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煦忙活了一下午，展会人流大，嘈杂得像菜市场，他本人不太喜欢这种场合，耳朵很受折磨。

“小秦！”孟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秦煦已经背好双肩包，准备离开。

“孟哥，怎么了？”

“给，辛苦了。”孟影递了一瓶水。

秦煦说了声“谢谢”，但没有喝，放进了背包里。

孟影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今天麻烦你来一趟，谢谢啊。”

“没事，我也能学到东西。”

“嗯嗯，那什么……”孟影轻咳一声，“诺亚姐喜欢年轻的小帅哥，性格也比较热情，所以就——”

他卡了下，词穷了，“比较热情。”

秦煦微不可闻地抿了下唇，但还是颔首应道：“好的，我知道。”

孟影尴尬，今天把秦煦叫来，是有点让对方“出卖美色”的意思，促进后面的合作，但没料到对面这么大胆，直接握住青年的手不放，又是搭肩又是捏手臂的。

孟影看出秦煦尴尬，拦几下，勉强带人逃离魔爪。

“你叫车没？”他扯着嗓子喊，“没叫的话，我替你叫。”

“不用，我骑自行车就好。”秦煦摇头，“我走了，拜拜。”

孟影又追了几步：“真不用？”

“不用。”

秦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

筒子楼大门的灯泡一闪一闪，楼梯间总算没有大水漫灌。

秦煦随便吃了点罐头汤水，解决好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就自己去锻炼了。

先去楼下跑了半小时，又回家继续用器材运动。

忽然，秦煦想起什么，猛地从地上跃起。

他掀开窗帘，对着月光下的紫色多肉，狂拍十几张，一股脑儿地给苏安沂发过去。

很快，对面回复了。

云：【真漂亮啊！吃晚饭了吗？】

德牧犬：【吃了】

云：【几点回家的？】

德牧犬：【六七吧】

云：【在干嘛？】

德牧犬：【运动】

苏安沂看到回复，指尖一顿：【运动完了？】

德牧犬：【还没，快了】

苏安沂轻笑：【快了是什么意思？不应该等运动完再给我发照片吗？】

德牧犬：【突然想起多肉，就给你拍了】

苏安沂挑眉，轻轻摩挲了下指腹。

云：【哦？一直念着我啊】

秦煦眨眨眼，什么意思？

他思索了一下，回复：【差不多，就是突然想到你了】

苏安沂笑了，还怪直接的。

云：【除了多肉，还有什么照片想发给我吗？】

秦煦：？

德牧犬：【没有】

德牧犬：【你想看什么？】

云：【看看窗户内外的风景】

秦煦不理解，但还是照做。先是对着窗户拍了一张，又探头在窗外拍了一张。

他给苏安沂发过去，对面回：【还差一张重要的照片】

德牧犬：【你说，我给你拍】

云：【人也算风景，对吧？】

人……秦煦愣了愣，指自己吗？

德牧犬：【我？】

云：【嗯】

秦煦觉得怪怪的，但也没想太多，直接对着脸咔咔几下，把照片发给了苏安沂。

云：【很帅气】

秦煦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夸奖，但还是莫名不好意思。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脸，在人类社会算好看的。

其实他的狗狗形态更好看，非常威武。

可惜……秦煦心情有点失落，好像不能随便告诉人类。

但如果是苏安沂的话——

算了，再等等吧，万一对方不能接受怎么办？

这在人类里叫妖怪吧？要打死的那种奇怪生物。

德牧犬：【我再拍几张给你看。照片.jpg照片.jpg 照片.jpg】

苏安沂手机一直在震动，看着对面发来的照片，虽然角度都大差不差，基本是死亡拍照，但他可能对青年有滤镜，居然觉得哪哪都可爱。

嗯，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可爱，但这样看还是可爱的。

云：【明天周日，你有空闲时间吗？】

德牧犬：【有】

云：【出来玩吗？】

德牧犬：【可以啊，玩什么？】

苏安沂本来想好的，但见对方这么问，忽然来了兴致，反问：【你想玩什么？】

秦煦思考，人类出门会干嘛？

他凭着曾经学习的案例，试探地回复：【看电影？】

——朋友出门好像都是看电影、逛街、吃甜点。

云：【可以啊，看什么？】

德牧犬：【不知道】

云：【不知道你还说要看电影？】

德牧犬：【我想和你看电影】

苏安沂失笑，他收回对方有时候说话不可爱的话了，现在看来，说话也是可爱的。

某些关键时候，对方似乎不会一昧装傻，该直给就直给。

云：【好的，那我挑，可以吗？】

德牧犬：【可以】

云：【明天发地点给你】

德牧犬：【好】

德牧犬：【我锻炼完了，去洗澡了，拜拜】

云：【拜拜】

秦煦结束最后的平板支撑，手肘一松，整个人已经站起来了。

洗澡时，他惦记着明天要看电影的事，洗得很快。

临睡前，秦煦还查找了相关的注意事项，比如看电影该做什么？看电影有什么技巧？怎么看电影才正常等等。

一堆林林总总的内容，秦煦熟记于心，打算明天实践。

-

第二天，秦煦起了个大早，特意预留了充足的时间，选择打出租车出门。

起床时，他就看见苏安沂发了地点。

秦煦难得紧张，手心有点出汗，感觉出租车里的空调越来越热。

司机看到秦煦满头大汗，惊疑不定：“你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

秦煦稳住声音，摆手道：“没什么，我很好。”

“但你一直流汗……”司机已经把风口调到最大，温度最低。

“……”秦煦默了默，“上车前我跑过来的。”

司机狐疑，但见乘客坚持没问题，也不好说什么，只一脚踩下去，加快油门，赶紧把人送下车。

商场四楼的电影院

秦煦提前一小时到达目的地，周末的商场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他其实很少出门，更别说一下子和这么多人类接触。

因此，秦煦一开始走路有点僵硬，尽力避让。

电影院的售票厅播放着电影主题曲，亮堂的电影海报板陈列在走廊。

秦煦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准备等人。

甜腻的爆米花香气，冰可乐滋滋冒泡，各种小零食在柜台，人群窃窃私语，好不热闹。

“我想买果茶喝……”旁边的女生和男朋友撒娇。

“行，我去买。”

“啵啵蜜桃乌龙茶，三分糖，去冰。”

“好。”

果茶？秦煦耳朵动了下，是奶茶一样的东西吗？

他看到网上说，出门逛街好像是人手一杯。

秦煦想了想，给苏安沂发消息：【你想喝果茶吗？】

另一边，苏安沂刚出门，在车上调好导航准备过去。

他收到秦煦的消息，有点意外。

对方不会到了吧？

苏安沂便问对方：【你到了？】

德牧犬：【嗯】

苏安沂扬眉，这么早？离约定的时间，起码还有一小时。

云：【喝，你挑就行】

秦煦收到消息犯难，他挑？

——他也不知道哪款好喝啊。

但还是回了句“好的”。

秦煦选了一家人最多的奶茶店，按照小程序的火爆推荐，挑了一杯青青糯米茶。他也给自己选了一杯，芒果芝芝茶。

“前面还有34杯等待……”

秦煦估算着时间，在奶茶店门口的凳子坐下来了。

“秦煦。”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秦煦立刻站起来，惊喜地说：“哎，你——”

他没站稳，被木椅子绊倒了一下。

苏安沂扶了扶，笑着说：“怎么激动了？”

“没。”秦煦顺势拉过人，“坐吧。”

“好。”苏安沂被秦煦轻轻拉住手腕，没有挣扎，目光一扫而过。

“你爱喝果茶？”他理了理袖子，微笑问。

今天苏安沂特地穿了休闲款的衬衫，渐变的浅灰色，衣领是花式微敞款，露出精致的锁骨。

“啊，没有。”秦煦摇头，“我就是看别人都会买。”

“别人？”苏安沂轻轻往旁边瞥一眼，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年轻的情侣。

“嗯！”秦煦抬头看见电子屏的号码，“好像好了，我去拿。”

他报了号码，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拿着果茶。

“你要哪杯？”秦煦问。

“你给我挑了哪杯？”

“这个。”秦煦举了举青色的杯子。

“行，我要这个。”

苏安沂正要伸手，耳边传来一对情侣的对话，女生娇滴滴地说谢谢老公，爱你呦~

“怎么了？”秦煦见苏安沂不动了，有点疑惑。

苏安沂面色不变：“没事。”他坦然接过，然后道了声“谢谢”。

秦煦：“不客气。”

苏安沂：“电影快开场了，走吧。”

“好。”

“不问问什么电影？”苏安沂笑着看过去。

“什么电影都行。”秦煦喝了一口芒果芝芝茶，眼睛瞬间变亮，“好喝！”

苏安沂听到“什么电影都行”，心脏微微跳了下，这句话像说“我不是为了看电影，是为了和你看电影”。

他垂眸轻笑问：“你点了什么？”

“芒果芝芝茶。”秦煦问，“你要试试吗？”

他想到什么，“我再去拿个吸管吧，你等下。”

苏安沂拦住他：“不用，我喝你这个。”

说着，他直接低下头，喝了秦煦的芒果芝芝茶。

苏安沂喝了一口，点头说：“确实不错。”

随后，他把这支吸管抽出，插在自己的果茶杯上，又把他没开封的吸管，重新插回对方的果茶杯。

秦煦懵了下：“不是，为什么……”

“毕竟沾了我的口水，可能不好。”苏安沂淡淡地说。

“哦，这样啊。”秦煦纠结半天，小声说，“但你用的有我的口水。”

“我不在意这个。”

“我也不在意……”

苏安沂笑了笑，故作惊讶地说：“哎，抱歉，我以为你会在意。”

秦煦有点思考不过来，直接说：“没有，我不在意。我也可以吃你的口水。”

这次，轮到苏安沂沉默了。

——失策，还是小年轻会。

“好的。”他低笑，“我等着。”

秦煦：？

等等？等着什么？

电影是苏安沂精心挑选的，一部小众唯美的外国爱情文艺片。

放映厅里人不多，座位稀疏，彼此的距离都隔得远远的。

苏安沂本来还想着，如果对方问为什么选这部影片，他该怎么回答，特意准备一套说辞，去逗逗青年。

但没想到，青年毫不在意，一副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电影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你看电影的态度，实在让他少了些许乐趣。

也不对，更有趣味了。

“你要试试不同口味的爆米花吗？我每种都买了，还有小零食，这是麻条、这是虾片……”秦煦凑在苏安沂耳边，对各种食物如数家珍。

苏安沂感受到脖颈轻轻拂过的气息，微微垂下眼睫。

他压低声音说：“有拿手套吗？”

秦煦眨了下眼，有这种东西吗？

他老实说没有，灵光一闪，又道：“你怕脏手？”

苏安沂“嗯”了一声，解释道：“主要我不喜欢黏黏的感觉，而且——”

“我喂你啊。”秦煦笑眯眯地说，“我不怕脏手。”

苏安沂眉梢微挑，顺理成章地应下：“好的，谢谢。”

他又委婉地问：“你洗手了吗？”

秦煦呆了下：“啊，没，需要我去洗手吗？我知道了，我现在去。”

青年自问自答，“嗖”一下跑去卫生间。

苏安沂满意了。

“你想吃什么？”秦煦回来后，仔细询问。

“都可以。”苏安沂很少吃零嘴，但偶尔吃吃，也无妨。

秦煦便把自己最喜欢的几样喂给苏安沂，期待地看着对方：“怎么样？好吃吗？”

苏安沂微笑：“不错，挺好吃的。”

秦煦更加来劲了，继续喂，尤其是对方夸奖的，喂的频率更很多。

“抱歉……”苏安沂牙齿微松，舌尖轻轻滑过对方的指尖，“没咬到你吧？”

“没有没有，不痛。”秦煦慢半拍地应道。

说实话，如果不是苏安沂提醒，秦煦没有意识到，对方咬到了他的手指。

“不痛——”苏安沂低低重复了一遍，侧眼看去，“好，不痛就好。”

秦煦无端呼吸一滞，摸爆米花的手变得不自在了。

有点重，还有点僵。

“我想吃巧克力味的爆米花。”苏安沂轻声说，“可不可以啊？”

他吐出的尾音很柔，最后一个字几乎没有。

但秦煦听力太好了。

那声语气词，像一把轻巧的羽毛扇，在耳膜转了个圈才离开。

秦煦捂住耳朵，忍不住揉了下。苏安沂又凑前一点，轻轻问：“怎么了？”

“你讲话离我太近了。”秦煦拧眉，“耳朵痒。”

苏安沂：“……”

他轻啧一声，慢吞吞地坐直身体：“哦，那我离你远点。”

秦煦鼻息嗅闻到的香水味，随着主人的撤离，一点点变浅。

“你涂香水了？秦煦深吸两口，鼻子凑到苏安沂颈间。

有点像果香，但又有点木头的味道，嗅多了，还是能感受到那一缕缕的苦草药味。

苏安沂斜睨，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钻到自己脖子上。

他“嗯”了一声，“不喜欢还是觉得很呛鼻？”

“不会啊，挺好闻的。”秦煦把自己闻到的味道描述了一遍，他强调，“……反正是种药草味，你闻得到吗？”

“没有。”

“没有，怎么可能？”秦煦嘟囔，“我每次在你身边，我都会闻到，像从你皮肤散发出来的。”

他说着，凑得更近，鼻尖快要抵在对方的喉结上，一直在嗅闻。

苏安沂觉得脖子痒，微微仰头，笑着道：“反正我没闻到。”

“但一定有。”秦煦坚持。

苏安沂轻笑，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脸颊，往旁边一撇：“狗鼻子。”

秦煦睁大眼睛，苏安沂又说：“好了，电影要开始了，坐好。”

话语刚落，放映厅内的灯光全部暗下来，大屏幕出现影片公司的图标。

秦煦很听话，苏安沂说什么就应什么，老实坐着看电影。

苏安沂意外，还以为青年会继续黏糊一下。他这么想着，但注意力也慢慢转移到电影上了。

秦煦看起来全神贯注，但这部影片其实没太看懂。

开场前，他偷偷去网上搜索电影，知道这是一部讲礼仪规范森严的中世纪，一对相爱的贵族情侣如何冲破世俗，反抗家族的控制。

电影拍得很唯美，布景精致，演员的演技值得嘉奖，很多台词都充满了哲学的思考。

但秦煦看得昏昏欲睡。

秦煦慢慢走神了，眼睛开始四处瞟，最后干脆侧过头，去看苏安沂。

对方看得很认真，一眨不眨。

他们坐在正中间的第七排，屏幕前闪烁的光在苏安沂脸上来回移动。

秦煦凝神，忍不住去追逐光影的变幻。

他发现对方眼尾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恰好落在最隐蔽的位置，如果仔细找，很容易忽略。

睫毛一晃，往外轻轻扫动，那颗小痣便隐匿其中。

“怎么了？”苏安沂冷不丁说话。

或许久未出声，有点微微的沙哑。

秦煦没听清，凑前问：“你说什么？”

苏安沂侧过头，嘴唇微动：“为什么看着我？”

秦煦低声说：“没，就看到你眼睛旁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问天答地。苏安沂斜睨过去，似笑非笑：“有痣很奇怪吗？值得你一直看？你喜欢？”

秦煦：“不奇怪啊，我……”他想了想，点头说：“嗯，喜欢，你眼睛好看。”

他可没问这个。苏安沂轻啧，微微仰头，就这么直直对上秦煦的眼睛。

秦煦歪了歪头，没有躲，自然地对视回去。

他说：“真的好看。”

苏安沂：“……”

最后，反而是苏安沂不好意思了。

他觉得自己脸颊有点热。

青年有时候太直白了。

直白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