。
“我以为你会比较器重咒术师一点。”麻仓叶王笑着说。
老头子的表情凝固了,像是凉水兜头从头顶泼洒而下一样,升腾的怒火戛然而止,空气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事实是无法更改的。
这个无法更改的事实是比起油盐不进的麻仓叶王,他更偏向于支持咒术界某些知进退的聪明人。
“话说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突然笑出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大阴阳师站在门口,云朵一样的宽大衣袖几乎要垂到地面上。
“你们找到了吗?”麻仓叶王的笑容温和,目光落在了坐在藤原家主旁边的老人身上。
坐在藤原家主旁边的老人脸色铁青。
“是没有诞生,还是你们根本找不到?”麻仓叶王温柔地笑着。
……
事实证明,麻仓叶王这张嘴真的不讨人喜欢,语气再怎么温柔,笑容再怎么迷人,也不能改变这厮天生就适合拉仇恨的事实。
双方不欢而散,麻仓叶王的心情却意外不错。
车轱辘慢悠悠地转动起来,拉动车厢的青牛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地上,慢悠悠地朝前移动。
托那群死老头子的福,奈奈没来得及吃午饭,更别说从外面回来不久的麻仓叶王了。
麻仓叶王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用手帕包好的鼓包,送到了奈奈面前,“先垫垫。”
奈奈揭开手绢,发现是圆圆胖胖的糯米团。
小姑娘塞了一个进嘴巴之后,把圆圆胖胖的糯米团子举到了麻仓叶王面前,含糊不清地开口,“一个。”
奈奈撅吧撅吧嘴,红豆馅料甜腻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后,她又强调,“其他都是我的。”
麻仓叶王突然想笑,白白胖胖的糯米团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一起,像是一窝洁白的小兔子,他从里面拎出来一个之后,奈奈把其他几个都揣了回来。
白白胖胖的糯米团进肚子之后,两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开始聊起天来。
“西边的妖怪很棘手?”
“倒也不是。”
“那里住着一群犬妖?”
“是。”麻仓叶王不紧不慢地回答她的问题,“很有意思的妖怪,尤其是统领他们的那只犬妖。”
意外地能与人类共情。
“意外地很讲理。”麻仓叶王说。
讲道理这种事情,只有人类才会干,妖怪大多数时候都不讲理,非要说的话,他们靠拳头讲理。
“他的儿子跟你差不多高。”麻仓叶王笑了笑,“不过年纪比你大多了。”
妖怪幼崽的成长速度比人类要慢上很多,一只幼崽成年需要花费几百年的时间。
车厢摇摇晃晃,垂在窗边的御帘起起落落,吊在上面的穗子摇曳如风里的芦苇。
奈奈歪了歪脑袋,“他们在找什么人?”
她说的‘他们’,其中一位是坐在藤原家主旁边的老头子咒术师。
麻仓叶王温柔地笑了。
“咒术界存在着一位有不死术式的咒术师。”麻仓叶王说,“虽然不死,但是却不代表不会衰老,身体老化过后,术式会自动改造身体,这个过程术师本人没有意识,搞不好立场还会颠倒,所以每过五百年就需要与一个特定的人类同化,重置身体的信息,确保天元术式稳定性的同时,维持目前先有局面的平衡。”
奈奈眨眨眼睛。
“一般情况下,每到这个时期,菅原道真的子嗣都会出现一个特别的人。”麻仓叶王微笑,末了又补了一句,“五条家是菅原道真的后代,那个特别的人自然也就生在五条家。”
“天元已经差不多到了同化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动作了。”麻仓叶王说,“正常情况下,几年前就应该出现了,这一代的六眼却迟迟不见踪影。”
“继承了无下限的六眼如果成长起来,就算是我,也会棘手。”
麻仓叶王眯了眯眼睛,笑容狡黠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姑娘。
除去没有立场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当下最强大的术师,麻仓叶王要自称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越是受人瞩目,越会引起小人嫉恨,咒术师的高层对麻仓叶王的印象非常深刻,也非常差。
麻仓叶王年少成名,颇受天皇器重,朝廷的公卿对他颇有微词,但是架不住人家能干,受他的影响,阴阳师格外的兴盛,咒术师却隐隐约约有了被晾在一边的势头。
没有能与麻仓叶王势均力敌的咒术师,咒术界的话语权便不会像曾经一样牢靠,连带着高层的权利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这一代的六眼是他们的希望,是咒术界高层权力的火种,他们需要一把刀,为他们披荆斩棘的刀,为他们夺取权力的刀,为他们扫平一切障碍的刀,这一代迟迟未能出现的六眼就是他们心仪的刀。
这样一想,很多人都有理由干掉麻仓叶王。
这人从在阴阳寮上任到现在都没有被人套过麻袋,估摸着是因为太强了,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白搭。
但凡他要是弱一点,保不齐想要套他麻袋的人集合起来,就能组成一支军队。
“总会出现的。”奈奈突然开口。
垂在车窗边的御帘摇晃了一下,温暖的春风卷着柔软的樱花从罅隙里挤了进来,小巧的花朵飘飘忽忽地落到了脚底。
麻仓叶王面不改色地笑了,奈奈从这人脸上的表情看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是啊。”麻仓叶王微笑着说,“总会出现的。”
可是这一代的六眼,明显已经不会是和他们站在同一立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