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闪电般拉开距离。纪晓梅看他表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表示自己知道一楼的值班室内有消毒试剂,正好去给负责人反馈水质问题。
实验室靠近电梯,二人正好在路过时告诉郑霁水质有问题,别直接接触。郑霁大为恶心地表示知道了,吐槽他们真是牺牲自己造福周一上课的本科生们。
水质问题暂时搁置,顾时在等待电梯时重新进行自己刚刚被打断的事:询问纪晓梅对自己的印象。纪晓梅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我以为你全部记起来了。”
顾时摇摇头:“这种东西是能靠臭味就全部想起来的吗?”纪晓梅无奈地对顾时投影她刚刚命令光脑搜索的东西:“白矮年代,80%星际人由于过昼和过夜出现大脑保护性屏蔽信息。为了保证大家的正常生活,医院开设快速通道……”顾时哑言,所以之前她以为自己是正常现象?
纪晓梅接下来说的应证了顾时的猜测:“我以为你是长时间不早起今天生物钟紊乱呢……不过我其实也不太了解你。实话实说,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月左右。”不等顾时推辞,纪晓梅继续回答她对顾时的印象,或者说,失忆前的。
不认识前就是刻板印象里的Beta。“不只是你,我也一样。现在对Beta的要求不就是那样吗,永远冷静永远标准。”电梯到了,纪晓梅耸了耸肩先一步进去:“你也看见了,我其实脾气蛮爆炸的。我们两个过去也吵过架。要我说就是那群AO太情绪化导致的。”纪晓梅按下1层键。
顾时看了一眼电梯按钮板,有一个按键上并没有数字。对比一下,正是第六层。纪晓梅也发现了这点:“看来怕有人走错,他们干脆设定六层不能停靠了。”电梯关门,纪晓梅继续讲述。
除开性别刻板印象,在纪晓梅看来顾时就是普通的大学生:打扮偏向所谓的“网感”,说话尽量礼貌。“但你和我们熟了以后说话随意多了。”纪晓梅补充。第一次见面,公式化地和纪晓梅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接受任务安排。
以及熟悉后开始和纪晓梅为了系统设计吵架。“你说最好再设计一个低温报警抱死环节,我说你用脑子想想铁水几乎没这个必要。与其思考低温,不如考虑增加巡航设备监控连接,保证锅炉正常防止泄露。”纪晓梅说着笑起来,估计是笑顾时的脱离实际生产想法。
在纪晓梅的讲述中,顾时逐渐窥见过去的自己:按照纪晓梅说的,闷骚。对外礼貌对内跳脱,对自己的想法会竭力争取。自己的导师还与纪晓梅的导师熟识,不然不会让博士生纪晓梅来带自己和郑霁两个硕士了。
以及花玙文作为研0还成功上车这件事,除了是纪晓梅前男友,还是因为他考取的正是纪晓梅的导师。“他还是我推荐的呢,果然不能恋爱,未来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我老板严肃很擅长pua,过不了一年他也得老实。”说起前男友,纪晓梅开始歪题,从出电梯到值班室一直不断数落着前夫哥和癫导。
顾时想起昨天的请假条,不就是严肃叫他开的。原来也算是个熟人。远远看见有亮光的房间,顾时轻轻碰了碰纪晓梅,示意她别说了。纪晓梅收住了声音,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毕竟一楼太安静了。
果然是无用功。值班老师胡思桃在他们敲门前便打开了门:“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声音了,说吧,哪个实验设备出问题了。”纪晓梅便开始解释水质问题,胡思桃沉思了片刻,表示如果纪晓梅所说属实,那自己现在可以验证一下。
胡思桃站起来,顾时他们紧随其后。期间顾时还收到了纪晓梅的消息:“她不会告诉我老板吧?”顾时只好安慰她,胡老师看起来人不错,应该不至于搞这个吧。
一楼尽头除了厕所,还有直饮水机器。纪晓梅跟着胡思桃进厕所了,顾时便在饮水机前站定。顾时思索了一会儿,按下了直饮水的冷水管,凑近轻嗅:
果然也是带着腐臭的。只不过远比之前厕所闻到的要淡。
顾时抬起身,正好胡思桃沉着脸从厕所走出来。顾时指了指饮水机,告知胡思桃,饮水机的水也臭了。胡思桃听后,一个健步冲了过去,顾时适时让位。
纪晓梅也在给顾时发消息:“老师估计喝了水吧。”顾时看见胡思桃脸比刚才还黑,就知道纪晓梅说的是真的。胡思桃走另一边去给相关负责人联系,顾时听见她狠狠“啧”了一声。
胡思桃暗骂负责人,什么总水箱情况不确定,把现场照片传过去才能派人维修,反正喝了臭水的不是他是吧。深呼吸平复心情,胡思桃深知自己作为女性Beta爬不上那个大水箱打开铁盖,得请求那边的学生看能不能帮忙。
“那个同学,我看你们记录,你们同行的是有个Alpha吗?能不能请他帮一个忙,和老师一起去动力馆打开水箱?这个没什么危险的,开盖后就可以用飞行机器人检测内部了。当然如果很忙不用帮忙也可以的,就是水可能要臭很长一段时间。”胡思桃觉得自己脸皮真特么厚,那爬上去是没有危险的事吗?但她还是说了。
顾时表示这事他们得问问郑霁个人意见。纪晓梅在他们的工作群里已经告知郑霁详情,和老师隐瞒的危险:所谓的大水箱,是一个高5米、直径3米的巨型类椭圆形储水装置。现在爬上去是无保护情况下踩着镶在装置外的细铁,上去后还要徒手走一段圆弧面才行。
纪晓梅是不建议郑霁来这一遭的,反正他们的数据只差最后一组就可以收工,还是应该专业人士来更好。可惜郑霁认为曲曲5米这不手到擒来,而且圆弧段顶多就1.5米,不出意外很快就完事了。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纪晓梅转告了胡思桃,说郑霁愿意过去帮忙,获得胡思桃连声感谢。顾时考虑到最后一组数据需要记录,设备也不可能在无人状态下运行,太不安全,表示自己回去记录完最后一组数据,关闭设备后再去找他们。
纪晓梅点点头,送顾时去电梯口。临行前她告诉顾时,水箱在的动力馆位于14楼天台,走这边的电梯上不了,顾时得上7楼绕到致远楼另一个电梯去。顾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告诉纪晓梅,要是没有足够的装备,最好还是劝劝郑霁别逞英雄。
纪晓梅接到郑霁后走了,顾时一个人回到4楼。黑暗的4楼过道内,只有光脑投影的白光,还有不断的流水声。就在顾时归纳数据,截图留档必要数据时,他听见电梯运行的声音。也许是有谁在使用电梯吧。顾时继续专心等待,再过一分钟,实验就结束了。
设备运行光芒熄灭,实验室还是无比恶臭。顾时在将所有实验器具归位后,熄灯、锁门一气呵成。在没有实验室的灯光后,4楼彻底陷入黑暗。
顾时使用光脑的智能照明功能,穿过黑暗进入电梯按下7楼。奇怪的是,过了很久,电梯都没有关上门。顾时疑惑地对着电梯的感应处挥了挥手,电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顾时干脆又出去了。
于是电梯关上了门,但它也没有上去7楼。顾时和仍然显示在四楼的电梯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又再次按下上楼键。电梯开门,顾时并不上去,等待一会儿,在电梯合门时快速窜入。
然后顾时后悔了,他还不如刚刚走楼梯下去1楼。因为电梯灯现在闪烁的让人觉得立刻要得光敏癫痫。顾时抬手挡住上方光线,眯着眼睛弯着腰凑近电梯楼层板。
然后顾时不小心按亮了6楼,顾时重新按了两下也没办法取消。顾时遮住眼睛无奈地想,原来只是把数字扣掉了,实际上还是能停靠的吗。遮住眼睛看不见光线频闪后好受多了,在黑暗中顾时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应该是六楼到了。
顾时想起记忆里那堵砖墙,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墙还在在那里,上面是斑驳的痕迹。不过不反射光线的砖墙对现在的顾时眼睛很友好,可惜电梯门已经在合上。
“乒——”,顾时在电梯门合上前仿佛听到了拍打金属后的传音,但电梯门彻底合上,也无从考证是否是幻听。巧合的是,电梯门一合上,顶灯的接线仿佛也恢复了正常,不再频繁闪烁。不同于4楼,七楼一片明亮,顾时顺利地找到了换乘电梯。
14楼其实就是天台,所谓的动力馆更像是临时建筑,用铁皮搭建了一个棚户,并没有占据整个楼层。门没有关上,顾时一进去就看见了站在水箱下的纪晓梅和胡思桃。
顾时走近,刚想询问郑霁怎么样了,只听见她们一阵惊呼。郑霁的大嗓门从头顶传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顾时凑近看,也“啊”的一声,吓得拿着监视器的胡思桃身体一颤。
只有先受到惊吓的纪晓梅还能回答郑霁:“是有情况,你下来再给你说。”郑霁只好老老实实的摸索着爬下来。下面的三个人,没一个敢在郑霁还需要谨慎时直接告诉他水箱里到底什么情况。
监视器显示,水箱底部沉着一具已经泡浮肿了的尸体。
“到底什么事,你们一个个都在叫。”郑霁不理解地走过来。纪晓梅终于可以给他解释了:“里面死了个人。”
郑霁卡住了,发出了无意义“啊”的一声。呆愣了一会儿,他“啊”的一声跳起来:“难怪我说一开盖子那么恶臭,我还说谁丢了生化武器进去……啊不是逝者往生不是在说你的意思。”郑霁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又换了一个说辞。
胡思桃将监视器丢给顾时,捂住肚子,居然就地吐了出来。考虑到她是在座唯一一个疑似喝了泡尸水的,倒情有可原。顾时的脸色也发白,是被吓的,也可能是他看错了:
之前他看监视器,是死者的长发遮住了面孔,只显露出泡的发白的皮肤,衣物不翼而飞。而刚刚他重新看,衣物好好地穿在死者身上,且死者明显是短发。只是身体大概因为用水的吸引力被扭曲了,导致脸以不正常的姿势向下了而已。
顾时甩了甩头,暗恼可能是之前看花了眼而已,毕竟机器人传回的画面还是昏暗模糊的,现在看这么仔细干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死者在水里扭曲的身影。
胡思桃平复了心情,终于可以关心学生们的身体健康:“大家今晚要多熬一会儿了,出了这么大事,星警马上就来。”没人回答,每个人的脸都白着。
毕竟就算没喝直饮水,也上厕所洗了手。谁知道普普通通的水质污染问题摇身一变成刑事案件。
胡思桃提议,星警们还要一会儿才来,大家不如回一楼休息。当然私心也是不想和尸体在同一空间。在询问星警意见后,四人出门时顺手将动力馆的大门锁上,并将机器人留在水箱里监视尸体情况。
所以监视器也不能熄灭,这意味着有人得一直看着尸体画面。郑霁主动接过了监视器,他看其他人脸都挺白估计承担不起这个重任。
四人进入电梯。众目睽睽下,在电梯开始运行后,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6楼的按键自动亮了。胡思桃开口解释:“大家不要慌张,这是正常现象,电梯偶尔会接触不良。”不过这解释在现在有些无力,尤其胡思桃自己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顾时按了下按键,果然这部电梯也无法取消。忽然一阵猛烈地摇动,所有人下意识靠近并抓住了身后的扶手,然后便是一阵失重感传来——
电梯下坠了!几乎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延后的尖叫声下意识发出。“蹲下,快蹲下!”胡思桃竭力叫出。电梯的抱死系统几乎完全失灵,下坠速度越来越快,终于“砰”的一声停下,所有人被震的东倒西歪。
“监视器还好吗?”打工人思维压过了恐惧,捡回一条命的胡思桃还有心情关心监视器。郑霁下意识看了一眼,表示尸体状态可比他平稳多了。
顾时扶着扶手起来,看了一眼电梯内的显示屏,询问胡思桃:“这边六楼也是封死的吗?”一般来说,电梯在发生坠落后,会立刻停靠在最近楼层,使人员尽快离开有安全隐患的电梯。但停靠在六楼,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胡思桃也想起六楼被废弃的事实,意识到他们可能还得赌一次,赌电梯是否能正常运行。听着胡思桃的回答,顾时逐渐与之前的幻觉重叠:“这里的是一个铁栅栏,但掰不开,不然我们在六楼等着星警也比继续在电梯里好。”
胡思桃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因为电梯直到现在还没开门,极有可能内部系统已经完全紊乱。顾时直起身,正打算靠近仔细看看,电梯门忽然一下子打开了。
熟悉的腐臭味又一次充斥在所有人鼻尖。纪晓梅感觉自己肩膀一沉,原来是胡思桃直接晕倒了。而醒着的三个人白着脸色,足以和尸体媲美。
随着电梯门打开,一具尸体面庞朝上摔在顾时的怀里,翻白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顾时。顾时浑身僵硬,隔着衣物感受到尸体过于柔软的触感。郑霁张了张嘴巴,又合上数次,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一晚上惊吓太多,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尖叫了。
电梯门这个时候又恢复了它的灵敏。热成像仪自然无法检测早已失温的尸体,于是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开始了:电梯门反复关闭,又由于尸体仍有一部分在电梯外,碰到障碍物的电梯在夹住以后,又再次分离。电梯门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开合,与尸体腿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而接触的地方早就一片狼藉,恶臭越发明显。
电梯内除了开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直到纪晓梅终于颤抖着说:“我……我报警了。”纪晓梅仿佛终于找回身体的力气,扶着昏倒的胡思桃,让她靠在自己身体上缓慢站起来。郑霁也回过神来,但不敢随便去摇晃顾时,只敢用声音呼喊:“牢顾?牢顾?还好吧?没晕过去吧?”
郑霁平心而论,门打开倒下来一具尸体,这个场景已经是要让他用余生来治愈了,何况是直接和尸体面对面的顾时,没昏过去已经算是不添乱了。而顾时还是没有反应。
纪晓梅也慌了,生怕顾时其实已经晕过去了,这电梯里不能再多一个昏过去的人了。多叫了几声后,顾时有些机械地转头。确认顾时还清醒着,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这个怎么办?”郑霁询问,还是不敢直说尸体。其实在胡思桃说六楼被封死的时候,郑霁下意识想要是有东西能把电梯卡住就好了。但他没想过是这样把电梯卡住的啊,直到现在郑霁听着电梯门的开合声都一阵头皮发麻。
“把他扶进来,我们赌。”顾时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说话。顾时已经被分离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正在冷静地分析,另一部分还沉浸在见到尸体的余韵里。
在纪晓梅开口前,顾时一直和自己只有眼白的尸体对视着。
郑霁和纪晓梅敬佩地看着顾时。虽然和维持现状相比,赌电梯能平稳运行到下一层确实是更好的做法,至少他们不用承担功德的减少了。但这个做法坏处就是:运气不好他们和死者一起在密闭空间里待着,运气再不好直接和死者一样。
现在能提出来方法的都带点勇气,何况谁提议谁负责。顾时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被臭味熏的憋住,一脸菜色的扶住死者腋下,将死者夹起来,拖到郑霁和纪晓梅特意空出来的位置上,缓缓将死者放下。
顾时快速闪身到另一边,又和纪晓梅保持了点距离。他自己现在都控制不住回忆起尸体的触感,还是与她保持距离的好。没有障碍物后,电梯门合上了,并成功运行到5楼。
三人迫不及待地带着昏迷的胡思桃逃出电梯。还没将胡思桃平稳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声。这是因为电梯彻底坠落了。
“好险,好险。咱们运气真好。”郑霁找回了语言能力,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全部湿透了。纪晓梅弯着腰扶着膝盖,张口嘴喘着气,并没有说话,伸出一只手指着郑霁刚随手放在地上的监视器。
顾时懂她的意思:“放心,还在。”虽然已经又多一具了,但愿电梯的坠落没有破坏。顾时将监视器捡起来,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没有人提出要不要顺势前往1楼,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让他们决定原地停留,不再行动。顾时听见纪晓梅正在回复星警,听着她正在汇报电梯坠落和他们所处位置。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顾时听见郑霁的声音:“牢顾,困就睡吧。你今天本来就不舒服。”郑霁拿下顾时手中的监视器,看见那一片幽色,恨不能回到之前,扇死那个要帮忙的自己。早知道是这种大起大落,郑霁说什么也不会去爬那什么水箱。
顾时“嗯”了一声,身体顺着墙下滑,坐在地上。在睡着前,他又想起之前尸体向他摔下来的那一幕。
除开长头发和藏蓝色的呢子大衣,那就是他自己,他不可能认错。而在纪晓梅出声后,才变换为穿着短袖的陌生人。
但顾时来不及细想,疲倦已经将他拖入意识深处。等郑霁安置好昏迷的胡思桃,才发现他已经就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