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认为的常理,无法束缚她。」
◆◆◆◆◆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
早上出门前,宇智波斑被特意提醒记得带伞。
这个天气预报来自家里的小孩儿。
在遥远天际起伏的山脉像是少女||优美的眉梢,枯脆的树丛翻出沙沙的脆响。
浮动在大气层上的云层洁白而柔软,层层叠起,像是夏季浸泡在河水里的鱼鳞,一层一层,折射出耀眼的金晖。
“我出门了。”
玄关前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背后响起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宇智波斑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小家伙抱着伞跑到了玄关。
“今天会下雨。”宇智波神奈说。
宇智波斑抬了抬眉头,门外的天空明丽柔和。
“伯父,你在怀疑阴阳寮第二年轻的天文博士。”宇智波神奈把伞塞到了宇智波斑手里。
宇智波斑挑了挑眉,清晨浅色的金辉顺着门缝渗了进来,翘起来的发梢染上了鎏金一样的浅金色。
“阴阳师还管气象预测?”宇智波斑抬手接住了宇智波神奈送过来的伞。
“阴阳师会的可多了。”宇智波神奈说。
平安时代的阴阳师掌握阴阳道、历道、天文道和漏刻。平安时代的贵族公卿对于日期、方位吉凶之说深信不疑,忌讳多如牛毛,在阴阳寮任职的阴阳师不仅需要占卜吉凶和驱邪除妖,还要预测天气。
技多不压身,那年头手里没点真家伙,都不好意思在阴阳寮里待着。
起先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给麻仓叶王打杂的小跟班,顶着阴阳生的名头偶尔给麻仓叶王顶个班,麻仓叶王时不时教她点东西,她干点杂活抵房租和伙食,最擅长的是物理退治一切妖魔鬼怪。
原本是这样的。
直到某天麻仓叶王带着她在阴阳寮里溜达了一圈,负责预测天气的天文博士的责任就落在了她头上。
她还是个宝宝,她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阴阳寮里原本有专门负责预测天气的天文博士,奈何麻仓叶王在四个项目上的造诣无人能及,预测天气这个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他头上。如果不是麻仓叶王只有一个,她甚至怀疑过管理六寮的中务省能把整个阴阳寮的事情都给他安排上。
虽然事情最后被安排到了她头上。
有人说她是阴阳寮里第二年轻的天文博士。至于为什么是第二,因为第一是麻仓叶王。
被羽茂忠具收养后的麻仓叶王,进入阴阳寮的年纪,比她当上天文博士的年纪还要小。
麻仓叶王身兼数职,不仅是阴阳寮的阴阳头,还是朝廷的左京权大夫、麻仓家的家主,十分的多才多艺,被他收养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学习效率奇高,在麻仓叶王身边耳濡目染,知识储备量随着时间堆积,多才多艺到让周边的人叹为观止。
小丫头满脸的往事不堪回首,当天文博士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不是威风八面,而是成堆的文书和数不尽的工作。
“晚饭想吃什么?”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脑袋,模样柔软无害,像极了一只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无害气息的柔软猫咪,“你今晚会回来吃完饭吗?来不及的话我会给你留饭的。”
“豆皮寿司。”宇智波斑目光柔和。
“行叭。”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老气秋横地说,“看在你这么努力工作养家的份儿上。”
宇智波斑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乌黑的头发柔软得像是丝绸的质感,头上那一撮小呆毛晃啊晃。
小家伙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宇智波斑尝试把那撮桀骜不驯的呆毛压下去,掌心压下,那撮翘起来的头发被压在了下面,掌心抬起,那撮呆毛也跟着一块儿翘了起来。
宇智波斑放弃了,掌心贴着小姑娘的发顶摩挲了两下,转身拉开门,一手拎着包好的便当盒,一手拿着伞,抬脚跨出了家门槛。
挂在伞柄上的晴天娃娃在太阳里晃个不停,明媚的浅金色在弯起的唇角晕染开来。
事实证明,阴阳寮有史以来第二年轻的天文博士的确有两把刷子,中午的时候,如宇智波神奈所说,下起了雨。
天空仿佛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泼墨一样的雨水兜头倾泻下来,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的雨幕里。
深色的水渍在窗台上晕开,空气里浮动着沙沙的雨声。
雨水在窗台上撞了个粉碎,迸溅的雨珠宛若被剪断了线的珠帘,寒凉的水汽顺着窗户罅隙渗进了办公室里,潮湿的水汽濡湿了桌面上的纸张。
宇智波斑起身关上了窗户。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从天而降的雨水被重力拉扯成线条,玻璃窗被砸得噼里啪啦直响,透明的玻璃窗被雨水涂抹得一片模糊。
眼角余光不自觉地飘到了角落里的纸伞上,伞柄上挂的晴天娃娃弯起的嘴角如同弦月。
宇智波斑忍不住轻笑一声,阴阳寮有史以来第二年轻的天文博士诚不欺我。
雨声绵延,笼罩在雨幕里的山体一片漆黑,快到傍晚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停的意思。
沙沙的雨声夹杂着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桌面上的纸张被归类好,整整齐齐地叠起,笔尖最后的摩擦声音消弭在朦胧的雨声中,宇智波斑停下了笔。
雨水淋淋漓漓地从屋檐浇下来,淋湿了窗台,被窗户过滤吼的雨声朦胧,却透着一股清澈的感觉。
今天最后一份文件被批完。
宇智波斑把笔扔进笔筒,转身拿起了角落里的伞,挂在伞柄上的晴天娃娃晃悠了两下,转了两个圈儿。
……
阴雨天气,楼道也显得格外阴郁,寒凉的风裹着湿润的雨水沿着缝隙渗入了楼道,地板被氤氲得潮湿。
雨水溢出着阴凉的冷意,绵延的雨声萦绕在空气里。
宇智波斑若无其事地拿着伞走出楼道,在屋檐底下看到了穿着白色御神袍的千手柱间,御神袍过长的衣摆被迸溅的雨水濡湿。
从屋檐滚落下来的雨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连接的珠串,滴滴答答在路面上炸开蓬勃的水花。
穹顶被云雾挤得满满,厚实得不见一丝罅隙。
千手柱间侧身就看到了拿着伞走过来的好友,露出的笑意透着苦恼,“天气真是糟糕啊。”
宇智波斑停下了脚步,伞柄上的晴天娃娃又晃了一下。
“真是抱歉,这么糟糕的天气还要麻烦你。”千手柱间挠了挠头。
宇智波斑蹙眉,突然很想用手里的伞敲他脑袋,“当火影的人就不要做出这么傻气的动作。”
雨水里弥漫着朦胧的水雾,雨势越下越大,树梢的枯叶坠入泥里,汇聚在地面的雨水混杂着泥沙蜿蜒流淌。
静寂的空气里渗出秋日的凉意,浓重的丧气弥漫开来。
额角的经脉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宇智波斑忍不住拿伞戳了垂着脑袋兀自散发丧气的最高领导人几下,“你这消沉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都是当火影的人了,还能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消沉。
全身笼罩在浓厚丧气的火影抬头,看到了挂在伞柄上的晴天娃娃,娃娃随着宇智波斑的动作晃个不停。
千手柱间登时露出一个欠扁的笑容来,大半张脸埋在浓重的阴影里,表情显得非常鬼畜。
“原来斑也会有这么幼稚的爱好啊。”千手柱间语气揶揄地说。
宇智波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放下了举着伞的手,伞尖垂下,晃个不停的晴天娃娃也消停了下来,晃悠了两下过后安安静静地垂在伞边。
宇智波斑不自觉地别开了脸,被遮挡在厚重额发下的半张脸看不出表情来。
“奈奈挂的吧?”千手柱间鸡贼地开口,“哎呀真是羡慕,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可惜我就没这个好运气了,我家连着两个都是儿子。”
对宇智波斑而言,宇智波神奈和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区别。
喧嚣的雨声在耳畔似乎远去了,浮动的雾气静滞在雨水中。
宇智波斑垂下了眼眸,“她应该在泉奈身边长大。”
女儿在父亲身边长大,享受父亲的疼爱和教导,这才是常态。
千手柱间闻言轻笑一声,“也许对奈奈来说,在你身边长大才是最好的。”
宇智波斑疑惑地看过来。
“奈奈不打算当忍者吧?”千手柱间开口。
宇智波斑狐疑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鸡贼的火影,蹙着眉头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千手柱间说。
宇智波斑轻笑一声,试探性地开口,“你觉得这个决定现实吗?”
“生在忍族,注定成为忍者。”千手柱间轻声说,“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会觉得不现实,但是放在奈奈身上,我有一种感觉。”
“我们所认为的常理,无法束缚她。”千手柱间轻声开口,“你曾跟我说过,她的眼睛里,有我们看不到的世界。”
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柔软的灯光在门窗上晕开,雨势越下越大,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栏杆上,沉闷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翻滚而来。
宇智波斑轻笑一声,突然开口,“你是要从字面上理解这句话,还是从更深层次理解?”
千手柱间被问得有些发懵,脑袋上打出了一个硕大的问号。
“活人和死人的界限。”宇智波斑的笑容恶劣,莫名溢出些恶趣味来,“你觉得,人死后会以什么方式继续存在?”
白紫色的雷电窜上了阴沉的天幕,像是撕裂天空的伤痕,一闪而逝。
千手柱间僵在了原地。
名扬天下的忍者之神,打小有个小毛病,他有亿点点怕鬼。
宇智波斑刻意压低了声音,空气里溢出的嗓音透着一股子怪异的温柔缱绻,“是鬼魂啊。”
宇智波神奈是个天生站在阴阳交界处的人,死人与活人的界限,在她眼中,可以是暧昧不清的。
鬼魂对于此世的人来说,是不洁之物,是生死的永隔,对于阴阳师来说,却只不过是人的另一种存在方式罢了。
千手柱间有亿点点害怕,冷汗狂飙,一边啊哈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一边伸出抖得跟帕金异样的爪子挠了挠头发,“大白天的不要说这种话啦,怪吓人的。”
宇智波斑挑了挑眉,恶劣地开口,“你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
男人转身,挂在伞柄上的晴天娃娃转了个圈儿。
抬脚想要走人的时候,衣角一紧,宇智波斑拽了拽衣服,没拽动,冷着一张脸回头,冷冷地开口,“你要拽到什么时候?”
“那个……”拽着宇智波斑衣角的千手柱间冷汗狂飙,哭丧着一张脸,“能晚点再出发吗?”
宇智波斑冷笑一声,“你说呢?”
“松手。”
宇智波斑冷酷无情地从千手柱间手里拽走了自己的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泼瓢的雨水浇了下来,冷风裹着水雾呼啸而来,凉意从脚底顺着脊椎窜上了脑门。
“好歹顺道走一段路啊!!”
千手柱间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活似背后有鬼撵着。
“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哇?”千手柱间伸手拽上了宇智波斑的衣角,一副死活不撒手的架势。
“两天之内停不了。”宇智波斑使劲儿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努力想把衣角从千手柱间手里拽回来。
“你怎么知道的?”千手柱间一张嘴叭叭个没停。
“我家有个阴阳寮有史以来第二年轻的天文博士。”宇智波斑又拽了拽衣角,没拽动。
“欸?你什么时候认识天文博士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
雨水到傍晚都不见停的意思。
宇智波斑寻思着应该是赶不上今天的晚饭了。
雨中的世界奇异又深沉,透着一股异样的诡谲,吊在伞柄上的晴天娃娃被雨水浇了个湿透。
冰冷的风和雨在湿润里森林里纠缠不清,落下的雨水泼溅在低矮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枝桠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被雨水濡湿的发梢透着一股凉意。
宇智波斑从枝桠上跳了下来。
踏溅的泥水溅出零星的水花,汇聚在地面上的雨水裹挟着暗色的红,蜿蜒流淌,土腥味混杂着浓重的铁锈味。
前方几步的距离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人半蹲在地上查看脚下几具被雨水浇得冰凉透顶的尸体。
意识到后背站了一个人,两个年轻人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间,神经本能地绷紧,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苦无。
雨水沿着冰冷的金属棱角滚落,宇智波斑抬起伞面,伞沿下露出被额发遮住了大半的脸庞,眉眼中的锋芒毕露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汗水混着雨水,沿着额角滚了下来,战栗的年轻人脊背下意识地弓起,攥着苦无的手越发地收紧。
“镜。”宇智波斑低声开口。
半蹲在地上的年轻人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抬头的刹那间看到了吊在伞柄上的晴天娃娃。
宇智波镜怔楞了一瞬间,视线一落往上,在宇智波斑那张传闻中可止小儿夜啼的冷脸上停留了须臾,便就匆忙移开了。
这样一个可爱的小玩意儿搭上宇智波斑那张冷脸,莫名有些喜感。
按照他对宇智波斑的了解,对方不是会在任务途中因为大雨天特别带把伞出来的人,也不会是那种会在伞柄上吊个晴天娃娃的人。
——又是奈奈干的。
宇智波镜使劲儿地憋笑,“族长大人。”
宇智波斑抬了抬下颌,“情况怎么样?”
“如您所见。”宇智波镜侧了侧身,露出身后几具尸体,“一击毙命,时间大概在今天早上,手法,像是雾隐村的水铁炮之术。”
宇智波斑认出了那几具尸体,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忍者。
站在宇智波镜身边的年轻人咬了咬牙,目光阴沉地看着地面上的尸体,“雾隐村是想与木叶为敌吗?”
宇智波镜皱了皱眉头,“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要太着急下定论,团藏。”
“做的很隐蔽。”宇智波斑皱了皱眉头,“是想速战速决。”
‘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脚边,摔进了泥里。
宇智波斑察觉到伞柄一轻,低头看到挂在上面的晴天娃娃已经不见了。
目光落到了地面上,白色的娃娃沾上了脏污的泥水,安安静静地躺在泥水里。
宇智波斑皱了皱眉,蹲下身捡起了娃娃,简单擦掉了上面的泥水过后放进了衣袖里。
“去找扉间吧。”宇智波斑轻声开口,“这里交给我。”
宇智波镜一愣,张了张嘴想要开口,金属的冰冷质感却从雨水里渗了出来。
鞋底繁复碾磨湿润的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黑色的人影涌出林间。
“顺路帮我带句话。”筋骨舒展的声音在耳畔劈啪作响,男人的目光骤然锋利宛若刀锋,“不用等我了。”
瞬间宣泄出来的查克拉像是奔腾咆哮而来的海啸,蓝色的骨架一节一节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