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趴在门上偷听的大管家辛瑞牙一酸,心说谁敢呀,如今谁不知道三少爷是被老爷关照着的,谁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阮虚白只是穿得普通一点而已,远远称不上寒酸,但是老爹显然不这么觉得,阮虚白只好顺着他,“儿子什么都不缺,只是平日里整理草药,容易弄脏衣物,还不如穿得简单一点。”
“你亲自整理草药,你院里的下人呢,不听话?”季寒彻持续输出。
这下不止大管家了,所有下人都开始战战兢兢,生怕阮虚白说他们一句不好,不过阮虚白没有整治他们的意思,反而愿意替他们说话,“不是的,他们都很听话,只是他们都不懂药理,万一弄错了反而不好,我也没什么事,就自己整理了。”
老爹这阵仗真是吓人,不来就算了,一来就是各种兴师问罪。
大概是终于没有毛病可挑了,季寒彻想起了来的目的,“听说你和常家的那小子有来往?”
“是有过几面之缘,不过不熟,父亲,怎么了?”阮虚白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常怀德。
季寒彻嘱咐他,“他是旭日阁的人,那里面都是一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之人,你不要过多与他们接触。”
“好的,父亲,我记住了。”本来和他就不熟,不接触也没什么。专程跑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个,这是要弥补他们之间缺失的父子亲情吗。
“你快及冠了,也该成婚了。”季寒彻冷不丁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阮虚白抬起头,“父亲,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
“胡闹,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乱语些什么。”季寒彻很不满他这种心思,分明是不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阮虚白差点气笑了,他竟然能亲耳听到这样一番言论,以前看剧的时候不觉得,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自己的人生不由自己做主是多么让人无力。
“父亲,您既说我是小孩子,又说我该成婚了,这话前后矛盾吧,而且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凭什么我不能做主。”阮虚白平静地反问,他有预感,今晚的谈话再继续下去,场面会变得很僵,但是一向理智的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季寒彻已经打算插手他的婚事了,是时候离开季府了,再待下去,说不定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会被同化,到那时,他的事业和梦想都将不复存在,说不定连什么时候生孩子都要被束缚,那样的生活,想想就让人窒息。
“我是为了你好,你年纪小,分辨不出好坏……”季寒彻试图扭转他的想法。
他还没说完,阮虚白就听不下去了,“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更不会害自己啊,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自己做主呢?”
季寒彻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孩子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还问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前面的儿子女儿都是如此,从没有人提出过异议,也许他们心里并不满意,但是他们都保持了沉默和表面上的感恩。
“就凭我是你父亲,你的命是我给的,所以你就应该听我的。”季寒彻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粗暴地回答了他。
阮虚白早就料到这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您给了我性命,照这么说,我像哪吒一样子剔骨还父剔肉还母您就肯让我自己做主了?”
“你敢,你若是敢自毁,我就把你关在家里一辈子!”季寒彻暴怒,顺手摔了一个杯子走了。
这动静把下人们吓了一跳,不明白方才还父慈子孝的,一会儿功夫怎么就闹起来了,连流风也被吓着了,去看阮虚白的脸色,怕他被来自父亲严厉的斥责伤了心。
不曾想阮虚白反而是那个最淡定的人,他从回到季府的第一天,就没有建立什么归属感,也不是真心把季寒彻当成父亲,再加上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的言论有多惊世骇俗,完全没什么意外。
“少爷,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故意惹老爷生气啊?”流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阮虚白没想到他还挺敏锐的,肯定地回答:“确实如此,流风很聪明嘛,居然看出来了。”
“嘿嘿,”流风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为什么呢,老爷生气对您有什么好处?”
“好处,没别的好处,只是可以让我离开季府可以。”阮虚白看流风的反应,他果然很吃惊。
“离开季府,为什么要离开啊?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对您不是挺好的吗?”流风不解地看着他。
阮虚白苦笑,“是挺好的,但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从小在爹爹家长大,”他看流风的表情,解释说:“就是我养父家,他们都对我很好,从来不会过多的约束我。”
“虽然条件不如相府,但是他们不会拦着我学医,不会逼着我靠科举,也不会不顾我的意愿给我订下一门亲事。”阮虚白反问他,“如果让你选,你更喜欢哪里?”
流风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我说不好,但是,好像后者更开心吧,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决定。”
阮佩星替何夫人把过脉,问过她的近况,开了一副方子,又叮嘱了两句,两个人聊起来。
“佩星,怎么最近没见小白啊?”何夫人很喜欢儿子的这个朋友,稳重上进,结识他这个朋友之后,儿子也用功了不少。
阮佩星最近被问过太多遍了,面不改色地扯谎,“我爹让他去外面游历了,见得多了,医术能更上一层楼。”其实阮家游历的这个传统由来已久了,阮佩星本也该去的,只是她毕竟是女子,在如今这个世道,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她心里也清楚其中的风险,就更加勤奋地钻研医术来弥补。
阮佩星都快出了何府时,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佩星姐,等等。”
她回头,只见何云声快步追上来,急切地问:“佩星姐,你实话告诉我,小白去哪了?”
“就是去游历磨炼医术了啊。”阮佩星装傻。
“你肯定在骗我,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走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何云声眼神犀利地看着她。
阮佩星犹豫了一会儿,本打算糊弄到底,何云声看出了他的想法,道:“你再不告诉我,我就去衙门报官。”说完他转身就走,那样子很决绝。
阮佩星赶忙拉住他,“哎,别去,我告诉你就算了。”她四处看了看,把人拉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何云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还以为阮虚白出了什么大事,牙关都咬紧了。
“小白如今在京城,他是被我们家收养的,这你也知道,他如今就在亲生父母家。”阮佩星和盘托出。
何云声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呢。”突然意识到不对的地方,“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要遮遮掩掩的呢?”
阮佩星头疼道:“因为小白并不想回去,他是在一天夜里被强行带走的,他的生父如今是丞相,权势滔天,我们哪里有办法。”
“这是什么道理,十多年对小白不管不问,现在突然冒出来,还要一声不吭地把人带走,什么人啊。”何云声气愤不已。
“那又能怎么办,小白写信来说他如今过得很好,只是不能回来。”阮佩星心酸的很,自己十几年的弟弟就这样被人拐走了,她还不能去要回来,从血缘上来讲,人家才是最亲近的。
何云声特别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哼,丞相有什么了不起的,将来有一天,我也能位极人臣。”
阮佩星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能这样想就好,小白最操心你的学业。”
“什么嘛,他都没有给我写信。”何云声撇嘴。
“他说怕影响到你考试,而且,他说他自有主张,放心吧。”阮佩星安慰道。
何云声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权势的倾轧,这让他很不爽,决心好好接下来的时间闭关,潜心复习,会试一定要拿到一个好成绩,等到他金榜题名,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他在乎的人。
季明杨对着书本抓耳挠腮,半天也没看进去两行字,反观身旁的季逐风,年方六岁,坐姿就极其板正,半天没换过姿势,对他的焦躁浑然不觉,一看就是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季明杨不相信一个六岁的小孩能认识多少字,问道:“小风,你认识上面的字吗,看得那么入神?”
“认识啊,这上面的字都很简单啊。”季逐风回答的轻描淡写,季明杨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文化水平可能不如自己六岁的侄子。
心虚的季明杨决定转移话题,“小风,你都看了一个时辰了,休息一下吧。”
“四叔,我不累,母亲今天布置的课业还没完成呢。”季逐风乖乖道。
季明杨无言以对,他这个大嫂真是疯了,对六岁的孩子这么丧心病狂,先生已经每日给小风布置了不少课业了,她还增加额外的负担,看把一个六岁的孩子逼成什么样了。
但是他大嫂本来就不待见他,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根本没法儿掺和,他看了一眼季逐风,叹气,可怜的娃。
这书房的气息让人呼吸不过来,他还是走吧。
他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身后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不好了,小郎君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