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醒在傍晚，醒来时，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屋里挤着不少竹绿衣着的弟子。
她摇头奋力赶走脑袋里摇成蛋花汤的不适感，清清嗓子，正想说话，下一秒，身边的弟子们皆欢欣雀跃，不住道：“濯缨仙尊，小师妹醒来了！”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角落床边立着一道寂寥背影，白衣卓然，不染尘埃。
听她醒来，江重雪将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淡淡地落到了她的身上，只一眼，便轻飘飘地收回，落在凑到他面前的药修们身上，颔首道了声：“嗯。”
药修们围着问了一圈，确认林雁再无大碍之后，便一一告辞离去，房中只剩林雁和江重雪两人。
林雁看看没关的门，又看了看江重雪，那人停在原地岿然不动，好像在看着她的书架发呆。
对了……他之前说给她弄了点修习的书，她还没翻着看，里面不会有房中术吧？还有，现在是什么时候？她记得试炼过后的第一天就要正式上课了，眼下是试炼这天的傍晚，还是已经到了次日傍晚了？
以及，小仙男怎么还不走……
林雁裹着自己的小被子在床上蠕动，本意是想缓解身躯的僵麻感，却不料这动的两下，直接将江重雪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在小仙男太过清白的目光里，林雁缓缓捋直身体，她分不出精力管被子裹成长条酷似毛毛虫的自己，小声出声道：“师尊？”
“嗯。”
林雁脑袋里组织半天语言，她总觉得现在该说点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妥，吭哧半天，也只干巴巴说道：“给师尊添麻烦了。”
“不会。”江重雪干脆利落撂下这句话，又想起自家师兄对自己的谆谆教导，还是补充道，“追逐你们的，是魔尊坐骑梼杌。”
“那后来和师尊对上的，是魔尊？”林雁支棱起脑袋，问道。
“嗯。”
“那我和顾师兄，还要不要补试炼呀？”快说不。
小仙男如她所愿摇头，道：“秘境有异，不宜再做试炼场地，你若想历练，吾可带你去猎魔场。”
“不不不，不麻烦师尊了！”林雁听罢连声拒绝，而后又慢吞吞地说道，“徒儿、徒儿不想给旁人拖后腿，所以还是学扎实一点再说罢……”
“也好。”江重雪敛睫，从手袖抽出来一张卷成桶的纸，开口道，“这是本月课录，你依照时间下峰便是。”
林雁从被子里艰难钻出，双手接过：“多谢师尊。”
“不必，好生照料自己。”说罢，江重雪终于拂袖离去。
林雁迫不及待抖开纸卷落目细瞧。
嚯，明日第一节课就是江重雪的房中术！
林雁想了想，走到书架旁翻翻找找，都是正经书，没有房中术。
第二日，她空着包踏入了纸卷所写的课舍。她和杨鸿梦来得算早，这时候只有三男三女在课舍里，嗯……都是情侣。
林雁狗狗祟祟拉着杨鸿梦选了个最后面的座位坐下，刚一落座，原本说笑的情侣就将目光移向了她们。
不要想一些别的东西啊……
有个小师姐突然出声道：“我认得你，你是濯缨仙尊新收的小弟子，今日来这个课，是为了给仙尊充人头吗？”
感谢小师姐送来的台阶！！！
林雁摆手道：“不是啦，是比较好奇师尊授的什么课，所以选来瞧瞧。”
小师姐暧昧地看了她一眼，含笑道：“小丫头，你再长一些上这个课才合适呢！”
林雁：……
只好装作单纯模样，眨巴眨巴眼睛。
正说着话，人都陆陆续续来齐了，未至正点，江重雪也一身白衣翩然地踏入课舍。
林雁看了一圈，大家面前都没有书。
江重雪走到课舍正前方，并没有像传统教师一样先环视一圈课堂镇住场子再开始授课，他就这么打开书径直讲了起来。
林雁带着三份好奇、三分害羞，以及四分激动，两手交叠在课桌上，端正做好，竖耳细细听着。
两刻钟后，林雁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再到西西弗书店，接着和宙斯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在巴黎圣母院门口喝她最爱的蜜雪冰城，最后喝完悠然醒来。
没有一点意外，课堂睡倒一大片。
课舍最前方的江重雪还在一板一眼念书本。
说他投入吧，他语无感情，说他敷衍吧，他念得真的很认真！
“天地之间，动须阴阳。阳得阴而化，阴得阳而通。一阴一阳相须而行……”
果咩纳塞，听不懂思密达。
谪仙人终于讲罢，整体冷白而指尖淡红的手将书合上，目光落于下方，启唇问道：“以上所授，可有不懂？”
赶在与他目光碰触之前，林雁狗狗祟祟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不要和老师有目光交流。千万不要！
台下睡了一半装死一半，小仙男自然得不到回音，于是他敛睫道：“既无疑惑，那便下课罢。”
嗯，林雁可以总结一下……小仙男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也是很好的师长，可惜教学技能真的太差劲！难怪这种让人提之色变的课只有他来教！也就他能面不改色“教”完了！
江重雪说完就兀自离去，只留一屋子半睡半醒的人满脸茫然面面相觑。
杨鸿梦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道：“在这里睡一点也不舒服。”
林雁悄悄咪咪凑近问道：“你听懂了没有。”
“前面听懂了，但是仙尊他讲得有一点无趣……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后面就都没听。”
一开始揶揄林雁的小师姐转头，笑笑，说道：“你看，我就说你年岁小，听不懂的。”
说着，她转头对自己的道侣窃语道：“原来阴阳调和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可惜是濯缨仙尊来讲，中间我实在熬不住，眯了那么一会儿。”
林雁：啊？你们都听得懂吗？这种文言文？
不过也对，他们都是土著，只有她一个外来人……她虽然是外来人，但也不是不懂这种事啊，怎么感觉小仙男说得更高深莫测一点，有没有人来给她解解惑啊！
林雁突然觉得，她得搞一本书，把不明白的弄懂才罢休。
可恶啊！她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接下来一天上的课，虽不至于像江重雪的课听得又无聊又一头雾水，但林雁也听得一知半解。一个原因是大部分课文都是书面文言文，有时候师长默认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默契跳过，剩林雁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林雁突然想起来，她是来摆烂的。
嗐嗐嗐，这还学什么，尊重老师听个响算了！
一日课毕，林雁在膳堂吃饱，挎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布包回了皎月峰。
回来的时候，江重雪正在外面浇花。纤弱花儿喝饱从他手里滴下的仙露便骤然大了一圈儿，看得林雁不由自主放慢了原本欢快的步子。
江重雪注意到她回来，放下手中玉瓶，站起身，启唇道：“今日受学，可还顺利？”
林雁绞尽脑汁想高情商回答：“嗯……师长们都很厉害，讲的知识也是我此前从未涉猎过的东西……”
以防小仙男随机考考她，她还特意补充道：“徒儿虽学得吃力，但一定会加倍努力，弥补不足！”
这种高情商回答还是超出江重雪理解范围了，他微不可见歪歪头，说道：“今日所学，可听懂？”
“……有些没听懂，徒儿还会再努力的。”
“可来问吾。”
林雁眼神坚定：“有师尊相助那自是再好不过，可长此以往，徒儿难免会太过依赖师尊。所以，师尊，徒儿想先自己试着琢磨一下。”
江重雪敛睫，淡声应道：“好。”
“那，徒儿告退，师尊也早些休息。”
说罢，林雁匆匆行了一礼，便撒腿溜回屋里。
江重雪立在原地片刻，也缓缓抬步回到了房中。
房里，那面琉璃镜再度发出光亮。
江重雪执起，看向镜中浮现的脸。
谢拂衣含笑问道：“如何，濯缨，可听吾的话，多关照一下小徒儿了？”
“嗯。”
“她怎么说？”谢拂衣好整以暇问道。
江重雪垂睫：“她并不需要吾。”
“怎么会呢？”谢拂衣微微蹙眉，“是不是小姑娘不好意思让你费心？”
江重雪缄默，似乎在消化谢拂衣的意思，又似乎是根本没听懂。
“罢了，莫多想，你是她的师尊，怎会多余？”
“吾，多余？”
“……你不多余。”
“好。”
“对了，”谢拂衣一手拿着琉璃镜，一手无意识敲击桌面，说道，“昨日灌湘境，沈沉舟是怎么回事？”
“不知。”
江重雪说完这句话就停顿了片刻，一会儿，开口道：“现在知道了。”
谢拂衣笑颜僵硬地看着同时传到他这里的灵信。
殷红字体在空中勾划出一小段文字：
“三月之后，某携众魔族，攻打空碧山。”
谢拂衣目光沉沉道：“现在吾也知道了。”
江重雪缄默，后又道：“三月之后，众仙门齐聚空碧山论剑。”
“嗯，他想一网打尽，可这做法，未免太过猖狂。”谢拂衣若有所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