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了扶额,叹气道:“我只是去那里看一下而已,你别太担心了,好了,收拾一下桌子吧,我吃饱了,临春和我出去一趟。”
宋凝一口气说完一段话,没给知夏反应的时间,叫上临春便走了,知夏还想要说什么,她为难地看了看桌上的碗筷,又看了看远去的人影,最终还是选择了收拾桌子。
夏日炎炎,微风从荡漾的湖水吹来时带着丝丝凉意,宋凝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拧着眉头,也没人告诉她这么热啊。
停在湖边,宋凝打量了一下湖周围的构造,这个湖偏大,栽种着柳树的岸上隔几里就设有一个亭子,湖面上有虹桥横跨而过,桥面宽约五里,是御花园里常见的建筑。
宋凝站到自己当然掉落湖里的位置上,就在桥与亭子距离的中间,身旁还有一棵柳树,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异样。
“难道真的是起争执时不小心掉入湖里吗?”宋凝暗自猜想着,她打量了周围一圈,景色平平无奇。
她蹲下身望湖面看去,心里想着,若真是不小心掉湖里的,那为什么原主不游泳啊?她看着也不像是不惜命的人啊。
除非有人想让她游不起来,然后溺死湖中。
这是目前最符合宋凝猜想的原因了,那梅谢雪呢,他是被原主邀请过来商量解除婚事的,这桩婚事本是圣上喝醉时,随口定下的,醒来后他也暗自懊悔,但君无戏言,他不可能再下旨收回成命。
可惜如今皇权渐渐架空了,大部分的权力都掌握在梅家和太后手里,若是梅谢雪他不愿的话,梅家会直接推掉,加上上面还有太后压力,圣上被迫又下了一道旨意,凡与皇室婚姻相关的,若貌合神离者,两人可在退婚书上签字,即可解除婚约。
这道旨意不仅仅是一道简单的旨意,它背后牵扯的势力何其复杂。
也因此原主才会出了这个主意试图解除婚约,但等到梅谢雪来的时候,他却拒绝了原主的提议,并和原主发生了争执。
宋凝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日的情景,她站回到当天的位置,抬眸看去,目光所至之处,是一个亭子,凝神看久了,她忽地泛起一阵晕眩来,临春见状,忙上前扶着踉跄了几步的宋凝。
“公主,你没事吧?”临春出声询问道。
宋凝眉头紧蹙着,只觉一阵天翻地覆,身体根本用不上力气,这一晕倒让她想起了不少事情来,当时的她似乎就是这么个状态,然后看到了那个亭子里有人朝梅谢雪射了一枚银针,以她多年细作的经验来看,这一针必是死路。
就在她疑惑不解时,另一枚针朝她射了过来,彼时的她已经软弱无力了,根本来不及躲开那枚银针。
宋凝猛地惊醒过来,对临春道:“快,回长明殿。”
她语气着急,临春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却也没多问,跟着宋凝回了殿中。
此时的知夏正在殿里缝制衣物,这里除了两个女官外,就只有一个侍女和一个年迈的嬷嬷,备受冷落的公主是不会有什么新衣穿的,所以殿里唯一会裁制的知夏就担任了缝制旧衣的工作,她见宋凝神色匆匆地走进殿里,便觉是发生什么事了,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宋凝问她道:“我落水时穿的那件衣服呢?”
银针要想隔着衣服刺入人体,需要很大的内力,且针会留在衣服里,当时的他们被针刺中的时候就掉入了水里,这期间没有过多久便被人发现了,所以那个杀手是没有时间去处理衣服的。
只要她找到了那件衣服上的银针,说不定就能找出幕后的凶手了,只可惜当时隔得太远没看清那人的相貌,只隐约记得是一位穿着藏青色官服的女官,可皇宫女官数百,想要找出她无异于海底捞针。
见她着急,知夏也不敢耽误,忙回道:“公主的那件衣服已经弄脏了,不能穿了,我便让人将它放进偏殿里收着了,公主若是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取来。”
说完,知夏便出去取衣服了,宋凝等着殿中,见到她拿衣服回来的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她翻看了几下衣服,特别是右肩处,不出意料,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件衣服是白色的,想要从里面找出什么不同是何其容易,宋凝放下衣服,问知夏二人,道:“我昏迷的时候,有谁来过这里吗?”
听完,知夏哽咽了几声,而临春毫不犹豫地回道:“没有。”
知夏忍着眼泪,道:“公主,就算他们冷落你,你还有我们啊,我会一直跟着公主的。”
宋凝:“……嗯。”
她理了理那件衣服,道:“除了你们,还有谁碰过这件衣服吗?”
知夏擦了擦眼泪,道:“洗完后,我就让小桃叠好放到偏殿了。”
宋凝道:“小桃?”
她回想了一下这个人,是长明殿里一个干杂活的宫女,年岁不大,平时也不爱说话,和原主的交流较少。
宋凝又问道:“平日里是不是小桃帮你烧饭的?”
见宋凝神情认真,知夏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小声问道:“嗯,怎,怎么了吗?”
宋凝复而浅浅一笑,道:“没什么,你将衣服放回偏殿吧。”
知夏应声便退了下去,宋凝转身去榻上躺着,方才的头还有点晕,她身上的银针虽然是没有了,但梅谢雪身上肯定还留着的,梅家素来防范严密,细作根本没法进府,也带不走银针,只不过到现在也没听到梅家的一点风声,这么说她还要去找一趟梅谢雪了?
且不说自己害得他落水,连梅谢雪醒没醒都是个迷,她又该怎么去联系他?
宋凝烦恼地揉着眉心,临春见状便上前跪下两指按上她的太阳穴揉了起来,临春的手法极好,不过一会儿,宋凝就觉舒适了许多。
趁此机会,宋凝问道:“梅谢雪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梅谢雪的名字,她的脑海里就不可控制地出现那人的脸面,他全身上下都是白得发光的,头发也是白的,见到他的第一面,宋凝还以为他是染的,结果人家是白化病,他惯常的穿着是白衣黑裤,神色是冷冷淡淡的,似对一切了无生趣。
被问话的临春略一思索了一下,道:“梅世子此人冷淡不合群,每次见到他时,他都是无精打采的。”
临春以为她还对梅谢雪有意,顿了一下又多说了一句道:“此人忧忧郁郁,无趣至极,非公主良配。”
宋凝不是傻的,自是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这是劝她放弃梅谢雪这个驸马,不必临春说,她也会找机会将婚事解除的,毕竟她本就恨不得梅谢雪去死,又怎会对他有意?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对梅谢雪动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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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屋檐下挂着的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将暗沉的回廊照得明亮起来,宋凝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与现代的自己一般无二的容貌出了神,一般的细作若是完成了任务没死的话,是要给上司传信,好分派下一个任务的。
但像宋凝这种情况特殊的不多,她是死而复生的,在还没有知道是谁下的手之前,她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所以她在思考着要不要去给她的上司报个信。
按照细作的等级来说,她只是个旦,下面有一个净和丑,上面还有一个生,低等级的必须服从高等级的命令,否则高等级的细作有处死低等级的细作的权力。
细作的等级带着戏曲的特征是令她感到奇异的,正在思索时,一只小巧玲珑的信鸽落到了她的窗前。
它的脚上还绑着细小的信纸,宋凝忙起身来到窗边,她这地处偏僻,没有人注意得到,倒是个传信的好地方,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纸后,她将信鸽放飞了才关上窗。
借着灯火,宋凝将信纸展开,上面是笔锋凌厉飘逸的瘦金体,写着:明日戌时归月楼接见“生”,采取下一步行动。
生?
又来一个生。
据宋凝所知道的,宫里已经有两个生了,外面有多少个还未知,再来一个生,是想将宸国搞得天翻地覆吗?
归月楼暗地里是韦丞相操控着为二皇子做事的,当今圣上病痛缠身,尚未立下太子,这让很多人都感到不安,是以,近年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以三皇子为首的官员占了朝堂大半,他的背后还有着一位临朝听政的窦太后。
宋凝虽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何,但既然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她就必须要完成,话说他们知道原主落水一事吗?梅家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她与梅家的联姻真是不会惹来终归楼的猜忌吗?
手中的信纸被宋凝就着着烛火点燃,不过一瞬就化成了灰烬,她要是想活下去并查出幕后的凶手的话,就先得打消终归楼的猜忌才行,由此一来,这婚是必退不可的了。
宋凝转身去开窗,让风将屋里的灰烬吹散,想起那纸上的瘦金体,她倒是有些好奇那个即将到来的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