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宁浆糊般的大脑一下子恢复往日的清明──他知道兽类的特征再次具现化在人形的奇兽身上,仅会出现在奇兽的伴侣之间。
奇兽与奇兽互相结为伴侣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但是,御兽师和奇兽的关系就像最要好的朋友一样,绝对不是什么“伴侣关系”。
梅宁不理解为什么诺比会对他有如此强烈的感情?无论如何,得尽快阻止诺比才行。
梅宁趁着诺比的尾巴死死缠住他的腰腹,注意力也都放在他的“嘴唇”上时,清瘦的腕骨一使劲──
当诺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梅宁压制在地上。
诺比眸光动了动,望着近在咫尺、目光宁静跨坐在他身上的梅宁,他的体温逐渐升高,心跳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梅宁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金色的箭矢,直朝诺比的眉心扎去,他的语气冷静又温和,
“不会受伤的,只是让你在梦里冷静一下。”
箭矢刺入的那一刻,诺比立刻疼得晕了过去。同时,黄色的花在恐怖扭曲的血色根刺上一一绽放,直到占据整个客房。
梅宁喘着气跪坐在地上,片刻,他戳戳变回软绵绵的猫咪、卧倒在地上的诺比,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为什么诺比明明只有一颗星核,却能化成人形?
……
翌日清晨,梅宁是被诺比舔醒的,他掀开眼皮,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缓慢移动到窝在他的胸前、讨好似地舔着他脸颊的诺比身上。
梅宁伸手把放在床头柜上的单片镀金链眼镜架在脸上,挠挠诺比的下巴,宠溺地说:“放心吧,昨天的事情我没有生气哦……”
“喵──”
“不过,还是把爪子伸出来让我看看。”
诺比听话地伸出猫爪,梅宁将肉嘟嘟的粉色肉垫翻来覆去,发现诺比身上多了一颗星核,现在是两颗星核的奇兽了。
难道昨晚诺比只是因为成长星核的关系导致的发情吗?
“你要离开床铺替本爵做早点了没?”
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客房内响起,梅宁抬起头望向不速之客,诺比也不停朝来人哈气。
因为客房没有拉开窗帘的缘故,特里斯坦挺拔的身影被阴影遮盖住半边,梅宁只能看见他挽起的制服袖口,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以及包裹在西装裤下的长腿。
……
……
……
梅宁轻轻笑了一声,打破客房里的沉默,“特里斯坦阁下,还请您到食堂等候吧。”
“哼。”
梅宁到厨房的时候,薇薇安正在削土豆的皮。梅宁取过小刀帮她把土豆切成块,然后冲水洗去淀粉,加入冷水煮至八分熟再滤干水分。
“薇薇安小姐,请问有鹅油吗?”
“有的。”
“谢谢。”梅宁笑着接过薇薇安递来的透明玻璃罐,他用银汤匙挖了一勺乳白色膏状的鹅油倒在烤盘底部,再将烤盘放入柴烧窑烤了将近十分钟。
一旁的薇薇安看着鹅油渐渐融化覆盖整个烤盘,她和梅宁一起把准备好的土豆放进烤盘里,每隔几分钟就翻面一次,让土豆个各部位都均匀涂上焦黄色。
梅宁从墙壁内的壁龛里拉出一个长长大大的褐色木箱子──这个木箱子是由绝缘材料制作而成的冰箱。他从箱子里面取出一只鸡,让薇薇安帮忙把鸡洗干净去掉屁股。
梅宁又指着厨房角落的麻布袋,好奇地问薇薇安,“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香菇和红枣。”
梅宁打开麻布袋,发现香菇和红枣保存得很不错,他心生灵感,将这些食材和处理好的鸡全部放入铁锅里炖煮,最后加入一点点的盐巴调味。
梅宁将土豆和炖汤放上餐桌,揭开锅盖的刹那,鸡肉的鲜味就飘了出来。
红枣入味、香菇Q弹,特里斯坦用刀子切上一小块放入口中,鸡肉在舌尖上就像化开了一般,他又尝了一口烤得外酥里嫩的焦黄土豆,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特里斯坦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说:“梅宁,本爵准许你在夜之王国的这段时间内,担任本爵的临时御厨。”
梅宁哭笑不得地回答:“这是我的荣幸,特里斯坦阁下。”
两人一猫用完早点,便搭着薇薇安替他们准备好的马车动身前往西边荒地。途中,梅宁掀开窗帘,他发现夜之王国的居民长得很奇怪──因劳作而摘下面纱的女人们露出像苍鹭般的细长鸟嘴,男人们则有的是甲虫头而有的是公羊头。
梅宁下了马车,和特里斯坦沿着西边荒地走了整整一天,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两人就这样像无头苍蝇般地在夜之王国待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梅宁除了马不停蹄地来回在西边荒地奔波调查,偶尔还会帮忙薇薇安修剪城堡的草坪、整理花园,或是帮特里斯坦准备好三餐。
薇薇安也每一晚都会来找梅宁观星,而诺比也每一晚都会气得在他身上留下几道爪痕,久而久之……梅宁都习惯疼痛感了。
然而,西边荒地的耕种问题却毫无进展,始终无法得到解决。梅宁叹了一口气,将怀表收回长袍里,看了一眼身边的薇薇安。
梅宁抚平被晚风吹乱的长发,他觉得今天薇薇安和他之间的氛围有些稍稍的不同。
“梅宁先生。”
“怎么了?”
“你是一个很令人着迷的人。你待人温和、对事物的了解也很深入,我跟你待在一起,我感受到喜悦充满我的胸腔……”
薇薇安眺望着远方的星空,“我想倘若有一天你回到了丹利佛,我会很失落的。”
“……”
“梅宁先生,你愿意留在夜之王国吗?鲁修斯大人也希望夜之王国留有像你这样出色的人才。”
梅宁没有正面回答薇薇安的问题,他脑中回忆起了谢利尔、伊芙还有小孩子以及奈吉的画面,
“我认为夜之王国是很棒的地方。不但有厉害的死灵法师伊西丝小姐负责守护着小岛上的围城,又有目光远见的奥术师鲁修斯先生带领整个国度的科技发展。并且,夜之王国的居民各个遵守本分、和谐共处,没有任何苦难与烦恼能够打倒他们。我敢肯定鲁修斯先生确实完成了他远大的抱负,创造出了所谓的理想乡。”
“但是抱歉,薇薇安小姐,我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情,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回去。”
薇薇安失落的表情在梅宁眼前展现得一览无遗,“这样啊……其实我从第一天邀请梅宁先生观星开始,我便反覆同内心的魔鬼作斗争。现在看来结果不但不尽人意,时间也同样无法善待我们。”
她摘下面纱,梅宁看见她的身体慢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大蝎子,“我想如果要改变梅宁先生的想法,历经痛苦是必要的过程。”
“放心吧,我并不觉得我的模样很丑陋。”薇薇安的手里握着一把从厨房带来的菜刀,
“这个模样是我自愿的。除此之外,我会为了鲁修斯大人、夜之王国的子民,用尽一切办法留下梅宁先生的。”
“薇薇安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铿锵──”
梅宁用弓挡住了薇薇安的袭击,眼前的薇薇安笑得诡异恐怖,她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
“梅宁先生,我认为牺牲你的自由,来成全夜之王国的幸福是理所当然的。而你生性优柔寡断,不喜欢与人起争执,我清楚知道你不敢伤害我,我也知道你不敢杀死我!”
梅宁眼前的薇薇安,已经不再是鲁修斯那睿智又具有奉献精神的秘书官了。她变得冷酷无情、毫不手软,是一个自私又残酷的正义实行者。
薇薇安手里雪亮的菜刀反射着炫目的光芒,紧贴着梅宁的手臂划过,毫不迟疑地刺入他的腹部。
几秒钟后,薇薇安俐落地抽出菜刀,鲜血顺着刀锋流淌而下,滴落在塔楼的地面。
“梅宁先生,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留在夜之王国吗?”
汗珠自梅宁的侧脸滚落,他的胸口起伏不定,血液不停从伤口渗出,使他的黑色长袍色泽更深了一些。
薇薇安握着菜刀,再次重复问道:“梅宁先生,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留在夜之王国吗?”
梅宁试图用颤抖的手止住腹部的鲜血,然而,随着每一次呼吸,剧烈的疼痛感便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哈,你们这是在上演什么令人发笑的歌剧情节啊?”
梅宁抬起头,看见特里斯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薇薇安身后的不远处。
“梅宁,本爵今日就来教教你什么是正确的生存之道。”特里斯坦手中的十字架短剑正不断地颤动和他的主人产生共鸣。刹那间,短剑爆发出和他发色一样的烈焰,朝薇薇安的心脏射去!
梅宁瞳孔蓦地压紧──他急急射出一箭想使短剑偏离轨道,但却因为先前受了伤,箭射出的那一刻便失去了准头。
特里斯坦冷笑道:“那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给敌人连低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梅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似被火龙缠绕的短剑,穿透薇薇安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