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父母带韦宜前去余晖家拜年,她无意间闯入余晖卧室。
偌大卧室里只放着一个柜子,柜子外形做成洗衣机的样子,不过没有洗衣盖,床就放在柜子里,余晖人也睡柜子里。
韦宜吓得当场哭了,晚上回家就高烧做噩梦,父母赶紧找了风水大师,为她做了场法事,她才渐渐好转。
一想到余晖平日睡在柜子里,韦宜就心惊肉跳,她不敢深想,指不定余晖小时候真睡在洗衣机里,等他大些,人塞不进去了,才叫家里人弄个酷似洗衣机的柜子,这么一想,简直毛骨悚然。
自那以后,韦宜绝不敢随意招惹余晖,也从未顶撞过余晖,一来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家多多少少得仰仗余家;二来余晖在外装得人模狗样,实际什么样她一清二楚,她还怕余晖转头盯上自己呢。
两人平安相处多年,直到韦宜再次遇见乐晓之,而捉弄乐晓之这件事,确是她主动向余晖提起,余晖到底会不会被乐晓之玩弄,她并不关心。
她担心的是,一旦余晖动真格,即便他和乐晓之没成,以后自己要是和乐晓之起争执,余晖岂不是会站到乐晓之一边,跟自己对着干。
为免夜长梦多,韦宜便好心提醒余晖:乐晓之好像不鸟他,他干脆放弃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谁知余晖反呛她一句:江渚亦不鸟她,也没见她放弃啊。
俩个公开表白、却都被拒的人,本该抱团取暖,可韦宜那该死的胜负欲,第一次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我怎么可能和你一样!”韦宜尽力抑制住心中的冷笑,她说,“江渚家境一般,但两次见面都塞钱给我。讨好的方式,太笨拙,太直接。正所谓,检验一个男人的真心,就是看他缺什么,又给了你什么。譬如他缺钱,却把所有钱给你;譬如他缺时间,却愿意花时间陪你。”
余晖听后,笑得不屑一顾:“钱能让一个人开口,也能让一个人闭嘴。”
韦宜茫茫然:“你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他给你钱以后,你是不是就闭嘴了。”
韦宜大怒。
她的表情,已经给出答案。
余晖却没见好就收,又补一刀:“看来江渚对付你,用的后者。”
两人遂不欢而散。
韦宜回到学校后,郁闷了好几天,有时候觉得余晖此言是故意气她,有时候又觉得余晖所言,许是对的。
这种反复的推翻论证,害她熬了好几个大夜,又转念一想,她韦宜用得着猜来猜去么?直接问江渚不就得了?
结果江渚的嘴,彷佛被针缝住,蹦不出一个字儿。
还没问出点什么,又来个碍眼的乐晓之……
韦宜只顾想自己的事,没听清乐晓之刚说什么,也不知道李倩为何盯着她看。
而她的沉默不语,更像一个巴掌,扇得李倩顿时哑了声。
韦宜也没闲情猜那些细枝末节,只把重点放在今日之行,既然江渚不愿开口,不妨拿乐晓之开刀,她就不信江渚会无动于衷。
再说了,大庭广众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她好歹还带了几个人,乐晓之单枪匹马过来,拿个狗链在这儿装腔作势,呵呵,要不说她装呢。
她要真有气性,之前哪肯受自己那些个羞辱,早就发飙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思及此,韦宜顿时硬气几分,挺直背,冲着乐晓之嗤笑一声,又乜视江渚:“乐晓之,我知道你有的是钱,所以你不喜欢有钱人,专挑穷鬼玩是么?”
乐晓之闻言,活动活动脖子,右手上的狗链,被她换到左手上。
众人眼见她腾出右手来。
下一秒——
人群中一阵骚动。
只见乐晓之向前两步,伸直手臂,直接掐住韦宜脖子。
韦宜身后几人,没想到乐晓之这么肆无忌惮,一个个都愣在原地,慌了手脚。
连江渚也愣住了。
李倩没再说话,倒是她旁边的刘洁颖,往前一步,吼道:“乐晓之,你干什么!”
乐晓之瞥了眼刘洁颖,轻声问;“你家比李倩家更有钱吗?李倩都没吭声,你在这里狗叫什么?”
李倩本不想再生事端,此时被乐晓之拉出来说,无异于当众鞭尸,她横眉瞪着乐晓之,却不敢再说一句话。
刘洁颖听后,面如土色,嗫嚅着失了声。
而她身后两个,更是抿紧嘴巴,全程一言不发。
其实,早在乐晓之来之前,和韦宜玩得好的几个,已对韦宜所言,颇有微词。
她们今天陪韦宜过来,给韦宜仗势是其次,主要是帮忙撮合两人,毕竟韦宜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放不下江渚,几个姐妹也想帮韦宜一把。
谁料韦宜见江渚不说话,人又聚得越来越多,便越说越偏,最后字字不离钱和穷鬼,几人心里就不太高兴了。
江渚固然没韦宜家有钱,但也算不上穷鬼吧,她们几个中,除了李倩,其余人的家境,还比不上江渚呢。
论有钱,在场几个,谁都没韦宜有钱,平常捧着韦宜,私下里被韦宜埋汰也就算了,众目睽睽之下,韦宜教训江渚的那些话,等同于无差别攻击。
乐晓之来了以后,李倩第一个帮韦宜出头,韦宜却爱搭不理,一副漠不关心样儿;可不帮韦宜出头,回头又得遭她痛骂,总归吃不了兜着走,此时缩了脖子当鹌鹑,还能少丢些脸。
韦宜被掐着脖子,两手徒然挣扎,瞧见身后几人化身软骨头,气得眼睛能滴血。
不过乐晓之也没使多大力,拇指和食指用了巧劲,卡住韦宜脖子上的动脉,这全得益于她练过跆拳道,略懂些防身术的皮毛。
韦宜喘不上气,只恨自己阴沟里翻船,她死也不会想到,乐晓之敢把手伸过来。
她向来嚣张跋扈,家世又帮她铸起一道无形的墙,她高高在上地俯视底层,再有容貌加成,可谓是屡战屡胜,无往不利。
没有人敢真的跨越,他们匍匐在地,靠她的怜悯为生。
可乐晓之的手,就这么大咧咧地伸过来。
在真实的力量面前,韦宜毫无反击之力,没人教她,她也没学过。
乐晓之撕毁假象,逼着她看清楚,她再气焰嚣张,也得加个前提,就是大家默认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旦别人抛开顾虑,她韦宜屁都不是。
韦宜的脸涨得通红,乐晓之也没准备把她怎么样,便松开手,警告她:“你下次再敢找江渚的茬,就不会只是这样了。”
韦宜晃了两下身子,咳得剧烈,刘洁颖上前扶她,被她一把掀开:“滚远点儿。”
韦宜东摇西摆的,准备独自离开。
“等一下。”乐晓之说。
眼见乐晓之走近,刘洁颖几个匆匆退后,韦宜后怕地回头:“你又要干什么。”
“你忘了东西。”
韦宜攒眉:“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乐晓之手腕一抬,将狗链卡到韦宜脖子上。
韦宜浑身一颤。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乐晓之拉开韦宜衣领,把钥匙扔了进去。
钥匙贴着韦宜的皮肉,失控,下滑。
冰冷的铁片和发热的身体相撞,韦宜的大脑一片空白,瞥见乐晓之那双眼,黑沉沉的,和漩涡没差,瞬间就能吸走她的心魂。
不断往下掉,往下掉。
身子变得冷冰冰,和海水融为一体,整个人沉在海底。
韦宜看见乐晓之,乐晓之静静坐着,像是在等她,看她终于掉下来,才和她打招呼:
你来啦。
熟稔的口气,好像她们是什么许久未见,彼此挂念的老朋友。
韦宜打了个寒颤,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双手已贴在腹部。
钥匙一端,正戳在肚子上,被她紧紧盖住。
乐晓之比她高出一个头,眼神迫人生畏,她俯身,附在韦宜耳边,温声提醒,“小心掉下去,钥匙,可只有一把……”
李倩见韦宜傻了似的,一把推开乐晓之,扶着韦宜,匆匆离开。
乐晓之扫视周围一圈,看热闹的都被她所作所为吓愣了,通通作鸟兽散。
只留下眼熟的几个人,乐晓之看过去,是李莎莎她们。
肖楠睁大眼睛,拿着羽毛球拍,小跑到乐晓之跟前,“晓之,晓之,那个钥匙……”
“对,那不是狗链的钥匙,是我们寝室的钥匙!”
“啊!”李莎莎握着羽毛球拍,尖叫出声。
“韦宜肯定是回到宿舍,才敢脱衣服取钥匙,即便发现钥匙不对,她也绝不敢扔掉,一定会拿着钥匙来我们寝室找我,你们先把寝室钥匙收回来,再告诉她,我早将狗链钥匙扔了,让她去找开锁师傅吧。”
连一向稳静的冯蕾,也露出几分惊愕:“事情闹得有点大,这要怎么收场?”
乐晓之说:“我一人负责,和你们没关系。你们快去吃饭吧,我和江渚还有话要说。”
李莎莎几人依言,去往食堂的方向。
转眼间,操场只剩乐晓之和江渚。
乐晓之回头瞪他:“你倒是说句话呀!”
江渚笑了:“谢谢妹妹。”
乐晓之两手叉腰:“你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