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季寒彻赶到这里的时候,滚下山坡的阮虚白正巧被上山采药的阮随发现,作为一个大夫,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虽然阮随也想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山上,但是阮虚白磕破了头,伤势看着不轻,又快下雨了,一旦下起雨来,很可能会让伤口进一步恶化,丝毫耽搁不得,因此阮随迅速地下山了。
这段时间阮随和妻子女儿来京城探亲,今天就要回玉华,临走之前他突发奇想,要来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珍稀的药材,妻子和女儿都知道他这嗜医如命的性子,也都由着他。
现在阮随倒是非常庆幸自己到山上这一趟,挽救了一条性命。
阮随的马车就停在另一侧的山脚下,阮随赶在大雨下来之前上了马车,丁碧屏正想用帕子给他擦擦免得风寒,看他抱着个虚弱的孩子,吃惊地问道:“这哪来的孩子?”
“山上捡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阮随边说边给这孩子包扎,痛心地叹气,“可怜的孩子,如果今天我没有上山,说不定就被狼叼走了。”
他们的女儿阮佩星好奇地看着这个孩子,“爹爹,妹妹的爹娘不要她了吗?”
阮随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温声答道:“爹爹也不知道,也可能是妹妹走丢了,等妹妹醒了,星儿问问妹妹好吗?”
“嗯。”阮佩星乖乖回答。
阮家的马车在大雨之中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季寒彻冒着大雨在荒山上找自己的儿子,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找到一点踪迹,大雨无情地冲刷掉了为数不多的线索,季寒彻的心也从微弱的期待逐渐变成了绝望。
季寒彻几乎不眠不休地在山上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结果,他在想,一个四岁的孩子能跑多远,这么多人,三天三夜,把这座山翻了个底朝天,为什么找不到,是不是,儿子已经进了野兽的肚子,尸骨无存了。
“老爷,人抓到了。”李安平这些天一直在追查幕后黑手,刚开始只追到了孙成的妻子和孩子,回想当时的场面,刘氏听说他们正在追查绑架季家少爷的凶手时,脸色一刹那变得煞白,而后喃喃自语,怪不得孙成让他们娘俩先走,说他要给他们置办些东西,随后再赶到。
原以为孙成是良心发现,终于肯把他们放在心上,谁知道,是送他们做替死鬼。
连李安平这样冷心冷肺的人,看到刘氏那肝肠寸断的神色和她的一双儿女懵懂的神情,都不忍心,不知道孙成是怎么做得到对自己的妻子儿女如此残忍的,竟然用自己的妻子儿女做障眼法。
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孙成骑着马昼夜不休,最终却还是被他们抓到了。
已经找了三天三夜,再找下去也是徒劳,季家的家主不应该在死人身上浪费时间,季寒彻不再坚持,决心回去审问。
季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多的是,地道和密室也不缺。季寒彻面色冷然,却依然气定神闲地缓缓走入了密室。
还没完全走进密室,就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密室里的孙成被捆住手脚,像一条死鱼一样在地板上躺着。
季寒彻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没有开口。不过,也许是孙成闻到了他身上的杜衡香气,竟然艰难地抬头看了过来,然后对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尽管孙成的气管被血糊住了,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也丝毫不影响他对于季寒彻的敌意。
“季寒彻,季老爷,失去小儿子的滋味怎么样啊,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滋味不好受吧。”孙成光是想想季寒彻大发雷霆的样子都要笑出声了,百年季家,不过如此,他就收买了一个混混和一个老太婆就把季家的小少爷带走了,简直是太讽刺了。
孙成的脸上满是污血,配上他使劲睁着的眼睛和大张的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效果,可惜在场的都不是一般人,没人被他吓到,他自己也浑然不知,继续大放厥词,“笑死人了,堂堂季家少爷,就被一个小混混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你们季家也不过如此嘛,不也是一群酒囊饭袋。”
孙成自说自话了半天,终于迟钝地体会到了被忽视的恼怒,他能感觉得到,季寒彻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个人身上有着浓厚的贵族的高傲,看上去是他在嚣张地羞辱季寒彻,实际上他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季寒彻,你这个孬种,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打算把你的乖儿子带去哪吧,我打算把他卖去青楼,哈哈,季家要是出了一个小倌儿子,那是多么的精彩啊。”孙成发现季寒彻还是没有任何表示,甚至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终于急了。
他努力地动着手脚,毫无尊严地在地上磨蹭着,想到季寒彻的面前,“季寒彻,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你们这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拥有我们梦寐以求的一切,可是就是这样,你们也不肯松松手指头分给我们一点。”
因为说话太急,孙成喘不上气了,他呼哧呼哧地平复了一会儿,又露出了那种傲慢的笑容,“而我,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却被人打发去坐冷板凳!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年师父看不起我,不肯把容娘嫁给我,我只是捞了一点钱而已,却要被免官,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些人能比我干净多少,一个个的,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季寒彻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没兴趣再听他的愤愤不平,一言不发地出去了。李安平跟在他身后问:“老爷,这人怎么处置?”
“你看着办吧。”其实孙成的话不无道理,他们这些人并不比孙成干净多少,可是上头追查下来的时候,孙成这种人永远都是最先被推出来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怪就怪他今天才醒悟,看在他这一辈子活得这么凄惨的份上,就没必要再跟他计较了。
李安平恭敬地答应了,从小跟在季寒彻身边,他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这样一个人还不值得季家老爷动手,太丢份儿。如果动的是别人也就罢了,李安平也犯不着用什么手段,可惜孙成偏偏要找死,动了他们家最金贵的小少爷。
“老爷,这两天夫人的情况不太好。”李安平看着自家老爷的脸色,没什么表示,就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大少爷一直在照顾夫人。”
去了才知道李安平所说的情况不太好完全是美化了,向容看起来简直有点儿疯疯癫癫的,怀里抱着阮虚白的枕头不说话,像是灵魂也跟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父亲。”季明松向他问好,然后期待地问:“父亲,弟弟找到了吗?”
床上的向容好像被这句话打开了开关,直勾勾地看了过来,可惜结果注定要让他们失望,季寒彻冷漠的声音传入耳朵,“没找到,大概死了吧。”
季明松一怔,正想开口说什么,向容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那是一个母亲的丧子之痛,让人无比痛心,季明松想安慰母亲,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季寒彻只好上前打晕了她,室内重新归于寂静。
“找大夫来开点儿安神药,以后任何人不许提起小少爷。”后面那句话明显是对他们所有人的警告,季明松想开口,万一弟弟没死,他们这样放弃了,弟弟才真的活不下来了,可是季寒彻看了他一眼,那个冷漠的眼神让他明白,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了,就算弟弟没死,也只能被当成死了,他们季家对待没有价值的人,一向都是如此绝情。
看父亲的脸色就知道这三天三夜他根本就没有休息,那么多人还找不到,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被人救走了,如果运气好遇到好心人自然最好,就怕遇到不三不四的人,把弟弟卖到那些肮脏的地方去,哪怕弟弟年纪还小,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季家也容不下他了。
哪天如果他失踪了,看在他是季家嫡长子的份上,也许父亲会派人找上五天,五天没有消息,他这个人也会“死”。
现在的他,还没有力量和父亲抗衡,和这种心照不宣的规则抗衡,只能选择顺从。
阮家的医馆里,昏迷的阮虚白终于醒了,他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脑袋昏昏沉沉的,床边的阮佩星很快就发现他清醒了,高兴地去叫娘亲,“娘亲,弟弟醒了!”
娘亲,这么复古的称呼,我穿越了?阮虚白打量着这个房间,古典雅致,充满韵味,不像是现代人装修出来的,像是真正的古色古香。
丁碧屏正在前厅帮丈夫阮随的忙,听到女儿的话匆匆过来看,就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孩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这孩子长得可真是秀气,再加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穿着女孩的衣服,难怪他们都以为是女孩,还是后来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