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陈景薇的名字,一切查起来就方便许多。
陈景薇,女,生于1992年3月7日,于2010年7月3日在常明路废弃铁轨意外身亡,死因系头部受到撞击,颅内出血而致,享年十八,她曾是普英中学学生,家中仅有残疾的母亲和继父二人。在陈景薇去世三天后,她的母亲和继父在家中服毒自杀。
陈景薇和她的父母都葬在芦城东郊一个陈旧的小墓园里。
林岚和姜烨在查到地址之后,为了不错过张辉,凌晨就提前去墓园蹲守。
林岚相信,张辉一定会在3号来拜祭陈景薇。
墓碑上的照片,里面的女生笑靥如花,青春靓丽,彼时她的眼中还充满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林岚不禁想,当她濒死之时,孤零零地躺在铁轨上时,心里在想什么呢?她的身上还有多少故事没有讲完,还有多少故事本可以发生,却还没有发生呢?
这样想着,一种人文关怀的共情感,让林岚微微有点怅然。
姜烨偏头,一眼看穿林岚此时内心的寂然和惆怅。
“说实话,你是我最佩服的记者之一。”姜烨一句话,将正在林岚的神游拉回来。
她略带好笑地看他。
“真的,虽然你很年轻。但你真的很有韧性而且很坚持。这个案子牵出这么多细枝末节,我以为你会放弃。毕竟你现在是报社的秘密武器,总编的心头好。若想升职加薪,还有一堆更容易更有噱头的调查等你来做。”
林岚笑了笑,“升职加薪,我当然想了,不过我有更想做的,你也不用把我想的那么高尚,干嘛给我架这么高?非奸即盗!”
姜烨也笑了,二人不再说话,他们移坐到一处僻静不易发现的地方,好随时观察陈景薇墓前的状况,还能很好的隐藏。
凌晨的墓园本该是可怕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他们却呆得非常安心。
“你说,张辉和舒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的是舒童寻死,让张辉帮忙吗?她这样做,是为了引起轰动,但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林岚不禁问。
她不奢求得到答案,她也知道姜烨对整件事其实并不清楚。
姜烨耸耸肩,“如果李胜是她杀的,她身上背了人命,选择轰动的死去,将真相一点点曝光在世人面前,总比一事无成地的抓进牢里强。”
“她如果不死,李胜是她杀的这件事就不会被发现,她也不会坐牢。”
“如果她并不想不被发现呢?”
姜烨的话让林岚沉默,他说的不无道理。
天色渐明,他们继续等待,直到艳阳当头,墓前还是没半个人影。
“应该没有错过吧。”林岚不住地张望,墓园稀稀拉拉来过几个人,不难盯。
姜烨也跟着一起盯,“再等等?”
虽然关于陈景薇和张辉之间发生的故事,林岚还尚未掌握全貌,但她凭现有的信息和直觉相信,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羁绊和关系,这羁绊深到将舒童也牵扯其中,甚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让舒童全然相信着张辉。
他肯定会来拜祭她的。
这是他的良心,是他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林岚这么坚信着,但墓园却迟迟不见他的身影,直到月升日落,天色熹微时,她开始怀疑自己。
“不可能啊……”林岚自言自语,“难道他要半夜来,害怕被人发现?”
想到这儿,林岚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思虑半天,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搞错了。”
姜烨愣住,“怎么搞错了?”
“新闻说陈景薇是7月3号被人发现死于铁轨,吴博说,张辉是前一晚凌晨给他打电话没人接,之后失踪,这么算下来,陈景薇应该是7月2号出事的,也许张辉来祭拜的时间,不是今天,是昨天。”
林岚搞错了时间很是懊恼,不过即便她搞对了时间,昨日的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又是查询资料又是赶路,说不定也一样赶不及,一样会和张辉失之交臂。
姜烨安慰她,“如果舒童给张辉证据,让他帮忙配合你的新闻,那张辉一定会再次出现,或者再用其他方式跟你联络。我们其实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
林岚摇摇头,是张辉在等她。他在配合她的步伐,所以她一定要先发制人,张辉才可能继续配合她。
如果张辉和舒童对自己保有信心,那他们应该会预料到自己会摸到陈景薇的墓,说不定有什么“藏宝游戏”又在等着自己挖掘。
这么想着,林岚决定再度回到陈景薇的墓前仔细查看。
之前只是草草看过一眼,这次回来,林岚果然发现了许多不易察觉的细节。
墓碑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花朵是新鲜的,食物也是更换过的。
林岚四处观察,发现在墓碑右下方有一块砖,她动手晃了晃,是活动的。
林岚和姜烨对视一眼,她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姜烨点点头,友善示意她。林岚缓缓掀开地砖,地砖下面是一处空间,里面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张光盘。
林岚将光盘拿在手里,恭敬的姿态像是捧着什么至关重要的宝物,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光盘,内里黏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李慧倩”。
穿过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陆瑶小心避开随处可见的垃圾和污泥,她边走边不断看着手机,打量着周围。终于,一个磨损不清的门牌号让她停住脚步。
经过再三确认,陆瑶走上前,敲了敲门。
告别林岚后,她回了警局查了莫季红的身份,身份信息从很早之前就没有任何更新,照片也是早年拍的,模糊不清,但给陆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留下的地址估计也是以前的。
陆瑶还是决定走一趟。临走前她接到了杨鸣山的电话,稍稍有点意外。
杨鸣山打来电话也没别的事,就是关切了一下李慧倩和肖芸的事。自从上次二人一别后,陆瑶没再主动联系自己,也没再来昌西分局。
杨鸣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奇这些案子的进展,还是好奇陆瑶的近况,总之他还是打来了。
陆瑶忙着上莫季红老家,跟杨鸣山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甚至未来得及客套地问他一下最近在忙什么。
等快到了莫季红的家,陆瑶才后知后觉感觉自己之前不太礼貌。
老旧的门一直沉默,陆瑶不抱什么期望,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门后传来鞋底蹭着地面缓缓走来的声响。
听这脚步声儿,陆瑶推测这人身体不好。
果然,打开门,一张苍老至极的老妇人脸露出。
“你找谁?”声音喑哑,嗓子眼里像长了无数万年枯枝。
“你好,请问您是莫季红的家人吗?”陆瑶直接地问。
老妇人愣了几秒,随即艰难地皱起眉头,不是因为记忆困难,而是因为这久违的名字被再度提起的困惑和狐疑。
“你是谁?”老妇人打量陆瑶,警惕心有,但看上去并不反感。
陆瑶亮出证件:“我是陆瑶,高阳区警察局刑侦队的。”
老妇人仔仔细细看了遍信息,眉头紧蹙,不言语。
陆瑶继续问:“您是莫季红的母亲苏兰女士吧?”
苏兰犹豫半晌儿,最终还是侧身让出道,将陆瑶引进家门。
“我跟她很久都没往来了,如果你是来问红红的下落,那我没法告诉你。”
“您女儿失踪了,您不担心吗?为什么不去报警?”
苏兰和陆瑶坐定在家徒四壁的屋内,她躲闪着陆瑶坚定又疑惑的目光。
“她好着呢,我有收过她报平安的信息,还有她时不时寄点生活费回来,我没工作没收入来源,但好歹有口饭吃。”苏兰提起莫季红,没有感伤没有怨念,但又不是全然平静和镇定的模样。
“您就真的不担心她吗?”陆瑶看出,这对母女之间可能还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您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吧?”
苏兰垂着头,许久讷讷道:“就那点事,她跟男人睡了,然后疯了,现在消失了,偶尔给我寄点钱让我有口饭吃,估计病好了吧。好了挺好。”
苏兰的情绪平稳,丝毫不提莫季红是被人侵犯才疯,陆瑶一时都拿不准她是否并不知情。
“你知道黄志君吗?”陆瑶问。
苏兰点点头。
“那您知道,你女儿可能是在被迫情况下被黄志君强行侵占了吗?”
苏兰歪嘴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人家凭什么?”
一句话,就让陆瑶打消了之前的猜测。
“家里还有莫季红的房间或者什么东西给我看下吗?”
“没啥东西,她那点东西当年都带工厂宿舍去了,她进精神病院以后,东西都扔了。”苏兰边说边起身,走到里屋翻了半天,拿出一个饼干盒,“这里面你翻翻,也没啥东西,都是还没扔的垃圾。”
饼干盒里,是莫季红近年寄钱的信封,按照苏兰的说法,里面只有钱,没有只言片语,陆瑶问那她怎么确认对方身份,苏兰耸耸肩,只说了两个字:“感觉”。
因为没有莫季红其他书写样本,字迹鉴定很难做,陆瑶硬着头皮多翻了翻,感觉此行可能又收获无几。
陆瑶翻着饼干盒,随意问道:“您女儿的近照还有吗?我在系统上查的,好像很早了,照片不太清晰。”
苏兰站起来,到电视柜那里摸索一番,“去工厂前她照过证件照,放简历里,应该还有遗漏的。”
“遗漏?”陆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这什么意思?她曾经回家专门清理过自己的东西吗?”
苏兰叹口气,边翻找着边说:“几年前,家里来了一伙儿人,不由分说把家里砸的砸,翻的翻,红红的东西本来就不剩啥了,有的也都被毁的差不多了。”
陆瑶并不意外,李胜当年在精神病院截住肖芸,必然认为光碟被她藏在莫季红身边,找不到他肯定病急乱投医,来莫季红家里翻找,找不到就恼羞成怒全毁了,也在情理之中。
“真是造孽。”苏兰终于找出一小袋照片,塞进陆瑶手里。
陆瑶还在回味那句话,苏兰究竟在责怪莫季红,还是李胜?
她打开小小的照片袋,当莫季红清晰的一寸照徐徐展现在陆瑶眼前时,她感觉脑中轰然一响。
这不是聂雨吗?
准确的说,这不是陆瑶上次见过的聂雨吗?
苏兰显然也看出陆瑶神色的不对,她试探地问:“难道,你见过红红?”
陆瑶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