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桦去开门,看见了捧着陶盅的陈夫人,陈夫人面色不济,像是疲惫的样子。她将陶盅递给梁桦,“小梁,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老爷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来,这是今早你拜托给我的鸡,”陈夫人将陶盅递上前,“洒了大半,但余下这些都是好的,我又加了些红枣和党参,重新炖了一盅汤……”
梁桦心中复杂,没说什么,双手接过了陶盅,陶盅沉甸甸的,壁身还很热,应是一直放在灶上煨着。
“您在这等等。”
梁桦将陶盅拿回厨房,把鸡和鸡汤全都倒进自家碗里,简单地冲洗过后,这将陶盅拿出去,还给了陈夫人。
陈夫人离开时也并未多话,她走得慢,此刻却好像走得更慢了,恍若每一步都印着落寞。
梁桦目送着陈夫人离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生日宴这事,会是两家矛盾一次短暂的落幕,没想到第二天,元善就看见自己药田旁多了许多散养的小鸡。
这几平方的小药田,是他获得陈夫人许可后种的。元善十分宝贝这块地,担心有人路过不小心踩到,还特意在四周围上了篱笆。
元善舞着手将鸡赶走,但这些小鸡并不怕人,才赶走没多久,又踱步走了上来,探头去盯那些药苗。
元善看见小鸡来了,顿时如临大敌,急忙找了几块木板,靠到篱笆边上,防止小鸡钻进篱笆,啄食他的药苗。
勉强防护完毕,元善才能松口气,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抬腿往东院走去。本想找陈富,但他进院门便见空地上摆了一张躺椅,陈贵山正躺在上面,哼着断断续续的歌。
元善将小鸡的事情告诉了陈贵山,“也不知是哪家的鸡没看好,全跑到后院去了,是不是得提醒一下人家……”
哼歌的陈贵山突然打断元善,随手拿上一边的蒲扇,摇了起来,“元大夫,那鸡是我爹养的。”
“什么?”元善有些错愕。
陈贵山模样懒散,说道:“我娘非要赔你一只鸡,但那些品相好的鸡贵,我娘没那么多私房钱,便买了几只小的,养到厨房附近,准备等养好了再送给你们。我爹见我娘这样,气了也跟着去买。”
“你看见的那些鸡,就是我爹的。”
元善皱了皱眉,“那能否转告陈老爷,让他换个地方养鸡?”
陈贵山满不在乎,“元大夫你是不是呆,我爹怎么可能听我的,”他摆了摆手,将蒲扇盖到脸上,“我看还是元大夫你换个地方种菜,这个提议才比较有效。”
元善离开了东院,移栽不是一件小事,找到合适的土地并征求所有者同意,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元善苦恼了起来,最终决定还是忍下去。
然而第三天,他就看见小鸡们进入了药田,以它们的身高与年纪,是绝不可能飞进药田,或者独自走进药田的,像是有人故意将它们扔进了药田。
小鸡不吃药苗,却在啄着玩,很多新叶都被啄坏了,元善见了十分心疼,当即就去找陈富说理,可陈富压根不讲理,“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故意将鸡放进田里了?无凭无据的,你找民兵也没用!”
除此之外,陈富还表示自己每天都会去看鸡,若是少了,他也要学着元善诬陷人的样子,找村长和民兵告状,就说元善是贼。
讲理的说不过不讲理的,元善只能无疾而终,愤然离开。
梁桦这边也遇到了麻烦,她为三个孩子寻学校,发现离得最近,且口碑最好的学塾,竟是陈家资助的陈家私塾。虽然陈家现在已不再供养教学先生,也不再资助私塾,但陈富所说的话,仍具有一定分量。
头天梁桦问得好好的,对方也同意接收,但转头一天,对方就立马变卦了,表示不接受外来户的孩子,哪怕是亲戚也不行。
没了爪牙的陈富,地头蛇的影响犹在,大事上无法干预元家,小事上却能让元家心烦。
元善终于动了搬出去的想法,但真要此刻搬走,租契便由他们撕毁,陈富虽然乐见他们离开,但元善不知陈富会不会这时狮子大开口,反咬上元家,让元家多些赔钱,所以元善顾虑着,迟迟不敢下定决心。
梁桦知道元善的心事,便说由她去找陈夫人劝和,陈夫人心善,哪怕说不通陈富,也许也能做到按租契赔偿,元善思虑几瞬,同意了梁桦想法。
梁桦醒来便找上了陈夫人,陈夫人也表示愿意帮忙,就当梁桦以为事情将尘埃落定时,却再发现再也没见到陈夫人了。
梁桦试着又去找了私塾先生,但先生却没有改变态度,元善这边,他也刚给篱笆围了布,就发现药苗里还是出现了鸡屎,并且陈富还偷偷将西院补过的墙洞拆了,以至于厨房溜进老鼠,一夜之间,小厨房里的东西被啃咬得乱七八糟。
虽说这些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忍忍也便过了,但当遍地都是芝麻时,只会让人忍得崩溃。
元善做了决定,他找上赵强,让他帮忙寻一下哪处还有立刻能搬进去的房子。
“善哥,如果你着急,倒也有个住处,只是那里的位置与房子,都没有陈家宅这么好。”
元善叹了口气,不问地址,首先问了房东,赵强却摸着脑袋笑了笑,“没有房东,那房子现在归村上所有,租金交给村长就行。”
元善听罢,面庞明显松快了下来,又听赵强继续说:“在山上竹林边,都是竹房,善哥你们去了,刚好还有两间大屋……不过……”
“不过什么?”
赵强有些为难,“不过那里住的,是钱地主一家七口,他们为人……不怎么好……”
元善表情又紧张了起来,“不怎么好?难道是作奸犯科?”
赵强摆摆手,“那倒不是,是抠门,而且是十分的抠门,抠到新军把他们家产全部充公了都不够还给大家的,所以不得不将他们的房子也抄没了,只留一间竹林小院给他们住。”
元善呼了一气,“那还好,强弟,麻烦你和村长说一下吧,我们打算过几日就搬过去。”
“可是……”
“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元善安慰赵强,还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心中了却一件大事,元善顿时感觉自由了不少。
回家后,元善对全家人公布了这件事,元之荞有些担心,林间竹屋她去看过,那处地势比陈家宅还要高,更加不怕被淹,但偏僻荒凉,去城里就更加远了,唯一的好处就是离民兵驻扎点近,安全上多了一层保障,但住在那的钱家,风评实在不好,差到连小孩都不原因接近。
元之荞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元善,可元善只听到了有利的部分。
得知山上有田有泉,还都是无主之地,元善立即想到,无论将来是种植药材,还是养鸡捉鱼,都会自在非常。况且他也打听过了,若真的搬过去,两家相邻有十几米,只要避着些,也不担心有什么矛盾,所以他并不听劝,坚持要全家两天内收拾好东西,他后天就去东院,与陈富说清楚退租之事。
梁桦向来听从元善的安排,龙凤胎也习惯依赖大人,所以搬家这事,除了元之荞,其余人都没有异议。
这天夜里,元家人安然入睡,院门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元大夫、梁夫人,救命啊,救救我婆婆。”
赵芬芳喊了几遍,院内都是静悄悄的,无人回复,登时急得跺了下脚,“哎呀,不管了。”她大胆走了进去,不知元善他们具体住在哪间,便四间屋子挨个都敲了几下,边敲边喊,“元大夫,元大夫救救我婆婆!”
元之荞被吵醒,元善等人也醒了,他含糊着声音应答,起身穿衣服,梁桦也跟着起身,披了件外衣就去开门,“小赵?怎么了?”
梁桦睡眼朦胧,看见赵芬芳的脸上满是惊慌,在月光下,还能看见她眼角的泪痕。
赵芬芳一见梁桦就握住了梁桦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我娘晕倒了,求元大夫救命!”
“莫怕,我丈夫马上就来,小赵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梁桦安抚赵芬芳。
赵芬芳语速很快,像是急得担心浪费时间,“前几天爹与娘吵架,爹一个人搬到了姨娘以前住的屋子,就留娘一个人,那时娘就有些不舒服,我本来想叫元大夫来看,但娘却怎么也不肯让我来……”
“今天晚上娘吃不下东西,说身子不舒服,我夜里起来担心,见娘的屋子还亮着灯,问娘怎么还不睡,里面却没回应……我推门,见娘倒在了地上,怎么也叫不醒。” 赵芬芳越说越哽咽,差点哭了出来。
“别急别急,”梁桦急忙回头往屋中瞅,见元善已经收拾齐全,便拍着赵芬芳的手,“我们这就过去。”
元善极快地背上药箱,与赵芬芳一起去了东院,梁桦也回屋匆忙换衣服,并让三个孩子回去睡觉,元知茂很听话,回去倒头又睡了,元知荷则有些担忧,“之荞,陈婆婆会没事吧?”
“不知道,”元之荞看向东院渐渐消失的人影,“但陈婆婆若是没事的话,兴许我们就不用搬家了。”
元知荷点点头,“其实这儿挺好的,我也不想搬家。”
这夜过了很久元善才回来,并在第二天元之荞起床时,又见元善去了东院,等元之荞吃罢早餐,元善才回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陈贵山,陈贵山手中提着两只鸡,对待元善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正当元之荞以为他们将继续住在陈家时,赵强上门了。
“善哥,竹屋我帮你看好了,急的话,今天就能搬。”
“元大夫,”陈贵山听到,震惊地看向元善,“你要搬走?”
元善目光中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门口的赵强,又看向身边的陈贵山,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