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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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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命运与我相关联。」

◆◆◆◆◆

今年的雪季格外漫长,正月快要过完了也不见得有要结束的意思。

天空堆满了灰蒙的云雾,厚重宛若挤在一起的棉花,纯白的雪花缓缓飘落,平安京的大街小巷被淹没到了厚重的积雪下

寺庙的院墙下堆满了积雪,贴着墙生长的樱树今年没有开花,朝天伸展瘦骨嶙峋的枝桠,树干上的树皮被扣得面目全非。

今年寺庙收留的流民的数量比起往年,可以说得上是爆发式增长,收留的人多了,各式各样的的人也就多了,寺庙里变得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处在饥饿的流民与饿极了的鬣狗没有任何区别,老弱妇孺连在其中生存都成了问题。

罗生门西边已经成了一个禁区,居住在平安京里的人非常默契地选择了敬而远之。

寺庙响起的钟声象征今天的白昼已经结束,墨水般的黑夜淹没了灰蒙蒙的天空,挂在枝头的霜花坠落在地,与大片大片的积雪融为一体。

寺庙门口点起的灯光滚落在地,积雪被火光烫得温暖。

荒芜的街道,微弱的呼吸声宛若风中的残烛,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没在雪风里。

麻仓叶王最近有些不安,雪下了好几天后,这种不安在这几天显得更加明显,比如在吃饭的时候尝尝走神,餐盘里的鱼都要被他看出花儿来了,也不见得他有要收回目光的意思。

“这条鱼有这么好看吗?”直到奈奈的声音响起,麻仓叶王才结束了和那条鱼瞪得老大的眼睛的目光对视。

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片刻,目光在对面预备打算要来第二碗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麻仓叶王若无其事地放下了筷子。

趴在蒲团上的虎斑猫抬起了头,歪着脑袋看着这两个突然停下动作来的人。

“可能是没有休息好。”麻仓叶王轻声说,“没有问题。”

奈奈从式神手里接过了满满的一碗饭,转手却放在了红漆的小桌上,筷子也搁置在了桌台上,“你这可不像是单纯的没有休息好。”

麻仓叶王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他才轻声开口:“我在想,是不是让你留在家里更好。”

庭院里堆积着白色的雪,细小的雪点从死寂的苍穹坠落下来,宛若飘散的蒲公英。

雪花仿佛把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吞没了,寂静像是没定的洪水。

“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一件事情。”麻仓叶王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响起,“关于你的一切,我能知道的,非常少。”

奈奈顿了顿。

御帘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凉风拨动风铃的纸笺,清越的铃声扩散如水中的涟漪。

“你的命运与我相关联。”麻仓叶王轻轻说。

有那么一句老话,叫做医者不自医。哪怕是精通占卜的大阴阳师麻仓叶王也不能避免这件事,对于自己的未来,他始终知之甚少,虽然本人也不大在意。

与他的关联越深,越是难以占卜。

起初将她带回来只是好奇,明明是六眼,却流落在外无人问津,还落得个被诅咒撵着跑的下场。

后面的事情却逐渐脱离了他的想象。

三到五百年才会诞生一个继承了无下限的六眼,「灵视」每次在她脑子里得到的信息也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绝对强大的自我,目空一切的骄傲,澄澈透明的心性,也许这就是六眼的特别之处。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他看着她一点点地长大,从小孩长成少女,像是幼小的雏鸟长出丰满的羽翼,心里莫名多了自豪与欣喜的感觉。非要说的话,这种感觉有点像是父兄看着女儿长大的感觉。

她的未来因为他不可被预测,不在掌控范围之内的事物,好似断开的风筝线的风筝,随时都有可能独自飞到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总归会有点不安。

“你好像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出门的老头啊。”奈奈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说。

麻仓叶王了愣了一下,转而微笑起来,“你现在叫我一声爸爸还来得及。”

奈奈被噎了一下,转而用力地咬了一下筷子,揪着叼在嘴里的筷子磨了磨牙,满脸嫌弃,“我才不要叫。”

老想着当我爹,你什么毛病?

她爹早就死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了。

察觉到麻仓叶王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奈奈把筷子从嘴里抽出来,从坐姿到表情都散发着摆烂的味道。

「灵视」能读取人的内心,在麻仓叶王面前掩饰自己的内心毫无意义。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有那么好的妈妈。”奈奈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平静到没有半点波动,“如果有什么东西是我最不需要的,那就是父母。”

他们根本无法与麻之叶相提并论。

除去血缘,那两个与她毫无关联的人。

◆◆◆◆◆

午夜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

破破烂烂的墙角底下堆满了积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漫天飘扬的鹅毛。

嶙峋的枝桠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石灯笼的烛火滚进了雪地里。

堆积在地面的雪能埋掉一个小孩的膝盖,冰冷的雪风掀起一阵细碎的霜雪,扑在人的脸颊上泛起一阵细碎的冰凉。

街道巷尾里飘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起初这里的人没有当回事儿,聚集在这里的流民没有卫生意识,如果不是寺庙会差遣沙弥定期处理掉尸体和垃圾,这里早就成了第二个鸭川河畔,有怪异的味道也不足以为奇。

直到雪风卷着浓烈的铁锈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一起涌入寺庙,所有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人们点燃了火把,火光像是滚烫的灯油一样泼在雪地里,寺庙的钟声像是击入湖水的巨石,击碎了雪夜的死寂。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臭味从街头翻滚而出,一起涌过来的还有木材被灼烧的焦糊气息。

平安时代的建筑物大多数都是由木头搭建的,京城的建筑物比其他地区要密集,这也意味着容易着火,着火面积容易蔓延扩大。

寺庙沉重的钟声击碎寂寥的雪夜,铜钟的轰鸣回荡在平安京上空,原本漆黑的天空被火光烫成血一样的红色,烧起来的火焰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收容流民的寺庙被吞没,支撑房屋的木头轰然倒塌在海洋似的火焰里。

不祥的浓烟在黑夜里升起,寒风卷起滚烫的火星和冰冷的雪片擦过人的脸颊。

裹着火焰的廊柱轰然倒塌,滚烫的火星四处泼溅。堆在屋顶的茅草沾上了火星,火势瞬间蔓延。

火光染红了天空,像是被血液浸的湖水,又像是逢魔时刻布满天空的火烧云。迅速蔓延的火势很快吞没了平安京的西边,火焰灼烧木头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与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整个世界变得一团乱遭。

人们在火海里四处逃窜,落在地面的影子被火光烫得扭曲而诡谲,人的骨头似乎都要在这高温之中融化。

山岳一样巨大的阴影压下,火光将天空照得赤红,同时照亮了那东西的模样,扭曲而不自然的身体,与人类有些相像却又截然不同,那东西张开嘴,露出荆棘丛生一般的牙齿。

震耳发聩的咆哮像是翻滚的潮水,瞬间席卷了大半个京城,几近将密密麻麻的雪云振落天空。

火势越烧越大,大有要把整个平安京都吞进去的架势。

扭曲的阴影不断落下,光怪陆离中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诡谲,从人心的恐惧和怨恨生出的诅咒陆陆续续从角落里冒出头来。

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是被饥荒和疫病笼罩的时代,这座都城里的人将与死亡挂钩的事物视为不洁之物,冠以腐臭之名,不计后果地将这些东西驱逐出城,并可笑地将这样一个时代称之为平安。

饥荒、疫病、天灾,数不尽的灾祸,数不尽的死亡,始终笼罩在这个时代。

饥饿的人想要填饱肚子,却始终被饥荒疫病折磨,手握权力的人渴望更多的权力,无论得到多少,也无法填平心中的贪婪,从丑陋扭曲的人心里诞生出来的东西,咒术师将其称之为「咒灵」,阴阳师将其称之为「鬼」。

啃食眼前之物,啃食所有一切能啃食的东西,无论将多少东西吞吃殆尽都得不到满足。

阴阳师的结界在火光里张开,形形色色的式神和鬼缠斗起来,火光与血光纠缠在一起,诅咒的嘶吼与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哀嚎声混着在一起,宛若一张徐徐展开的画卷,地狱般的光景映入视野。

笼罩在火海里的房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火星爆溅的声音劈啪作响,身躯魁梧的诅咒一甩手臂,本就摇摇欲坠的房屋轰然倒塌。

呛人的烟尘裹着滚烫的火星翻滚而来,诅咒从坍塌的房屋后冲了出来,咆哮声震耳发聩,宛若钝刀磨砺耳膜。

诅咒的爪子即将要抓上脑袋的时候,奈奈直接地挥刀将那只爪子切下来,她的力气比寻常人要大上很多,麻仓叶王送给她的刀也非常好用,刀尖沿着头颅一直划到腹部,触及到骨骼的时候甚至没有半点的停顿,诅咒的身体干脆利落地切成两半。

火还在烧,没有半点要停止的意思,源源不断的诅咒从角落里冒出来,无论阴阳师如何祓除,也没有要减少的意思。

阴阳师张开的结界溢出的光芒越发的微弱,从角落里冲出来的鬼直接拍碎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结界,张嘴就咬住了一个阴阳师的腹部,猩红的血液刹那间迸溅而起,火光肆虐的天空炸开猩红的血花。

落在视网膜的东西笼罩上了血一样的火光,耳畔传来孩童的哭泣声。

奈奈停在了一间屋顶堆满了云雾似的火焰的房屋前,一个孩子瘫坐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房屋轰然倒塌,爆裂开来的火星即将要把孩子吞没的时候,奈奈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孩子的后衣领子,转手把人扔进了同僚怀里。

火光将人的脸映得近乎滴血,从火海里滚出来的时候,同僚火急火燎地查看她的情况,发现她身上连衣服都没有脏。

隔绝所有一切的「无限」。

被同僚抱在怀里的孩子还在哭,哭得奈奈有些心烦。

“再哭就把你扔回去。”奈奈凶巴巴地指了指被火焰吞得干干净净的房子。

小孩嘴巴一扁,条件反射性的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死活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同僚嘴角抽搐了两下。

遥远的夜空,星光被冰雪和火焰吞没,大地发出悲鸣似的哀嚎,脚底传来剧烈的晃动,仿佛天地都要倾倒一般。

群魔肆虐,诅咒的阴影笼罩了平安京,滚烫的鲜血泼到了地面上,将地上的积雪和泥土一并染成暗红色,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尸体被焚烧的焦糊气息。

被血染红的地面散发出污秽不详的气息,诅咒仿佛渗进了泥土之中。

奈奈顾不得信息过量会带引起疲惫,一把扯下了眼睛的遮挡物,六眼反馈回来的信息糟糕透顶。

奈奈一把扔掉手里的东西,“马上离开这里,这里不能再待人了。”

满地都是诅咒的残骸,糟糕的事情是这些东西正在渗入地面,用不了多久这片地区便会变成一个近似咒灵生得领域的存在

“可是……”同僚紧紧地抱着手里的孩子。

话还没有落音,奈奈抬头看向天空,漆黑如墨的天穹,不再落雪。

“「帐」完成了。”奈奈的声音冷得快要结出冰渣子来。

奈奈咬破了手指,就着手上的血动作麻利迅速地在地上画起了符咒,古老的符咒沿着圆的弧度将阴阳师和孩子一起围在了其中。

“奈奈大人?”阴阳师怔楞地开口,他仿佛知道了什么。

“我会把你们传送到「帐」的边缘,落地了就带着小鬼赶紧跑。”奈奈说,最后一个符咒完成,地面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叶王应该在外面。”

空气里翻腾的诅咒气息溢出浓郁的血腥味。

“不想这里的人全部死绝的话,快点去找叶王。”

抱着孩子的阴阳师被吞没到了白炽的光芒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脚底的大地已经漫上了深红色,冰冷的寒意顺着脊骨一节一节地往上爬,浑身的神经瞬间紧绷,火星哔啵几声炸开,有什么东西在往这边过来。

身体本能地做出了东西,无限的印瞬间接好,咒力掀起的罡风直接撞在无限的屏障上,强行被改变了运行的轨道后直接撞到了不远处鸟居上,沉闷的轰鸣声在一片火光声色里响起,断裂的横截面平整光滑,高耸的鸟居轰然倒下。

从火海里走出来的鬼神浑身的筋骨劈啪作响,皮肤上涂满了猩红的血液,就连黑色的咒文也莫名变成了红色,宛若一头茹毛饮血的狮子,猩红色的眼珠恍若被填满了滚烫的血。

——两面宿傩。

这人给奈奈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堪称狗逼的糟糕大人。

脚下的大地似乎在蠕动,土壤里似乎被植入了什么东西,貌似是诅咒。对面的狗逼状态似乎也不怎么对劲。

奈奈默不作声地抽出了刀鞘里的刀。

轰隆一声,一根燃烧的横木从高高的阁楼上滚落下来,坠落的那一刻炸开炫目的火花,耀眼的光芒几近要把人的眼睛灼伤。

火焰炸裂的声音仿佛要撕开整个世界,赤炎堆积的屋顶轰然塌陷。

刀身振起清越如风铃铃音一样的声响。

◆◆◆◆◆

“叶王大人!”

落地的阴阳师抱着孩子,匆匆忙忙地过来,还未等他开口说明情况,「灵视」已经先行一步在他的心声里得到了消息。

麻仓叶王不自觉地握紧了袖口里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里。

相继落下的几个「账」都没有限制他的出入,没有拒绝他入内的「账」,是个障眼法,对方在跟他玩心理战术,藏在暗地里的人躲在「灵视」的范围之外,无法读取到那个人的心声,堂而皇之地放任他自由进入「账」,却在和其他地区闹出更大的动静。

麻仓叶王垂眼,目光落到了渗入土壤中的诅咒残骸,仿佛被人血泡过一样,地面呈现出诡谲的深红色,空气里溢出的扭曲尖叫宛若瓷片一样,一下一下刮在人的耳膜里。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眼中凝固,而后支离破碎。

◆◆◆◆◆

猩甜的血液流入咽喉的时候,混沌的意识慢慢清醒。

明亮的火星映入视网膜,笼罩在火光里的房屋被扭曲成光怪陆离的阴影,火焰炸响的声音起起落落。

温热的液体沿着白皙的手臂蜿蜒而下,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液体,散发着铁锈一样的气息刺激得两面宿傩产生了久违的食欲。

“哟,这是醒了?”突兀的声音响起。

两面宿傩意识到自己嘴巴里还塞了个什么东西,猩甜的液体涌入了口腔,皮肤柔软,肌肉紧实,肉质算得上是可口。

腹部传来疼痛的感觉,仿佛起起落落的潮水,一次一次将沙滩熨平,复而拉起褶皱。

眼尾下的另一双眼睛转动了一下眼珠,四眼四手的鬼神意识到自己的嘴巴里塞了一只手臂,肚子上捅了一把刀,血液淋淋漓漓地往下淌,被染红的土壤贪婪地吮吸坠地的鲜血。

“可以松口了吗?”把手臂送到他嘴里的人说。

到嘴的肉还有还回去的道理?

对方的嘴角毫无征兆地咧开,上下颚咬合,陷在皮肉里的牙齿直接戳到了骨头里,温热的血液沿着手臂流入了对方的口腔,滋味甘甜,宛若琼浆玉液。

剧烈的疼痛在腹部泛滥开来,奈奈报复性地转动起来手里的刀柄,两面宿傩却半点没有松口的意思。

奈奈疼得直抽气,转动刀柄的幅度不自觉地加大,两面宿傩却死活不肯松嘴,看起来丝毫都不在意自己那被搅得一团乱糟的腹部。

狗东西。

奈奈忍无可忍地抽出了捅在两面宿傩腹部里的刀,刀身抽离肌肉黏腻发出噗滋一声,带出淋淋漓漓的血花,握刀的手臂扬起,火光溢出刀身,眼瞧着就要连着两面宿傩狗头带着手臂砍了一了百了的时候,两面宿傩却松开了嘴,微微侧身,刀身贴着脸皮擦过。

嵌入皮肉的牙齿抽||离,一瞬间剧痛席卷了全身,奈奈疼得直抽气,刀身反手就被对方捏在了手里,刀锋嵌入掌心的皮肤,空气里涌出皮肤被灼烧的焦灼气味。

两面宿傩垂眼,火焰焚烧木材的声音在耳边噼啪作响,眼尾下的另一双眼睛大致浏览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目光略过脚底的诅咒残骸,还有眼前的小丫头,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四眼四手的鬼神伸手就揪住了眼前人的衣领,微微一用力就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这不是麻仓叶王身边的小丫头么?”两面宿傩想起来了,抬起空余的手抹掉了嘴角的血,忍不住嗤笑一声,“真狼狈。”

脏污的血块凝固在了衣料上,破损的地方不计其数,那身狩衣已经看不出原本整洁纯白的模样,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底下皮开肉绽的切口,像是在刀尖上滚过一样,浑身都是血。

这个模样倒是稍微顺眼了一些。

“麻仓叶王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两面宿傩嗤笑一声,那护崽子的架势,简直是老母鸡护仔。

四手四眼的鬼神活动了一下肩膀,腹部还在流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被翻开的皮肉底下的脏器,被退魔刀上携带的咒制造出来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是对方全然不在意,神定气闲,宛若晚饭后出来散步一般悠闲。

两面宿傩嗤笑着开口,“你本应该更强。”

奈奈没心情理会他的狗言狗语,非要形容她现在的心情,那她想要怼个中指过去。

“不过你可真行。”眼尾下鱼鳃似的双眼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在自己那被搅得一塌糊涂的腹部掠过,转而落到了奈奈身上,“这副样子,不是最好的时候。”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给他再来一刀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溜达出来的里梅出现了,补刀计划胎死腹中,对方一脸鲨气腾腾,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能给她一刀,眼看着就要刀了她。

两面宿傩抬手制止了。

“那家伙想要的结果,是我和这个小丫头之中的一个。”两面宿傩满脸阴郁地开口。

“真是不愉快啊。”诅咒之王伸手捏住了奈奈的脸,像是捏起一只糯米团子一样,尖锐的指甲在奈奈眼底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大费周章,挑衅麻仓叶王,现在我们两个都活着,他的表情会如何?”

“啧,你那是什么表情?”两面宿傩抬了抬眉头,“我可是想要好心放过你。”

“你可跟好人没有半点关系。”奈奈被迫嘟起嘴唇,声音含糊。

两面宿傩挑了挑眉,夺走了奈奈手里的刀扔到了地上,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被退魔刀割伤的手心还在流血,他干脆利落地将指甲戳进了自己的伤口里,翻开里面的皮肉,铁锈的气息翻涌而出。

奈奈被迫仰起头颅,两面宿傩掐住了她的下颌,腥甜的液体灌进咽喉,涌入腹腔。

“这是奖励。”

两面宿傩松开了手,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几近癫狂。

掐住她脖子的手像是收拢的镣铐一样收紧,两面宿傩的手很大,奈奈两只手加在一起都没他的手大。

腹部翻江倒海,颈部的手越收越紧,流入肺部的空气变得稀少,胸口变得沉重,呼吸成了一件艰难痛苦的事情。

奈奈伸出手掰开了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

两面宿傩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披着人皮的野兽慢慢地掰开他的手指,张嘴就咬在他的虎口上,吮吸他的血,撕扯他的血肉,苍蓝色的眼瞳迸溅出的目光凶狠又凌厉,活似茹毛饮血的狼崽子。

两面宿傩一甩胳膊,直接把咬着他手不放的狼崽子扔了出去,猩红色的血液蜿蜒而下,火烧一样的疼痛在虎口的地方泛滥开来。

后背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路滚了几个圈之后爬起来稳住了重心,奈奈当着两面宿傩的面,张嘴吐掉了嘴里的东西。

目光在被奈奈咬过的地方掠过,两面宿傩知道对方吐掉的是什么了。

——她连皮带肉咬掉了一块肉。

两面宿傩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太有趣了!人类的皮囊,骨子里却是个怪胎。”

带着六眼出生,却生来却把凶狠和暴戾刻入骨髓的怪胎。

“你可以试着让我迷上你,麻仓奈奈。”两面宿傩笑了,嘴角咧开,宛若野兽露出獠牙。

两面宿傩,几年前带着他的跟班当着她的面向她的监护人大喊说‘让我迷上你吧,麻仓叶王’,多年之后又对她说出同样的话。

——死变态。

死变态的心思,海底针。

丢下一句话的变态带着自己的跟班走了。

奈奈从地面上拔出了自己的刀,还没有握稳,刀就晃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后背贴着鸟居的残骸慢慢往下滑,浑身的筋骨仿佛被碾碎了一遍后重新组装在一起,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头顶的「帐」隐隐约约有消散的趋势,她在遥远的夜空里看到了微弱的光辉,宛若黑夜里亮起的启明星。

奈奈认出了那是麻仓叶王的灵力散发出来的光芒。

周围的火势隐隐约约有变小的趋势,零星的几个火星在耳畔炸响。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火光在视网膜上扭曲跳跃,火焰燃烧的声音越来越远,火势好像在变小。

奈奈抬起眼皮,被烧得一片焦糊的世界映入视网膜,温热的液体沿着额头滑下,她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果不其然摸到了满手的血。

堆积在屋顶的茅草被点燃,明亮的火星在夜空里四散。

劈啪炸响的火焰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几道被火光扭曲的影子落到了地面上。

奈奈抬眼,看到了衣衫褴褛的人,枯槁的脸上带着扭曲的惊恐和近乎疯狂的战栗。

“……怪物。”有人嘶哑出声。

奈奈突然想起,麻仓叶王的母亲麻之叶,是被人用火烧死的。

这个年代的人似乎都喜欢用火把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烧死,将未知投入火焰里焚烧殆尽。

意识越来越模糊,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迸发出来的光芒却越发的冰冷锋利,宛若林立的刀剑一般寒冷。

燃烧的横木被推到,火舌缭上面庞,视线越来越模糊,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不断流下,世界在眼前轰然倒塌。

奈奈动了动手指,强烈的痛苦从四肢百骸涌出,断裂的骨骼发出痛苦的哀鸣。

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像是结界破碎的声音。

“别留我一个人做人了。”

火星哔啵一声在耳畔炸开。

她想起了一只虎斑猫,一只喜欢趴在麻仓叶王袖子里的虎斑猫。

——你一定要成为御灵神,你一定要留下来。

灵力最后一丝光芒被火光吞噬,奈奈合上了眼皮,潮水般的黑暗淹没了整个世界。

……

耳畔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被拉得细长的雨线从苍穹坠落,砸进地面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水花。

面向庭院的纸隔门半掩,柔软的白光涌入茶室。

“又下雨了。”一身深蓝色族服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卷轴,过长的头发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从柔软的毯子里爬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嗯?”对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眼神?”

睡个觉的功夫怎么跟过去了一辈子一样。

“哪里不舒服吗?”对方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发烧……”

话还没有说完,头皮一紧,大半个身体缩在毯子里的小姑娘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黑洞似的双眼看得他一愣。

“伯父。”宇智波神奈轻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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