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乌黑的发顶,宋泊简只以为温初月是不高兴被自己说教,于是没再说话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安静当一个识趣不讨人嫌的主人。
托汤圆的福,做鱼一向是他的拿手好菜,无论煎炖烹炸,都可以把菜市场上两三块钱一斤的小鱼仔做得十分美味。
一块鳕鱼肉刚入口,宋泊简就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自己刚刚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竟然忘记了放盐。
他想要开口让温初月别吃了,可还没出声,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对方明明已经吃了好几口这道菜了,但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没放盐一样,一口接一口吃得顺畅,自然程度不像是装出来。
而且,宋泊简看得出来,温初月显然并不是那种会照顾自己的面子假装好吃的人。
说不清的古怪再次浮上他的心头。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细嚼慢咽地将嘴里的菜咽了下去,这才装似无意地随口问道:“温老板喜欢吃鱼?”
温初月一僵,含糊道:“嗯。”
有这么明显吗?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吃得太多,被宋泊简给嘲讽了。
冤家聚头,宋泊简如今人模狗样,温初月也不愿意被衬托成饿死鬼投胎,只好不情不愿地恭维道:“咳咳,主要是你做的也挺好吃的。”
他在内心偷偷给这道香煎鳕鱼打分,鳕鱼肉本身九十九分,至于宋泊简的厨艺,占一分吧。
宋泊简作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怪不得。”
“我刚才还在担心煎鱼的时候忘记放盐,怠慢了温老板。”
“看到温老板不嫌弃,我放心多了。”
放心你个鬼。
温初月的大脑宕机了一瞬,几乎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回答。
他知道正常人吃到没放盐的菜肯定不会是这种反应,但自己难道解释说是因为当猫的时候习惯了宋泊简给自己做不加盐的猫饭、而且因为厨子的手艺过于熟悉所以吃得津津有味吗?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温初月才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不好意思,穷人没见过世面,我还以为这道菜就是这么做呢。”
在保住秘密和保住形象之间,他忍痛选择了抹黑自己,并且正式宣告宋泊简的厨艺现在只有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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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温初月回到猫咖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了。
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原本吃饱喝足正四散在猫咖的各个角落里舔毛的猫猫们纷纷迎接了出来。
一只奶牛猫歪着脑袋打量他金闪闪镜框和亮晶晶的镜片:“喵呜?”戴上这个真的能看得更清楚吗?
温初月弯腰摸摸它的脑袋:“真的。”用来看狗男人的冲击力更是一流。
“嗷呜!”奶牛猫立刻雀跃起来,后腿起立扒上温初月的裤子。
老板能不能借我戴一下嘿嘿?我今天抓一条鱼抓了好久都没有抓到——
温初月脸上的表情立马变成了杀气腾腾,点着奶牛猫的鼻子把它推了下去:“奥利奥我警告你,再敢对店里的锦鲤下手,你这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怪不得自己会这么倒霉碰上宋泊简,原来是有小叛徒在偷偷迫害自己养的好运锦鲤!
温初月揉着额头往二楼走,打算去看看自己的锦鲤还剩下几条。
听到鱼的字眼,哆啦A梦亦步亦趋地跟在温初月的脚后,险些把他绊了一个趔趄,呆呆语气里有些委屈:“老板你骗人,你不是说今天是去买眼镜了吗?”
“可是我为什么闻到你的身上有鱼的香味……”
……今天是跟鱼过不去了是吧?
温初月一个头两个大:“打住打住!今晚每个人加一根墨鱼猫条当夜宵。”
“还吃得下叫一声,吃不下的叫两声。”
不大的猫咖里立马听取喵声一片。
十五分钟之后,猫猫们纷纷蹲在自己饭碗边吃猫条,花色各异的尾巴摆成直直的一排,吧唧吧唧的舔食声给猫咖添了几分温馨。
小崽子们缠人得紧,自己一回来就咪咪呜呜,倒是让温初月暂时抛却了与讨厌人类的烦恼,一边给鱼缸加水,一边懒洋洋地眯着眼看他们吃零嘴。
剔透的椭圆形鱼缸里,碧绿水草荡漾在小巧的鹅卵石堆上,赤金混色的锦鲤在其间游来游去,温初月贴在玻璃缸前盯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心痒,就地抖了抖耳尖。
几秒之后,鱼缸前就多了一辆“吧嗒吧嗒”舔水的纯白猫猫,蓬松的毛量像是一座小雪山,又像是雪域神祇座下的镇山瑞兽。
贴贴锦鲤,吸吸欧气。
温初月深吸一口气埋头吨吨吨。
……
昨天晚上的时候,一屋子大猫小猫吃/喝得肚子圆圆,完全没思考过后果,结果一个个撑得半夜睡不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蔫头耷脑的。
上午十点,温初月坐在收银台后面没精打采地玩手机,轮班的猫猫们在店里困得东倒西歪,连客人都懒得招呼,称职一些的,勉强还能记得跳到顾客的膝盖上,然后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来撸猫的女孩子舍不得吵醒睡得正香的猫猫,于是一边轻轻抚摸着它的脊背一边小声聊天:“一中好抠门啊,好不容易月考完居然才放一天假。”
“如果我说我们只放半天,会不会安慰到你……”另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一脸惆怅,“早知道在实验班吊车尾,就不进去吃这个苦了呜呜呜。”
一中?
捕捉到关键词,温初月的耳朵动了动,那不就是宋泊简上过的高中。
过去这么多年,一中的校服也不知道变了多少变,难过自己没认出来。
人听到自己熟悉的东西,都会忍不住八卦,作为一只好奇心爆棚的猫,温初月一边唾弃自己没出息,一边诚实地拉长了耳朵。
她的朋友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哎不过,我听说你们实验班寒假会出去集训,为下学期的竞赛做准备,你到时候去不去啊?”
“我是不太想去的,毕竟想我这种菜鸟去了也是白搭,但是我妈自从听老班开班会说集训学校出钱,就非想让我去听一下……”
“不是吧?咱们学校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掉墙皮的教学楼都不舍得修一下……”
在实验班的女孩子了解得多一些,跟朋友解释道:“算是沾了之前的杰出校友的光吧。”
“大概是十年前那届,”她回忆了一下,“出了两个很厉害的学长,宁时学长和宋泊简学长。”
“两个学长的家庭条件都挺一般的,所以为了帮助之后的学弟学妹,他们发达之后给学校捐了好大一笔基金,从那之后每年的集训都是学校出钱了。”
听到这里,温初月嘴角抿成一条线。
真奇怪,人有钱的时候,做好事都变得容易了起来;没钱的时候,好人却会变成坏蛋。
她的朋友懂了一点:“这么说,这两个学长都是竞赛的受益者?比如说得奖保送了什么的?”
“那倒没有。”戴眼镜的女孩子否定的很干脆,“宁时学长去过,宋泊简学长没去。”
“!为什么?”
“因为……缺钱吧。”眼镜女孩子犹豫了一下。
“听说,当年就是我们老班带的宋学长,她本来想要自掏腰包给学长垫上的,但是学长不肯答应……”
不可能!
温初月几乎要脱口而出地反驳她们,水色的双眼里慢慢充满了疑惑。
宋泊简怎么会没有钱呢?
自己确实很能吃,还会生病,花掉了他许多钱,但是后来——他不是又用自己换来了好多张钞票吗?
粉红色的,整整齐齐一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