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芙手上没什么现钱了,所以她今天打算去典当行换点金首饰,去之前她得先去一趟街道办事处把户口的事解决了。
她一路走到街道办事处办公室,和办公室里的负责人说了情况后就有人带着她去里屋办手续。
“陆水芙?陆正国是你什么人?”面前帮她办手续的人提了句她的名字,然后抬起头上下打量起她来。
“我是陆水芙,陆正国是我爸。”
“你怎么才回来。”
陆水芙:……她只好将说了很多遍的理由再次说了一遍。
“回来就好,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要把工作让给你堂姐?”给陆水芙办手续的人正是昨天周素芬嘴里给知青安排工作的钱主任钱丽。
她丈夫孙达是陆大强厂里的副厂长,加上她又在街道办事处工作,所以对陆水芙家里的事情有个基本了解。
钱丽听人在外面说陆水芙不回城了,工作也自愿让给陆大强家的闺女。
听过之后也只是唏嘘一阵,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和她们那会真是不一样了。正经国家单位的正式工作都不要,偏要留在农村当农民。得亏陆正国和他老婆死得早,不然看到陆水芙这样不也得气死。
可是现在小姑娘突然回来了,就站在她面前。
钱丽是个热心肠的大姐,小同志没爹没娘一副小可怜样的她不自觉就会多关心一点。
回城了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工作问题,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犯傻真把工作让给别人了。
陆水芙自然听出了钱丽话里的关心,于是添油加醋将早上在家周素芬来家里找她的事情对钱丽说了,说完后露出满脸内疚的神情,“钱主任,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放屁!
钱丽在心里唾弃周素芬一家。
街里街坊的谁不知道周素芬在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最近回城的人多了些,好的工作难找,都优先留给原本就在城里的中学刚毕业的学生,或者家里有点门路的返程知青。
虽然留给知青们的工作不算好,可陆红艳刚返程时她就留心了,尽量给小姑娘安排不错的工作。
第一次给她找了澡堂子搓澡的工作,陆红艳觉得不体面抬手就回绝了她。
第二回让她在煤场帮忙,陆红艳干了三天就不干了,说产煤的工作太累了,根本不是人干的。
第三回找了个轻松不累的活,把她安排在菜市场摆摊卖菜,这回倒是去了,又干了几天就不干了。问她原因,说她顶头上司是她以前同学,她觉得同学针对自己,给她穿小鞋,干不下去了。
自从陆红艳菜市场的活停了后一直待业在家,上回她在弄堂里碰到陆红艳,陆红艳言语中透露出工作的事有着落了,单位在大学,过几天就能去上班。
街里街坊的大家都认识,她怎么会不知道陆正国生前在大学当保安,一听陆红艳这么说心里就有了猜测,这是扒上小叔的工作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大家都以为老二家大女儿不回城了,所以工位让给红艳邻居们也没话好说。现如今陆水芙人都回来了,陆红艳心里居然还想抢她工作!
“一点都不过分!”钱丽义愤填膺地说。
陆水芙面相生得好,皮肤白生生的,一双眼睛比泉水还干净,都说相由心生,钱丽生怕小姑娘心软让周素芬一家人奸计得逞,于是更加卖力劝说,“小陆啊你可不能心软!你爸走了工位就一定是你的,你可不能拱手让人啊!你放心,这件事有钱大妈给你作主!”
……
陆水芙低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实则微微勾了下唇心里比了个耶,目的达成。
本来工作的事情陆水芙已经十拿九稳,只要她不松口谁都不能从她手上抢东西。
可是钱丽不一样,她的丈夫是陆大强厂里的副厂长。有了她的助力可以说是如虎添翼。说不定钱主任的威慑还能让周素芬闭嘴几天,让她家门安静些日子。
她可不想早上吃饭时看到那张尖酸刻薄的老脸了!
经过钱丽开的后门,陆水芙户口转移的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她拿着户口证明乖巧地和钱丽挥手再见,转身往公交站点走。
到站后,她揣好上衣口袋里的金项链,又走了五百米终于看见了典当行的牌匾。
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她只拿了一根金项链出来试试水。掌柜的看了户口证明后,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根项链也不负所望,当了整整八十二块钱。
陆水芙前脚拿到钱把口袋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后脚就捂着胸口的钱去了供销社,买了一网兜苹果和橘子往季海林之前给的地址走。
季海林家住在一个弄堂里,弄堂里七拐八歪的,陆水芙找了半天没找到家门,倒是碰见了一位摔在路边上的老奶奶。
陆水芙放下网兜,过去把跌倒的老奶奶搀扶起来,“老人家您没事吧?”
“谢谢大姑娘,我没事,哎呦——”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想借力站起来,还没站稳右脚突然一股剧痛传来,她忍不住将全身的力量放在扶着她的人身上。
“小心,我先扶您坐下来。”陆水芙及时扶住老人家,将她扶坐在墙边的大石头上。
“您哪只脚疼?”
“右脚。”
陆水芙蹲下身撸起老人家洗得发白的裤脚,看到右脚脚踝处肿了一个大包,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老人家您贵姓?您住在附近吗?您这脚伤得挺严重,我去喊你家里人带您上医院看看。”
陆水芙等了半晌没听见回答,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老太太面色有些为难,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喜是悲,只见她忽然出声:“小同志叫我老谷就行,我……我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老婆子。”
姓谷?陆水芙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动,随即开口询问,“请问您是谷——”爱英奶奶吗……
“谷老师!”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陆水芙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高大挺拔且清瘦的身影,逆着正午耀眼的阳光,急促地从巷口一路小跑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陆水芙小腿发麻,刚想站起来两条腿忽然使不上劲,她不受控制往旁边这个高大的身躯倒去。
“同志小心。”段岁聿下意识伸手接过倒向自己的身体,低头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躺在他怀里直溜溜看着他。
段岁聿一愣,刚才因为找谷老师还未停歇的心跳,忽然开始剧烈的跳动,直到怀里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跃动,偏头疑惑地看向他的胸口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单薄的白衬衫上,段岁聿随即感受到心口像被人放了个暖手炉,烧得他浑身热流涌动。
“小同志没事吧?”
谷老太太的声音打破两人无形的结界,段岁聿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松开怀里的女人,“抱歉。”
差点被扔出去的陆水芙:……
段岁聿蹲下身检查谷爱英扭伤的脚踝,“伤得这么严重,我背您去医院。”
“这点小伤哪用得着去医院,我回家用红花油抹抹就行了。”一听要去医院,谷爱英连忙摆手拒绝。
“老太太您的脚有可能骨折了,这可不是红花油能治好的,您还是和这位同志去医院吧,要是现在不去治疗万一以后恶化了就难治了。”陆水芙停顿半秒,又说,
“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人想想啊,要是让您家里人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说到这里,段岁聿抬头看了眼陆水芙,被她察觉后朝段岁聿眨了下眼。
段岁聿很自然地移开视线,只是耳尖不自然地红了。
“您老要好好保重身体,老师还在等着您。”段岁聿接着陆水芙的话认真劝了谷爱英一句。
谷爱英想到还在赵家村的儿子也不再坚持,让段岁聿背着上医院检查去了。
-
医院里。
谷爱英的右腿果然伤得很严重,右腿骨折必须上石膏。
段岁聿背着谷爱英出医院时,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出院时一直闷闷地不说话。
谷老太太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伤得这么重,老人家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这次不仅让段岁聿背她这个老太婆来医院,还让年轻小姑娘帮她垫了医药费。
她过意不去,对一旁的陆水芙说,“小陆啊,您跟我回一趟家,我把医药费拿给你。”
陆水芙含笑劝慰让她安心,钱的事不着急先回家再说。
医院离家不远,加上路上没什么车,三人就这样慢慢走回谷爱英家。
一路走下来,陆水芙额头上都出了些汗水,她悄悄往旁边看了眼。
段岁聿虽然看着清瘦力气倒是不小,为了方便背人稍稍撸起的袖子,小臂上的青筋由于发力微微凸起,即使走了快半个小时也只是微微喘息,面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汗水。
体力不错啊小伙子,陆水芙忍不住在心里给他打上了体力好的标签。
三人到了谷家,谷爱英拖着石膏腿就要倒水给俩人喝,被段岁聿及时拦住了。他轻车熟路走到小厨房,先倒了一杯水给谷爱英,又给陆水芙倒了一杯凉白开。
“谢谢。”陆水芙伸手接过喝了一口,她是真渴了。
“嗯。”段岁聿也倒了一大杯往嘴里灌。
谷爱英喝了口水正要回屋拿钱给陆水芙,被她拦了下来。
她亲热地握住谷爱英的手。
“干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