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忍者的秩序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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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那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的福,宇智波神奈在族会上一战成名。
托这场族会的福,宇智波斑知道了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自家的小姑娘有一张能要人命的嘴巴。
昨晚上的族会格外的热闹,宇智波斑全程坐在地下室的垫子上,一张俊脸面无表情,掩盖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的心情,简单用个词来形容一下就是生草,满肚子的槽不知道如何吐出来的好。
但凡忍界修罗嘴里现在有一口茶,他当场就能把茶水喷到那个老头子脸上。
宇智波斑突然很想把在场除了小姑娘之外的人都打一顿,尤其是那个老橘子皮。
宇智波一族是心高气傲的一族,表达情绪的方式非常含蓄,即使是催婚这种事情,也催得相当隐晦。
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似乎总喜欢年轻人迁就自己,在高位上坐久了,一身的臭毛病,腐朽的气息几乎要从那张干瘪的面露溢出来,连说话都变得阴阳怪气。
老人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宇智波镜背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微微凹陷的双眼迸发出的目光冰冷。
冰冷的汗水渗出鬓角,濡湿了头发,顺着额角滑落,宇智波镜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反应神经下意识地绷紧,却仍然不肯让开。
宇智波镜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少年深吸一口气,腰板下挺直宛若青松,语气坚定地开口,“家长大人,她只是个孩子。”
“我没有跟你说话,镜。”老人眯起了眼睛,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老豹子。
宇智波镜还想说什么,脑袋却被后面伸过来的手扒拉到了一边,卷毛少年回头就看到了小姑娘笑眯眯的表情,一瞬间和他曾经见过的某个人的脸重合起来。
那个人也喜欢这么笑,无论做什么,他总是喜欢笑,如果对方不是他的兄长、妻子和儿女,那笑容总是会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宛若掩盖刀锋一样的内里的刀鞘。
“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宇智波神奈眨巴眨巴眼睛,带笑的小脸露出表情纯良无害。
宇智波镜:“……”
屁嘞,整理头发哪用得着那么大的力气和动作,你笑成这个鬼样,说你想把我的脑袋摘下来我都信!
坐在高位上的族老哼了一声,“现在的孩子,真是缺乏应有的教养。”
末了又转头看向宇智波斑,意味深长地开口,“我真为宇智波一族的未来担忧。”
宇智波斑托着腮,没有生气,也没有斥责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头,乌黑的眼睫半垂,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小姑娘身上,带了点兴致勃勃的意味。
他没见过宇智波神奈在外边吃过亏,直觉告诉他,他也用不着担心小姑娘会在这个老头子手里吃亏。
上一个找她麻烦的老头子还在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从别人的嘴巴里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却没有看到全过程。
加上他曾经和股宗交流过,平安时代的‘麻仓奈奈’是效忠于朝廷的阴阳师,官至正七位下的天文博士,正儿八经领着朝廷的俸禄,住在平安京那几年,打嘴炮是常有的事情。
平安时代的贵族大多数喜欢端着架子阴阳怪气,麻仓奈奈早就多见不新鲜了,五条家全家都是出身文章博士的菅原道真的子孙,她这个前代六眼不仅继承了菅原道真的术式和眼睛,也把文章博士那利索的嘴皮子继承了个彻底,在外面跟人打嘴炮就没输过。
宇智波斑盘腿坐着,手臂立起撑在大腿上,手心托着半边脸,姿态随意,还带了点看戏的意味。
上了年纪一身臭毛病的老人满是褶皱的眉头宛若一张皱巴巴的纸又被人揉了一遍一样,深深地凹陷下去,显然对宇智波斑看好戏的态度很是不满。
“你瞧,阿镜。”宇智波神奈拍拍宇智波镜的卷毛,柔软的脸庞带着柔软的笑意,“这里光线很昏暗,老人家老眼昏花,眼神不好,我们得换个位置让他看清楚一点。”
宇智波镜一颗小心脏塞满了崩溃,心说你不造作能缺块肉吗?快看看那个老爷爷啊!他的表情好可怕。
“……宇智波神奈!”老人沉声呵斥。
宇智波神奈撑着膝盖,不紧不慢地挺直了腰板,站直了身体,光||裸的脚丫踩在火光滚落的地板上,趴在她肩头上的毛茸茸像极了挂在肩头上的围脖,姿态闲适得像一只夜间出来散步的猫儿。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觉得她这副神态有点眼熟。
有人无意间将目光落在了宇智波斑身上,翘起来的发梢支棱得精神抖擞,厚重的额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颇显得有些阴沉,随意散漫的坐姿,透着几近猖狂的目中无人,像是在休憩的大型猫科动物。
“这是……”
“……和族长有些像啊。”
底下传出刻意被压低了的交谈声。
宇智波斑抬了抬眼皮,愉悦地弯起唇角。
老人的眉头跳动了一下。
宇智波神奈的手心贴在了光洁的地板上,慢慢地坐了下来,手臂撑在大腿上,托着腮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有话快说。”小姑娘抬了抬眼皮,言行举止都散发出一股诡异到散漫,眼睑半垂,“当然,给我找后妈这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老子,拒绝。”宇智波神奈说。
夏油杰:“……”
这家伙分明就是个五条悟plus,连自称‘老子’说话的口气都一样。
宇智波斑:“……”
什么后妈?
“你的话,不知所谓。”老人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小丫头不是泉奈的孩子吗?什么后妈?
老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宇智波斑身上一闪而过,心里了然。
虽然她真正的父亲是族长的兄弟,但是她从小被族长养大,将身为伯父的族长视作父亲也不足为奇。
“人老了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宇智波神奈耷拉着眼皮,逮着机会就开始diss人老头子。
“身为一族的族人,就必须为一族做出贡献。”老人眯起了眼睛,“如果没有这个觉悟,说明你不够资格背负宇智波的名号。”
“呵。”宇智波神奈发出嘲弄似的笑声。
明明她才是年幼的一方,理所因当是处于劣势的一方,但是目前看来,处于劣势的一方说是年迈的族老更为合适,古老的岁月沉淀在年幼的身躯里,处于风暴中心的小孩儿像是耸立在天际、古老沉重的山峰,无端端地让人产生敬畏。
“这是正论吗?”宇智波神奈笑弯了眼睛。
——这是正论吗?
夏油杰怔楞了瞬间,高专三年那张脸和小姑娘的脸重合起来。
族老不可置疑地哼了一声。
“那真是不好意思。”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脑袋,“老子,讨厌正论。”
——老子,讨厌正论。
一个是黑发黑眼,另外一个却是白发蓝眼,年龄、性别,都不一样,相貌也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性情却给人极度相似的感觉,尤其是那一身反骨和无意识表现出来的离经叛道的疯狂劲儿。
趴在她肩头上的灰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却扫到了宇智波神奈的脸颊,毛茸茸的触感在脸颊上一触而过,宇智波神奈半垂着眼睑,摸了摸狐狸柔软的脊背。
“狂妄的丫头!”老头子的眉头拧了起来。
“腐朽的烂橘子。”宇智波神奈嗤笑。
异样的气氛攒动在座位席上,冰冷的目光频频注视那个第一次参加族会却成为众矢之的的小姑娘。
宇智波神奈讨厌的‘正论’,却是被如今大多数年轻人奉为行动准则的标准。
现在的宇智波一族,有些人在某些地方敏感到刻薄的地步,甚至在器量也狭隘到令人发笑的地步。
比如揣着过去不肯松开的老橘子皮,又或者只知道莽的年轻人。
人得到的认知往往决定思想,思想则影响目光,弥漫在地下室里的目光明显变得阴冷,无声无息地透露出年轻人对那离经叛道的理念的抗拒和不理解。
而抗拒和不理解,往往会带来矛盾,矛盾则会产生冲突。
这场族会过后,小姑娘平静的生活是一去不复返了,日常生活里,少不得要被自己的族人注视。
炸毛男人抱着胳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半张脸庞被遮掩在厚重的额发下。
接下来的事情,老实说超出了宇智波斑和狐狸的预料,老爷子差点被怼到心肌梗塞,小姑娘的学识和见闻也远超他的想象。
一老一少在battle,老的那个明显处于下风。
小丫头学识渊博远超宇智波斑的想象,见闻广阔,博古通今,引经据典,还能联系现实,全程骂人不带脏字却直戳人心窝子,嘴皮子比她爹怼千手扉间的时候还利索。但凡这要不是在南贺神社秘密集会的地下室,宇智波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某个大型文化交流会。
文学泰斗和菜鸡的battle,高下立见分明,备注一下,菜鸡是老的那个,泰斗是小的那个。
老头子差点被气到原地升天,宇智波神奈嗤笑一声。
“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小姑娘冷笑,笑死个人,耍嘴皮子她什么时候输过。
宇智波斑瘫着一张脸,眼神复杂地看着优哉游哉坐在地板上的小姑娘,心说原来骂人还能这么骂。
老人被气得呼吸紊乱,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沉重起来,干枯的手臂暴起小蛇一般的青筋,连那张平时刻板僵硬的脸庞都被怒火扭曲。
老树藤一样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指骨被捏得咯咯响,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漫上了血一样的红色。
右肩突然往下一塌,沉重的力道压在了肩头,像是沉重的巨石砸到了上面,老人的骨头发出无声的哀鸣,像是被大型肉食动物钳制住的猎物一样,无法动弹半分。
“你见过会跟小孩子生气的大人吗?”炸毛男人的双眼微眯,冰冷的目光宛若冰冷锋利的刀刃。
老人的牙齿被自己磨得咯咯响,强行按耐住自己的怒气发声,“你应该好好管教她。”
宇智波斑松开了老人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眼神淡淡地看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襟危坐乖乖做好的小姑娘身上,募地发出一声轻笑。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宇智波斑的心情似乎不错,“会跟小孩子生气的,只有小孩子。”
这样随意的态度却惹恼了老人,额角的青筋在干瘪的皮肤下跳了两下,老人拔高了声音,“斑!”
“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这是我的孩子。”宇智波斑挑了挑眉,眼睛却冰冷得让人忍不住打颤,“越过孩子的监护人把手伸到孩子身上,你的手伸得太长了,家长。”
直呼族老的名讳,并且没有任何敬语,即便对方是和他父亲同一辈分的长辈,这个老人从来都不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
“族会到此结束。”宇智波斑大步流星地走向前,像是拎起一只小猫一样把小姑娘从地板上拎了起来,“明天下午,所有人都来一趟训练场。”
没错,他要揍人。
他的小姑娘会语不惊人死不休、自称‘老子’,肯定是被人教坏的。
木质的地板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中,所有人看着他们的族长把小姑娘从地板上拎起来之后,熟门熟路地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只小小的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老人感觉自己的呼吸里都冒着一股火气,呼吸变得异常沉重,剧烈起伏的胸腔一起一落,一双凹陷的老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很久没有这么被人激怒过了。
走出地下室的那一瞬间,午夜冰凉的风扑了过来,缀挂在树梢上的霜雪被拂落,在冰凉的夜风里溢碎成沙,扫在脸上的时候泛起细腻的凉意。
宇智波神奈把小脸往宇智波斑的肩膀上埋了埋,嘟嘟囔囔地喊冷。
宇智波斑轻笑一声,“刚才不是挺神气的吗?”
宇智波神奈哼哼唧唧了两声,“我才不要后妈。”
宇智波斑眼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槽多无口,对逻辑鬼才神奇的脑回路无话可说,只得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没有后妈。”
小姑娘满意了。
星辰的光辉被淹没在厚重的云层里,冰块凿刻一样的圆月悬挂在漆黑的天幕,泠泠的月光泼到了瓦片层叠的屋顶上,宛若洁白无瑕的霜华。
宇智波斑耳畔响起一声轻轻的笑声,动作一顿,对他人视线和存在敏感的反应神经让他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宇智波斑抱着小孩儿回头,屋檐落下大片的阴影布满了老人大半张脸,那双猩红色的写轮眼显得格外狰狞。
“要用眼睛对话吗?”宇智波神奈趴在宇智波斑肩头上,歪了歪脑袋,像极了一只肆无忌惮又鸡掰的猫。
“你开眼了。”老人沉声开口,语气笃定,“为什么不展现那双眼睛?”
“那是宇智波的骄傲!”
“宇智波的骄傲,仅仅是这双眼睛吗?”小孩的笑容柔软而无害,却给人终年不化的霜雪一样的寒凉,“那可……”
“真渺小啊。”宇智波神奈轻轻说。
扑面而来的压迫像是骤然掀起的飓风,老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垂垂老矣的身躯佝偻又干瘪,但一双眼睛却执拗得可怕。
老人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落到了全程面无表情的宇智波斑身上,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开口,“她对忍者的秩序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威胁。”
老人看着宇智波斑张嘴,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声填满了嘲讽和不屑的‘呵’。
“斑!”老人暴怒,拔高的声音嘶哑而凌厉。
“「闭嘴」。”
空气泛起了水波一样的涟漪,周遭的音波扭曲了一瞬间。
夜风拂落下的碎雪洋洋洒洒地落在凭栏上,朱红色的凭栏像是撒上了一层细碎雪白的盐粒。
这是宇智波斑第一次见识到咒术,带有强制性命令的「咒言」。
屋檐底下的老人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鹅,浑身的血液似乎停止了循环,脊梁骨宛若被打上了钢钉,僵硬无法动弹,无论如何长大嘴巴,声带都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宇智波斑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这倒是方便。
男人抱着孩子,转身迈开脚步离去,徒留下脸色惊恐的老人。
怀里的孩子昏昏欲睡,抱着孩子回家的宇智波斑却老远地看到自己家的灯是亮着的。
炸毛男人蹙起了眉头,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都闯到他家里来了。
怀里的小姑娘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声音都带着软糯糯的感觉,“伯父,柱间伯伯今天翘班了吗?”
“翘了。”宇智波斑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仅翘班,还去赌场,最重要的是被出门买菜回来的漩涡水户逮了个正着。
今天的文书倒是处理干净了,难得正常下班的一天,千手柱间被漩涡水户赶到院子里跪搓衣板。
宇智波斑抱着小姑娘,放轻了脚步,放轻动作拉开了门,果不其然看到了扎在六只短腿狐狸中间的千手柱间。
抱着一只短腿狐狸的千手柱间的背景板飘满了幸福的小花花,毛茸茸治愈着他被老婆的搓衣板摧残过的身心。
看到门口抱着孩子的挚友,喜上眉梢,“斑……”
宇智波斑:“……滚回去跪你的搓衣板。”
小姑娘打了个哈欠,抬起眼睑看了一眼行云流水开始消沉的赌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