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他刚说完这几句话,就收到了来自常庆晖的眼刀子,“你大哥是混账,但他是我唯一的嫡子,你要谨守自己的本分,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常怀志低头行礼,呐呐不敢言语,从书房出来之后走远了才敢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常怀德不就是占了一个嫡长子的名头嘛,性格乖戾,不敬父母,母亲还是个疯子,到底有什么好的,让老头子这么护着他。
他不过略略提了一句,就被老头子赶了出来,果然人心都是偏的。
阮虚白这段日子过得很惬意,季逐风时不时地就来看他,给这偏远的院子增添了不少生机。
这天却是季逐风身边的云筑一个人来的,脸色慌张道:“三少爷,小郎君生病了,劳烦您过去看看。”
阮虚白提上药箱就走,流风连忙跟上。路上阮虚白问起云筑季逐风的具体情况,得知他是因为昨晚又熬夜学习,今早就起不来了。
到了沉香榭,发现季逐风正躺在床上,一脸懊悔的样子,阮虚白一边给他诊脉,一边问他怎么了,季逐风说今日生病没法看书,又耽误了一天。
还好这孩子只是普通的感冒,阮虚白放下心来。随后又叹息一声,想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对于这个小侄子,他已经关心过头了,上次差点害得人家母子决裂,现在还要对季家嫡孙的学习方法提出异议吗。
阮虚白脸上很少出现这种纠结的神情,季逐风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问道:“三叔,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看着小孩子充满信任的眼神,阮虚白还是无法无动于衷,他选择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小风,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你对自己太过苛责了,已经超过了你身体的极限,所以才会如此频繁地生病,你现在还这么小,如果再不做出改变,以后可能会变成一个药罐子,整日离不开药,你愿意变成那样吗?”
这样的描述吓到了季逐风,他有些害怕,“三叔,真的会那么严重吗?”
“会的,你不相信三叔吗?”阮虚白问道。
季逐风连连点头,“我当然信的,”他往被子里缩了缩,“只是,我担心,担心会让祖父和父亲失望。”
原来如此,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如此懂事,宁可逼迫自己也要让长辈满意,“小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懂事的小朋友。”
“真的吗?”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夸奖,季逐风显得很开心。
阮虚白肯定地笑了,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当然了,我不会对懂事的小朋友撒谎的。小风,你要记住,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荣耀名声都不如你自己的身体重要,而且,有一个好身体,才能持续不断地学习不是吗?”
“嗯,谢谢三叔,小风记住了。”季逐风这时才露出了一点小孩子活泼的样子。
流风亲眼目睹一个六岁的孩子挑灯夜读,把自己累出病来来,受到了很大激励,暗下决心要向小郎君学习,识字越来越认真。
此刻阳光正好,阮虚白正在晾晒草药,这都是他让流风从外面带回来的,他打算制作一些常用的丸药,方便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流风看得着急,想上去帮忙,但之前阮虚白说过他们不懂药理,不要他们帮忙。阮虚白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只是他不想他们帮忙的借口罢了,他只是想亲力亲为做好一个大夫该做的,免得适应了季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将来出了季府反而不适应。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突然,流风灵机一动,“少爷,我可以从草药学起啊,你教教我吧,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阮虚白很感动,流风为了能帮到他,想了不少办法,他实在不舍得一直拒绝流风的心意,“好啊,那你来,我教你。”
“哎。”流风高兴得很,自己这个小厮总算派上用场了,这么多天来,他都没怎么帮上过三少爷的忙,反而是三少爷一直在照顾他,实在于心有愧。
“少爷,您的禁足刚解除,现在就出来义诊会不会不太好啊?”流风有些忐忑,这样不是明摆着挑衅老爷的威严嘛。
阮虚白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用怕,没事的。”
“哦。”流风无奈,少爷和老爷之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他实在是搞不懂。
一个曾经来过的妇人看到他们,颇为兴奋,“阮大夫,怎么前些天没见你啊?”
阮虚白道:“前些天有事,不方便出来,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你上次给我开的药很管用,我这偏头痛就吃你的药管用,你再给我开个方子。”妇人很热情的样子,不复第一次见到时的愁苦。
“症状减轻是好事,说明我的药对症了,我再给你开两幅药,今后注意休息,不要劳累,慢慢地就不用吃药了,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也不好。”阮虚白叮嘱着。
“哎,好,我记住了,阮大夫,您可真是个好大夫。”
阮虚白感受到来自病人的信赖,被禁足多日的烦闷一扫而空,“过奖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流风看到阮虚白被人认可,比自己被夸还高兴,乐得嘴角半天没下来,深感自己跟了个好主子。
原本一切井然有序,直到一个男人的到来。
这名男子的腿几年前受了伤,没有妥善医治,留下了病根,现在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他又没有钱去大医馆,只能拖着。
见到他们这个义诊的摊子之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直缠着他们,今天又来了。
“不好意思,你的腿耽搁的时间太长,实在是没办法。”阮虚白很无奈,他的腿骨头已经长歪了,要想恢复如初,在古代这样的医疗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男子的脸色狰狞,“都一样,你们这些庸医都一样,眼里只有钱,不把我们这些穷人的命当命。”他快速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朝着阮虚白刺来。
因为太过突然,阮虚白没有躲过去,只得用手臂挡,被划了一刀。
流风又气又怕,却还是勇敢地上前,怀着愤怒的心情踹了男子一脚,男子腿脚不便,一时没能起身,阮虚白把摊子一掀,压在了男子身上。
血从阮虚白的手臂上滴落,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他想给自己包扎,一只手很不方便,流风过来帮他,虽然手法不是很专业,却也有模有样了。
这时,几个衙役赶到,看到这里的情景,上来询问,“发生何事?”
流风回答:“大人,这人找我家少爷看病,却恩将仇报,拿刀伤了我家少爷,着实可恨,烦请诸位大人将他捉起来,给我们家少爷一个公道。”
只是手臂受伤,又没出什么大事,大动干戈的做什么,但如果受伤的是金贵人家的少爷就另当别论了。发问的衙役看了看他们的穿着,平平无奇的,眯了眯眼,“敢问这位少爷是哪家的?”
流风心急道:“我们少爷是丞相家的三公子。”
衙役怀疑:“从未听说丞相府还有一个三公子擅医术的。”
“我们少爷是近日才回相府的,老爷可看重我们少爷了,还有大少爷也与我们少爷亲厚,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查。”流风看出他不信,怕他们袖手旁观,不愿捉拿贼人,后患无穷,说的头头是道的,也顾不上害怕官差了。
看流风言之凿凿的样子,衙役信了几分,阮虚白看到被衙役制住的男子满脸恨意的样子,知道他若是不付出代价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也出言道:“大人,我的确是丞相家的三少爷,可派人去相府查验身份,今日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衙役爽朗一笑,“季三少爷客气了,我们这就把贼子带走。”
“阮大夫,你,你是相府的公子啊?”隔壁小吃摊的老板问。
“只是庶子而已,”阮虚白道,“多谢你刚才叫来了衙役。”衙役一般很少到这人挤人的地方巡逻,刚才这老板见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就跑了出去,正巧遇到在附近当值的衙役。
“嗨,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这老板为人仗义,见不惯不平之事,更看不起如刚才那男子一般的忘恩负义之徒。
阮虚白从食盒里拿出糕点,“大哥,今日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玲珑糕请您收下,一点小心意,别嫌弃。”
大哥是个爽快人,高兴地收下了,“哟,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带回去让孩子尝尝。”
阮虚白眼前一阵阵发黑,实在没精力了,只好打道回府,路上随便找了个医馆,打算重新包扎一下,掀开衣袖才发现伤口又长又深,怕是要好一段日子才能恢复。
流风看得直掉眼泪,内疚自己没有保护好他,阮虚白安慰了他一路。
不知季寒彻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一脸凌厉之色地等在心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