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浮玩了半天手机的各种把戏,还是觉得无聊。
他本来以为,隔了几个月回市里,他会很开心。
——至少两个周前他是这么想的。
正发呆着,耳边忽然传来少年试探的声音:“箫浮?”
此音一出,箫浮如听仙乐耳暂明,他瞬间就想起藏在回忆深处的人,抬头就将亮晶晶的眼睛展现出来。
见到来人,他似乎是觉得不可思议,嘴唇动了两下,强压住惊喜,憋出几个字:“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拿药。”周起燃举起手里的透明塑料袋,给他看自己要带回去的药。
他说完,有些沉默地在箫浮身旁坐下。
他开口的瞬间就已经产生了后悔的情绪,因为按照他昨天的思路来说,他这段时间要尽可能回避和箫浮的接触。
比如说现在,周起燃就不该过来,远远的看一眼就够了,人箫浮没有他在的时候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一看见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睛,他却有种没由来的心软和无奈。
他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了过来。
然后在对方黑亮的眼睛下,苁蓉地坐在了箫浮旁边的位置上。
不得不承认,周起燃是喜欢箫浮那样看自己的,这让他有种莫名而来的得意感。
娄溪桥也是这样看他的,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宝石般明亮的瞳孔里只映射着他一个人。
就好像,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箫浮和娄溪桥永远都只会看向他。
这样的感情,大概就是……喜欢?
这是周起燃在坐下的瞬间,对爱情的初步理解。
·
“市里真是变化多端,连手机都那么奇特。”
“你喜欢?”
“……不太喜欢。”
谁会喜欢那种大杀器,周起燃木着脸冷漠道,“我只害怕自己某天走在马路上,对方忽然掏出一个手机,变化一下就让我暴毙在街头。”
“哈哈,才不会呢。小刀是软的,只有很用力很用力才能刺金肉里一小寸,枪里的也不是子弹,装水或装烟雾器,只是随身自我防卫用的。”
箫浮解释道,“我这个就是装的烟雾器,如果有人要袭击我,我就放烟雾熏他。”
周起燃挑眉,他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但他有耐心陪箫浮聊天:“看起来还不错。”
箫浮只开心了一小会儿,看着他指尖捏着的药袋子,说:“……你大概舍不得花太多钱打专车过来,所以来市里的时候,你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吧?”
周起燃点头做回应。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相比刚刚的活泼要安静了许多,他平静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医院的天花板,说:“那么久啊……我来的时候坐的是飞行棋。那东西很快,大概半个小时就到市里了。”
周起燃回应:“嗯,挺不错的。科技发展越来越好了。”
箫浮听他这么说着,唇边扯出一个可有可无的笑,他偏头看过来,和周起燃对视半秒,道:“那你快回去吧,再晚点,到家的时候都晚上了呢。”
“嗯,好。”周起燃也扯了扯嘴角,问他:“你这情况,不会要在市里待上好几个月吧。”
“不会,大概今晚就回去了。”
箫浮收敛了笑意,语气平静:“你看到了吧,我的信息和病情都被公布了。说是新修的一条法律,所有精神科病情都要明明白白的亮出来,然后视情况送入精神病院。”
“我爸妈才知道这件事,脸色不太好。估计等我的结果彻底下来了,他们很快就会带我回向阳了,他们大概不太想我的事被很多人知道。”
这个传播速度,几乎不可能没人知道了。周起燃沉默两秒,忽然很好奇这个时代对心理学的治疗,问:“你的医生,问了你些什么?”
箫浮眯了眯眼睛,很没用地咧了下嘴:“……不记得了。”
说罢,他一抬头,就瞧见周起燃用“你怎么这么没用”的眼神看他,顿时气恼,“我、我也不是完全忘记了。我还记得一个!”
箫浮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撇嘴道:“我记得那个老头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问我喜欢什么动物,四个选项分别是兔子、老虎、梅花鹿和狼。”
“他说让我选两个动物出来,一个选给自己,一个按照我对萧沉的感觉,选一个给萧沉。”
曾经还是修复师预备役,并且在某节修复课上听过这类心理问题的周起燃:“……”
他问:“你……选了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所关联的情况是两种,第一种是性格。
兔子代表性格温柔,老虎代表性格霸道,梅花鹿代表性格冷漠,狼代表性格偏执。
而另一种,是关于心理性取向的问题。
兔子代表温柔文静的女性,老虎代表强势冷漠的女性,而梅花鹿和狼代表……
箫浮说:“我选的是梅花鹿,给箫浮选了狼。”
他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兔子和老虎。”
梅花鹿代表样貌清秀性格温柔的男性,狼代表凶悍强大的男性。
好极了。
箫浮亲手告诉了他的主治医生,他的性取向和两个人格的特点了。
主人格偏爱长相清秀的男性,且因为家庭因素,在性格上难免有些冷漠,具体表现在亲情。
副人格偏爱内核强悍的男性,同样因为家庭因素,副人格的性格会尤其固执,执念很深,狼的自由度高,也代表了副人格的自由度。
可以说是被轻松拿捏了。
周启荣看向箫浮的眼神多了一缕怜悯。
“这个问题……怎么了?”
周起燃决定不告诉这个可怜孩子自己已经被看穿的事实,淡然道,“没事,只是我也觉得很奇怪。”
“是吧,真的很奇怪,什么问题啊。他真的想治好我么?”箫浮无语地啧道。
周起燃仍坐在他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不太高兴地在座椅上动来动去。
他很明白,箫浮在不安。
因为萧父萧母的缘故,他把自己的病症直接摊开在周起燃面前,心里是会害怕的。
大概在和周起燃装模作样的聊天下,他一直在心里反反复复的问自己:
真的可以告诉这个人么?
他真的不会嫌弃我么?
他不会害怕我么?
他不会觉得我讨厌么?
……
“箫浮。”周起燃自然地挪开目光,看向对面病房门口的一株绿植。
花瓶是纯白色,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却被人随意的安放在一间病房门口,种上一株不知名的植物。
周起燃看着风吹动那绿植鲜长的叶片,轻声道:“对我来说,你和萧沉是同一个人。萧沉的存在,不过是你未来的一块影子。”
他这才肯把视线挪给箫浮一些,与对方直直的对上视线,他看见箫浮愣愣地看着他,玻璃般泛着亮光的眼里一如既往地,只有他。
尽管周围走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周起燃微笑,“我相信,未来的有一天,你会想萧沉那样自由,但你也并不会失去身为‘箫浮’的一切。”
过度的管束需要适当的自由,被放逐般无限度的自由也需要一根绳子拴住身体,才不至于无期限的下落。
箫浮和萧沉,就是这样一个相生相克的存在。
·
箫浮是晚上十点多才回的向阳,周起燃都准备上床了,却被萧沉一个电话打过来,哭道:“我真的受够了!!!箫浮他爸把他带去精神病院了!”
“我知道。”周起燃说。
“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么?他要是被治好了,你就一辈子见不到我了哦!”萧沉在电话里咬牙切齿道,他的哭腔还没彻底噎下去,就恶狠狠的威胁道,“你不准拍手叫好!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的!”
周起燃无奈道,“我没有拍手叫好。”
他叹气道,把白天对箫浮说过的话重复:“在我眼里,你们是同一个人。你不会消失的,箫浮存在,你就存在。”
“才不呢,那个坏小子,让他去健身房都不去,身体都弱成什么样了……”萧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赶紧闭上嘴。
周起燃嗤笑。
他之前说他体力差,萧沉真听进去了啊,还想着健身。
“总之,我现在要见你!我来找你了!”
周起燃闻言淡定的点头:“你来吧。”
“嗯嗯,我在你家楼下呢,你下来吧。”萧沉说。
周起燃闻言,有一瞬的愕然。
晚风清凉。
周起燃站在夏风笼罩的树下,见到坐在长椅上发呆的少年。
少年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他,嘴角委屈的撇着。
那张俊美无比的脸摆出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惨兮兮地说:“你怎么才来呀,再等一会儿,我就要觉得你背着我已经搬家了!”
这一刻,周起燃的心被树叶拨动的热潮包裹。
·
“我搬家干嘛。”周起燃无语地回答萧沉的问题,萧沉皱了下脸,“直觉,我的直觉很准的!”
“……”
还直觉。
周起燃打算转移话题,便想起了电话里萧沉说的健身。
他随口问:“你有几块腹肌?”
萧沉马上就要把衣服捞起来给周起燃看:“六……”
话音未落,他的手被用力拍了一下。萧沉吃痛,说话的时候眼泪一并流了下来:“啊,你干嘛呀……”
周起燃被他这直接的态度惊得脸都红了,“你、你干嘛呢,大街上直接掀衣服,你害不害臊啊。”
“我只是想给你证明一下而已,你干嘛那么用力打我嘛……”
少年扁起嘴巴,张口就是控诉:“你力气有多大你不知道,就知道欺负人!”
他说得大声,路人当即看了过来。
萧沉像是拿捏了他似的,不等他回答,就哭着大喊:“你要是带我去吃三十五路贸易街百达广场旁边的洛芙蛋糕我就原谅你!”
周起燃:“……”
那小蛋糕你惦记老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