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呼啸着的雪夜像是嘶吼着咆哮的兽,熟悉的皂角香就这么将她紧紧围住。
眨眼间的片刻黑暗漫长又寂寥,骆央央怔怔的抬头望着。
雪花一片又一片的穿过缝隙,飞舞着从眼前快速飘过。
刹那前浑身湿透了的少年似乎被落了满地枯叶的秋带走,又在雪夜将他送了回来。
深绿色的羽绒服像是在凛冬里坚定立着的柏树,安稳的将她避在了最温暖的角落。
半响,骆央央呐呐着。
“言知?”
声音小的几近听不见,只一瞬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雪夜里。
对方却回的很快。
“抱歉央央,我迟到了。”
眼睫上落着的小小雪花随着动作飘下,落在他的肩头上。就像柏树上落了层白雾,干净又清寒。
他看着成熟了许多,飞快收回的手指透着些不好意思。
他的薄唇微微张着,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来,“突然来了个病人,所以回来的有些晚了。”
“走吧,和叔叔阿姨说好了今年咱们两家一起过年的。”男人笑了笑,弯弯的眼角看着很幸福。
风还在刮着,推着骆央央往前走。
呆呆拽着对方的袖子,带着暖意的围巾将骆央央拉进回忆的漩涡。
新增的记忆就这么袭来,过往的一幕幕在一步步踩过的积雪里快速播放着。
她的轨迹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出国读书又回来海城的她彼时如前几次的人生一样进了悦音。
而这个她努力了这么多次想要更改其命运的少年,也终于如她所愿的出现在了未来。
拒绝了保送的他以海城市文科第一名的成绩收到了来自江北大学的通知书,如愿学了临床医学专业。
上了大学的他虽然和远在果城的她有十二小时的时差,但少年却依旧会在每一个有雨的夜晚给她传来问候。
知道学医的辛苦,一开始的骆央央怕打扰到他,总是会快速结束掉话题然后催促他快去休息。
少年安静的回复她“好”,然后在隔日下着暴雨的夜依旧陪在她电话的彼端。
直到大三那年的冬至。
阴雨连绵的天让骆央央一天都提不起精神,繁忙的课业让她回到家时累得都不想要吃东西。
空荡荡的家,只有她一个人在。她静静地躺在地毯上,默默地听着雨滴落在玻璃窗上。
或许是习惯了言知的陪伴,骆央央在翻来覆去的侧身中难得的失了眠。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陌生的铃声。
【就像星星落在地面,
七彩闪烁世界,
游乐园夜色像卡片。
旋转木马,
带我们在飞。
.......
我趁你不注意偷偷写下心愿。】
欢快的铃声瞬时打破了夜的寂静。
骆央央就在那一刻猛然坐起身子。
这首歌......
是她和言知一起去游乐园时听到的,那时的骆央央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星光游乐园》。
夜晚的旋转木马真的如同歌中所写那般,像是带着她们飞向空中。
侧头看到的少年看着好开心好开心,五彩斑斓的小小彩灯映在他清秀的脸上,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那时的她本想说些什么的,骆央央有些记不清了。但最后的最后她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有些慌张的垂下眸子。
心脏在拼命跳着,发了紧的蹙缩着皱成一团。咽下喉咙的涩意,骆央央说不清心底那股拼命想要冒出的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海盗船的缘故吧,她安慰着自己。有些潮湿的手心紧紧攥住扶杆,半响,她呼出一口气抬起了头。
霓虹灯在半空中闪烁着,视线最远处有摩天轮在绕着圈的一下又一下触碰着天空。
那个像是撕碎梦境来到她身边的少年羞涩的比着手语。
‘央央,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所以一不小心听入了迷。’
也不知是那夜的霓虹灯太过闪耀照的少年脸都红了,还是他开心时就会像这般红了脸庞。
那天回家后,骆央央就自己在游乐园的不正常反应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半夜时分她打电话和木子探讨着,说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有时候会突然间跳的很快。
正深受失眠困扰的李木子哀嚎着说不亏是好姐妹,对咖啡因敏感的体质都如出一撤。
被好友一提醒,骆央央恍然大悟,下午她真的喝了一大杯拿铁。
后来絮絮叨叨的聊天说的是什么骆央央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最后将这首言知最喜欢的歌设为了他的来电铃声。
她和言知平时并不打电话,但骆央央清楚记得二人的约定。
她们约好,等言知会说话时,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骆央央一直坚信言知的病是可以好的。她听言知的叔父言书说过,少年不能说话更多是因为目睹父母死亡后造成的心理障碍。
果不其然,这个电话真的等到了。
随着铃声响起落下的眼泪,骆央央在那一刻开始懂了。
她喜欢上言知了。
在游乐场时无故跳动的心脏骆央央也明白了,她或许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有喜欢的人了。
真是个傻瓜。
少年的清瘦背脊宽阔的将风挡在一旁,骆央央苦笑着低下了头。
她竟然从没想过,其实失去的记忆一直在告诉她,言知对于自己而言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因为在乎,所以失去时才会受到冲击,才会下意识得将这段不美好的记忆封印在想要遗忘的角落里。
她却在电话响起的那刻才明白。
还有些磕巴的声音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来,一同带来的还有欣喜的女生声音。
“真是太好了师兄!”
带着哭腔的声息骆央央一瞬就听懂了,眼泪被吹到了地毯上,转瞬即逝的将她的喜欢也一并没入沉埃。
是了,他是那样好的人。
好到值得拥有一切幸福的人。
就连刚刚飞快收回的手也在反复说着,言知早就有了喜欢的人了。
是那个能一直和他朝夕相处,和他共同成长的人吧。
没关系的,骆央央仰头任由雪花落在脸上。她安慰着忍不住眼眶泛上热意的自己,已经拥有了足够多幸福的自己不该再贪心想要拥有旁的。
二十一岁的骆央央懂得的道理,现在的她也知道的。
她会祝福他幸福的。
她有亲情和友情就够了。
还有满满一直陪在身边,她早该知足了。
“就等你了言知!”发胀的喉咙像是被泡在柠檬堆里,酸的她险些说不出话来。
从唇间闯入的雪花凉凉的,骆央央扬起大大的笑脸。“快走吧,满满都等急了。”
巨大的闹铃声突兀地响在寂寥的银色大地,骆央央故作轻快的言语,“看我,竟然忘记关闹”钟了……
没说完的话音被砸进冰凉的后背里,收不住的脚步就这么撞了上去。
僵硬转过来的男人稳重不在,刹那间比雪还要苍白的面孔上,从柳叶眸里溢出的慌乱仿佛迸涌而出的洪流。
“......央央。”
磕绊着的话语停顿了好久都没后续,雪花却急急的落在他修长的指尖。
‘满满在7年前就已经离开我们了。’
光滑的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点点,男人的手缓慢地在半空中纷飞着。
他“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