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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她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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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岐抬起手,五指微张,任由绸缎从手心划过,痒痒的,他虚虚一握,披帛便如流沙般从手中划过,了无痕迹。

他怔愣一瞬,怅然的将手放下。

崔长歌不知身后人心中的思潮起伏,待走到了软榻边,她便斜斜倚着,抬眼一瞧就见沈岐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今日他少见的未带发冠,一根红绸将头发高高束起,倒是像又见着了初见时那身骑白马的少年将军。

一室寂静,唯有风起时,屋外传来树叶沙沙作响。

沈岐起身一步步向软榻走去,站定垂眸,右手抚上她的发髻,问:“怎不见你带那镶红宝石的头面,可是样式不喜?”

“并未不喜,”崔长歌摇头回答,伸手拉住那根红绸,稍稍用力,便见发丝四散。

沈岐本还欲追问,飞舞的发丝惊扰了他的思绪,他不知夫人为何如此。

“长歌,你……”

崔长歌却收了手,哂笑一声道:“赫连乌山身后当真只有小部族?你可知北离公主赫连珠玉背靠青索部,若单论实力并不输鲁图部,而他们二人暗中往来密切。”

“既如此,你可还觉得赫连乌山难以服众?”

沈岐只觉遍体生寒,竟说不出反驳之语。

他知晓赫连乌山必定有所保留,他亦对赫连乌山有所防备,可未曾想他竟有青索部支持,沈岐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可知我为何会得知这个消息?”崔长歌又问。

思及方才桌上精致的菜色,沈岐没来由的心中一慌,他敛眸遮住眼中慌乱的神色,转而话道:“昨夜南曲乃赫连律为主帅,一马当先,受了不少伤。”

崔长歌未接话,皱眉盯着他瞧了一会,见他言辞闪烁,全然没有问她的意头,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去解释。

许是她还未改去少时爱作弄人的性子,这些时日她总是会猜想沈岐知晓她身份时的反应,尤其是方才他自己竟还提起了监察司。

她略有些遗憾的站起身,“我知晓你有战胜赫连乌山的本事,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沈岐闷闷应了一声。

话罢,崔长歌便不待他反应,起身径自离去,唯留下一句,“头发还未干透便不能束发,你怎又不记得了?散着便是。”

沈岐僵在原地,抬起手指尖碰上发梢却有丝丝凉意,红绸一头缠绕着发丝,另一头却虚虚的搭在软榻上,摇摇欲坠。

崔长歌才踏出房门,便见落雪匆匆走来,说是朔风与珺璟已然到了燕然关,眼下正候在府外,只是不知可否要另寻一地向殿下回禀。

“不用,让他们直接去书房。”

落雪点了点头,又问:“方才早膳您并未用多少,奴婢看厨房还炖了汤,可要盛一盅汤送去?”

“嗯,直接送去书房。”崔长歌淡淡颔首,又补充一句道:“再端几碟点心一同送去罢,珺璟他们应当还未用饭。”

将军府的格局与青州城的府邸大致一样,许是早先便得了沈岐的吩咐,她到燕然关的那日,府中亲卫便将内院的书房腾了出来。

她坐在书桌前,特意将五处今日递来的册子寻了出来,乍一翻开,随意扫视了两眼便嗤笑出声。

以往五处最为敷衍,甚至于许多有关军情的情报皆是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往京都,表面上敬着她,实则从未将她放于眼中。

而自打八处调遣至西北府内,五处的消息便送得稍稍勤了些,而如今吴渊一投诚,便这般上赶着来递册子了。

那册子上记得倒是与吴渊所言一般无二,甚至此次信末竟还问了一句,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崔长歌摇了摇头,无趣的将那册子扔开。

恰巧此时珺璟推门进来,见是监察司的册子被丢开,便顺嘴问了一句,“殿下,怎么了?”

“吴渊投诚了,另外两人坐不住了,”崔长歌抬了抬下巴,说道:“咯,今日一早递来了昨日的军情战报。”

珺璟拿起来翻开瞧了瞧,“说来我倒是还未曾见过五处的监察长,但观今日送信一事,可见不是个聪明的。”

“若是聪明他便不会还分辨不清京中形势,他以为特许五处监察长直达天听,便是得了圣心?”崔长歌讥讽道,“揽权已久,只怕是真当五处是他一人的了。”

“吴渊既已摆明了立场,珺璟你稍后便带人去一趟西北府监察司,以延误军情为由直接撤掉他的监察长一职,由吴渊暂代。”

珺璟心头一惊,思忖片刻,迟疑道:“可若是动了五处,京都……皆会得知,只怕您一回京便是漫天的弹劾。”

且太子及二皇子一党必然顺藤摸瓜,牵扯出三皇子勾结北离一事,届时只怕局面难以收场。

思及此,她试图劝解道:“殿下,不必急于一时。”

“即便我什么都不做,手中有着监察司便是最大的错,”崔长歌苦笑一声,转而道:“更何况若是此次回京仍需处处隐忍,我又何必立下那三年之期?”

三年前各方逼迫,她不得不自请出京,暂避锋芒,如今她手握投名状,自然可以亮出爪牙。

崔长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笑道:“既然他敢做出这等丑事,我又何须给他留一丝颜面。”

话罢,崔长歌便取出一旁匣子里放着的监察令,置于桌上。

珺璟默了一瞬,上前拿起监察令回话道:“那属下稍后便返回青州城,直接将监察长就地革职。”

崔长歌淡淡颔首,头偏向一边又问:“六处是何情况?”

一直靠墙而站的朔风这才上前一步回禀,直言昨夜截杀时六处仅剩寥寥几人,监察长及半数监察使于去岁十二月死于两位副长之手,至死不愿叛国。

至死不愿叛国……

潜伏他国,隐姓埋名,朝不保夕只为刺探敌情,可最终却死于他所忠的君,死于夺权之争。

崔长歌于心中默念这几个字,只觉何其讽刺。

自她接手监察司开始,三皇兄便未曾遮掩过对监察司的垂涎,在京都时便没少下绊子,如今变本加厉冲着她的命来,她虽不至于十分意外,可未曾想他竟罔顾六处所有监察使的性命。

“可有搜到证据?”崔长歌冷声问。

朔风点了点头,将书信取出来双手奉上道:“那两位副长倒是随身带着书信,但皆不是三皇子亲笔所书。”

“他倒也知道这勾结外敌一事不能让外人知晓,”崔长歌将信件一封封拆开,摊开摆在桌上,她嘲弄道:“身为皇室,竟为一己之私坑害朝臣,也难怪他争不过太子,竟会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朔风又道:“派遣至北离王庭的那几人方才来了信,赫连珠玉确与赫连乌山私下有来往,甚至于赫连五乌山突然被召回王庭,也是因她向北离王提及了已故可敦。”

珺璟有些意外:“赫连珠玉已投靠赫连乌山?”

崔长歌道:“眼下还只是这二人有所联系,应当还谈不上是投靠。”

当知晓赫连珠玉与赫连乌山暗中往来之后,她便改了计划。

北离是谁登上王位于她而言并不重要,总归不会是个草包,那人也定然会陈兵燕然关下。

可若是赫连乌山活着回了王庭,那位可敦与鲁图部必然不会放过他,届时鹬蚌相争,鲁图部必定元气大伤。

更何况赫连乌山重伤回王庭,亦是她送给赫连珠玉的一个契机,一个取而代之的契机。

珺璟听了崔长歌的话,稍思索一番,便也明白了过来,为何殿下留赫连乌山一命的缘由。

崔长歌见落雪还未来,蹙眉朝外唤了一声,话音刚落便见落雪拎着食盒进来,解释道:“方才见门关着,奴婢便一直候在门口,本想着待殿下商议完再进来。“

“嗯,”崔长歌按了按眉心,摆了摆手温声道:“端去给珺璟和朔风罢,连夜赶回来,又商议了许久,定是饿了。”

落雪点了点头,先将一盅鸡汤递到崔长歌手中,又走到一旁将食盒内的鸡汤和点心端出来,一一摆放在一旁的香几上,随后便低声告退。

见此情景,珺璟与朔风对视一眼,皆瞧见对方眼里的惊讶,心下一惊,随即便匆匆挪开视线,不敢问起为何如今不让落雪留在书房。

崔长歌自是瞧见了他们二人间的眉眼官司,但并不想提起缘由,遂也未出言解释。

她端起那盅汤,拿着调羹缓缓搅弄,但心中压着太多事儿,喝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片刻后,珺璟与朔风皆说已用好了,朔风便又说起了这段时日以来北离的局势。

“六处如今形同虚设,可要从各处调人?”朔风问。

珺璟也说:“京都暗中培养了不少人手,皆是我与雯华一手训出来的,如今是傅大人管着,若是缺人手也可从那处调来。”

崔长歌摇了摇头,淡声道:“眼下还不用,北离六处的烂摊子只有监察司能收拾,我们不急,待事发之后,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教训,再将人逐渐安插过去便可。”

“珺璟,近半年尤其是你离京前的那回面圣,可有察觉什么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崔长歌又问。

珺璟皱眉回忆道:“其一便是一处的那位竟主动示好,还有就是……陛下的寝宫内香料味尤其浓郁,乍一进去,熏得有些难受。”

霎时间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崔长歌一听这话,猛然站起,双手不由紧紧攥住,她只觉心中积压的郁气在这一瞬荡然无存,气血翻涌,眼眶都不由泛起红意。

“殿下!”二人惊呼,珺璟连忙上前扶住站起的崔长歌。

崔长歌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事,胸口剧烈起伏,尽力平息翻涌的情绪,片刻后,便听她畅快的笑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呐!”

这便是她的契机啊,她——崔长歌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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