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小憩的翁格被一阵掠过的风惊醒，黑色夹克和傍晚的月牙一起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只虫飞到他的面前站定，收起左翅的动作依旧不太自然，

“走吧，现在狱卒虫不在。”乌尔夫站在监狱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掏出卡，刷开了关押翁格的隔间的门。

“你怎么进来的？”坐在椅子上的翁格直起身子。

“这个不重要…”乌尔夫注意到弟弟左眼下方新出现的疤痕，他抿了下嘴角，“你还好吧？”

“阁下们是你杀死的吗？”翁格直视着哥哥的眼睛。

他们长得实在很像，如果现在突然有虫进来，不看衣服的话，只怕也难以分清他们。

乌尔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自顾自地说：“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那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来招待所？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我？”翁格问。

“……”

“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为什么用乌韦·德莱恩这个假名？”

“……抱歉。”乌尔夫叹了口气，“咱们先出去再说行吗？”

“不行，”翁格重新瘫在椅子上，“那我就不走了。”

“很显然，你不打算告诉我。”

“什么？”乌尔夫震惊极了，他不由得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会死的！”

“我怕什么？而且我为什么要逃，又不是我杀了阁下们。”翁格淡淡道。

乌尔夫被气笑了：“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他们相信的是乌韦·德莱恩是造成一起的元凶。”翁格不慌不忙地说，“而不是我。”

“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的话，我将会在中央法庭被判刑。我很想知道，如果我在那里表明我不是乌韦·德莱恩，并且告诉他们，你、我的双胞胎哥哥才是。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乌尔夫焦急道。

“你之前一直隐瞒的身份、社会关系等等，就全都保不住了。”翁格的红色眼瞳在月光下显得更亮了，

“当热也包括我。”

“翁格，你…”

“知道了这些，那些虫会做什么呢？”

“你不能这么做。你听我说，别任性了，翁格，”乌尔夫是真的着急了，“我在做很危险的事，不能告诉你。”

“好啊，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翁格说。

“选吧，是直接告诉我，还是让我将乌韦·德莱恩的身份公之于众？彻底破坏你的计划？”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乌尔夫已经压不住火气了，他的音量不小心提高了些。

“什么虫？”是监狱外的看守虫的声音。

“不知道啊，这么晚了，不会是罪犯要上厕所吧？”狱卒虫的声音很大，明显是在给里面的乌尔夫提醒。

乌尔夫不甘心地咬了下嘴唇，从角门处只身飞了出去。

翁格看着乌尔夫张开的暗色翅膀，上面的红色纹路和夜晚的路灯交相辉映，他瞬间融入夜色之中。

可惜他左翅上那块不流畅的红色线条时刻提醒着翁格，要是他那时候就在中央星就好了，以中央星的医疗条件，乌尔夫的翅膀不致于落下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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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真是好久不见啦～”一只光头雌虫的大脸凑到翁格眼前。

运送他前往中央星的飞行器被导弹击落了，翁格此时解开了手铐，正费劲地从废墟中往外爬。

“汉斯，还不快来帮忙！”看到他的光头雌虫一边拽着他的胳膊一边冲身后的虫喊。

两只虫七手八脚把翁格从飞行器的残骸里捞出来。

“…谢谢。”翁格说。

“应该的，嘿嘿。”光头雌虫见到他好像很高兴，“这么客气做什么？”

“…这里是哪里？”翁格疑惑地扫了眼四周，一片荒芜，尘土和天连接着，连阳光都鲜少涉足。

“第四荒星啊，”光头雌虫愣了一下，“不是您让我们在这里营救你的吗？”

翁格恍然，这应当是乌尔夫的安排。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没告诉部下们翁格的真实身份，而他们对乌尔夫显然也不够了解——至少不知道他有一个长得很像的双胞胎弟弟。

所以他们现在是把翁格当成来他们的首领乌尔夫，不，在星盗的团体中，他应该叫乌韦·德莱恩。

“嗯，”翁格决定继续伪装下去，看看可以探听到什么，“不过我的腿和翅膀处被注射了肌肉萎缩剂，我现在无法行动，还要麻烦你们带我一段。”

“小意思～”光头雌虫笑道，“我俩不懂这个，解除试剂等着让他们帮忙找下，咱们先去基地吃点东西，行吧？汉斯？”

身后的那只又高又壮的雌虫把翁格背在身上，落日余晖下，三只虫往星盗的基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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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种解除试剂？”喝完了营养液的翁格轻轻皱了眉，“那兴奋剂之类的也没有吗？”

“稍等老大，”光头雌虫冲终端吼，“兴奋剂类药物有吗？”

翁格：“……”

算了，翁格想，第四荒星比他们小时候居住的边缘星球还偏僻，这种地方应该很难拿到药剂的。

“不是有一架医疗公司的飞行舱被击落了吗？”汉斯突然说，“他们那里有没有？”

“对诶，你这倒提醒我了，我现在联系去搜刮物资的弟兄们。”光头雌虫打了个响指，对同伴的建议表示肯定。

不过几分钟后他的脸又垮下来了：“…联系不上他们，难道是信号不好？真是见鬼了。”

“没关系，”翁格说，“可能只是忙，没听见。不如我们去飞行舱那里看看。”

因为光头雌虫的嘴巴实在堪比漏勺，翁格没费多少口舌就已经把乌尔夫在这里的根基了解了个大概。不过他已经不能再聊下去了，那只高大的雌虫看向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探究和疑惑。

看来只能这样了，翁格想，等下如果能找到解除试剂，还是找个借口和他们分开比较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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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先在这里坐会儿吧，”汉斯把他放在飞行舱的稍微干净些的座位上，“我去别处找找，需要他陪着您吗？”

这个“他”当然是指光头雌虫。

“不必，你们一起去吧，”翁格的眼睛来回转了两圈，“把我放到厕所隔间吧，我正好想上厕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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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的医生，有没有兴趣合作呢？”翁格说。

意外发现的亚雌医生给了他机会，让翁格在恢复行动能力的同时也能顺利摆脱乌尔夫的下属。

亚雌的话也比较好办，从飞行舱里出去后和他说再见就行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翁格向对方抛出橄榄枝。

如他所料，因为战斗力堪忧，亚雌医生被迫暂时和他绑定在一起。

虽然陪着医生让翁格偶遇了大堆死亡的虫，其中可能还包括乌尔夫同伙的星盗。不过他们都是雌虫，翁格有些不以为意。军雌一切以任务为优先，他在星海作战时见过比这惨烈得多得多的画面，遇到异星兽潮时，甚至有雌虫当场被唾液溶解，化成一滩血水被同伴踩在脚下。

但那名尝试帮助同伴减轻痛苦的医生的神态还是打动了他，年轻亚雌的手居然在颤抖。

翁格从那只虫浅蓝色的眼睛中感受到怜悯和悲伤。

为这难得一见的东西，他帮助亚雌结束了红发雌虫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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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地震打破了他的告别计划，在看到钢板飞向亚雌的瞬间，那双蓝色的眼瞳再次叩开了他的心门。

亚雌的神色中没有恐惧，他很平静地闭上了眼，就那样坦然地接收了自己的命运。

翁格一下想起了医院里17岁的乌尔夫看向他的那一眼。

不行！不要死！鬼使神差般地，他竟然冲过去替亚雌挡下了致命一击。

钢板插.入他的肩膀，和他的骨骼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血液喷出来，洒在了亚雌的脸上和外套上。

那名亚雌看着他，原本平静的神色变得温和而怜悯。但同时他又是冷静的，立即反应过来帮翁格处理着伤口。

“那你杀了他们吗？”翁格听到亚雌说。

他突然就觉得好累。不仅仅是审讯虫把他当作乌韦·德莱恩抓住折磨的疼痛，不仅是寻找双胞胎哥哥的劳心劳力，还有那不被信任和理解、拒绝沟通的痛苦。

但眼前这只只有一面之缘的虫居然愿意倾听自己的讲述，他觉得要是不小心就这样睡过去也挺好的。

……

海因茨。醒来后的翁格终于得知了亚雌的姓名。

他还在他身边，会用关切的语气和他说话，哪怕他现在明面上是军方的通缉罪犯。

待在他身边应该很舒服吧，翁格想，他有圣父般的悲悯，也有对同类的同情。

翁格突然不想和他分别了。

……

“等一下——”海因茨冲着军方的虫大喊。

原来他是一只雄虫。怎么会呢？翁格想，居然有这样的雄虫吗？

那么，如果你真的是我在炼狱中遇到的虫神，那我又会被如何审判呢？

你仁慈而善良，公正而坚定。

并且，你为一只雌虫、为我流下了眼泪。

但我与你的相遇充满着谎言，我只能告诉你“没事的”，不要为我担心。

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