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愈近,沈扶拽着萧禹衣摆的手就越发紧。
“高首领,可还有烟火号?”萧禹问道。
高首领摸到腰间,“只剩一个。”
方才被包围之时,高首领就已放出烟火号。
烟火号呈柱状,不过只有手掌般大小,号内里含有火药,只需轻轻一拉侧边的线,烟火便会升空亮起半边天,这号乃是宫中人独有的,他们唯有难之时才会放出。
辅营距此只有半个山头的距离,已过去这么久,营中人若还活着,这会儿跑着也该到了。
“朝着西北放!”沈扶道:“高力哥在景山上,他看见后会带人来!”
“是!”
高首领的烟火号随着话音落而出,烟火照亮四周,沈扶看见马上之人腰间的蛇口令牌后呼吸一窒。
又是他们。
萧禹感受着腰间那双手的力道,安抚沈扶道:“救兵不知何时道,阿扶,不可再与他们缠斗。”
“嗯。”
高统领说道:“营后有条暗道,可暂时躲避,殿下和大人随我往这处跑!”
沈扶道:“走!”
脚步如何也快不过马,三人刚跑几步,那群人就已经到了眼前,三人被团团围住,领头之人看着沈扶扬声说道:“杀了神女!”
“是!”
众人的朝着他们奔来,高首领和萧禹已然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沈扶则开始冷静环视。
她身后是山,一旁是灾民营,因着方才之事,灾民们都已躲在营帐中瑟瑟发抖,断不能往那处跑。
黑衣蒙面人的目标明确,他们就是要沈扶的性命。
沈扶不想连累任何人,她快速占卜山后营前两处吉凶,卦象显示山中有口出,是为吉后,沈扶立刻松开萧禹,快速往另一侧的山后跑。
沈扶从小在深山长大,她熟悉每一处的山,就算迷失在群山中,她脱力自己走不出,高力也能将她找到。
“阿扶!”
萧禹一直注意着沈扶,他见沈扶的动作后不顾后背疼痛,转头便跟了上去。
沈扶脚步急促,一刻不停地跑,听见身后声音后,她道:“你随高首领去灾民营中躲躲,他们不会伤你们,莫跟着我!”
“来不及了!”
萧禹一个跨步跑到沈扶身边,拉着她的胳膊往山路上跑,沈扶转头看了山下一眼,那群蒙面人已经杀了高首领,向着这处奔来了。
又一人因她而死,沈扶咬牙回头,专心逃命。
这山许是经常有人来此,山路虽窄但都十分好走,黑衣人骑着马紧追在后,沈扶和萧禹只能不停地走小路绕圈,在暗处偶尔杀死一两个人。
但黑夜之中山路难行,这般下去总不是办法,沈扶转弯之时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瀑布,便跟萧禹说道:“上山顶!”
萧禹立刻应声,二人一同往山顶跑去。
山顶更加开阔,只是少有人来,这处的杂草有将近半人高,萧禹背部的伤口的血已经浸湿大半个身子,沈扶也脱力。
二人皆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沈扶看了看身后悬崖,偏头看着萧禹道:“殿下,不跑了。”
萧禹知沈扶常有巧思,他道:“好。”
沈扶道:“路在脚下……”
马蹄声由远及近,蒙面人勒马停在二人不远处。
“箭给我。”领头之人伸手朝后说道。
一人上前递上箭,领头之人接过后,直接将箭对着沈扶射了出去。
沈扶在他射箭的一瞬间,便与萧禹一同跳下了悬崖。
崖下传来一声巨大的落水声,领头之人道:“过去看看。”
“是。”
几个蒙面人很快去而复返,一人道:“崖下是瀑布急流,有数十丈之高,他二人落水之后定无生还的可能。大人一箭双雕,上主知晓了定然欢喜!”
“哈哈哈哈。”领头之人笑道:“派人去下游看看,最好能带回他们的尸首!另,传信给宋大人,告诉他事已成。”
“是!小的遵命!”
-
宋子伦接到信的时候天将亮,他猛然从床上起身,快速走到州牧府后院的一处小屋面前,左右看过无人后,宋子伦小心地敲了敲门。
“进。”
屋内传出了慵懒的男声,细听上去那声音中还带了些女子的音调。
宋子伦进去之后轻轻关上门,快步走到床前跪下,对着那床帐说道:“大人,刚刚收到消息,沈扶和太子双双掉下悬崖,已毙命了!”
床帐从中间快速拉开,床上之人喜悦爬上眉梢,他急切问道:“死了?沈扶和太子都死了?”
“是,是我们的人亲眼看着的!”
“尸首呢?”那人问道:“尸首在何处?”
宋子伦道:“他们跳下去的悬崖之处有一瀑布急流,有数十丈之高,我让人确认过很多遍,他们的尸首却是被冲走了。”
这般确实是不会有生还的可能,床上之人双脚踩地,坐在床边想着什么,随后忽然笑了。
“好啊,太好了,给我取衣服来。”他站起身道:“解决了他们二人,现下州牧府乱作一团,我要亲自去解决万恪相。”
“是!”
宋子伦急忙起身,给那人拿来衣服后,又亲自服侍着那人穿上。他给那人整理衣摆之时,忽然感觉脸上贴上了一把刀。
“大人……”宋子伦猛得哆嗦一下。
那人拿着刀在宋子伦脸上划过,笑道:“过会便用这把刀送走他,走吧。”
如那人所说,萧禹和沈扶从悬崖落下的消息,一经传进州牧府,整个府便乱了套,还险些引起官员们的躁动。
最后还是长风出来用东宫之人稳住局面,他派高力前去山间寻人,让何烨严守州牧府,不准他们私自传谣,而后打马入宫,禀告皇帝。
前方乱做一团,后院之中,那人从房间走出,大摇大摆地走向关着万恪相的地下水牢。
牢中阴森不已,水声毛骨悚然,宋子伦听着万恪相的叫喊声,感觉脊背发凉。
一直到了水牢上方,那人说道:“万大人,还记得我吗?”
水中的万恪相披头散发地站在水牢里,他转身之时铁链声哗哗作响,待宋子伦借着头顶的一束微光看见万恪相的脸后,他尖叫了一声。
万恪相的眼睛已然空洞,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看上去像地狱的恶鬼。
“叫什么!”那人斥责宋子伦一声,又问万恪相道:“当时那般清高,我百般请你都不肯为我所用,现下怎么变成这般了?”
万恪相从这段话的语调中认出此人,他开口之时,嗓子像破掉的铜锣一般,声音嘶哑,“不男不女的东西,脏了我的院子。”
“你!”
那人瞬间怒了,他按着一旁的机关,水牢中的水位瞬间上下浮动,臭味越发刺鼻,几遭来回后,那人抽出一旁的钝刀,从水牢上方的格子中,向下狠狠刺向万恪相。
钝刀从万恪相的头顶进入他的身体,万恪相连求救都无,便直直倒在了水牢里。
血腥味传到宋子伦鼻子里,他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才没尖叫出声。
那人杀死万恪相后,便抬脚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牢门口,距门外的光亮还有几步路的时候,那人忽然停下,摸出了腰间的短刀。
宋子伦咽了咽嗓子问道:“万,万恪相已死,大人还拿刀作甚?”
那人转身看向宋子伦,他的脸大半埋在黑暗里,“我忘了一件事。”
宋子伦心下忽然慌张,“大,大人请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帮大人办到。”
那人阴森森地说道:“我这把刀,今日还未饮血。”
宋子伦逐渐向后退,故作镇定地说道:“大人是何意?”
那人嘴角扬起一抹奸笑,他高高举起手中刀,一刀插在了宋子伦喉间,宋子伦眼睛猛得睁大,随后直直倒地。
“你……竟……不……”
“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那人并未拔刀,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走向光明之处。
-
被瀑布隔绝的山洞有些阴冷潮湿,萧禹怀抱着沈扶靠在墙壁上。
“爹,娘……”
怀中的沈扶忽然喃喃道。
“阿扶不怕。”
萧禹忍着背部的疼痛,抬手拍了拍沈扶的背,想让她睡得安稳些。
沈扶迷迷糊糊听见萧禹的声音,又唤道:“殿下……”
萧禹笑道:“嗯,在呢。”
昨夜萧禹抱着沈扶从山顶一跃而下,中途二人摔在一棵横着悬崖长出来的树上,又被弹到这处山洞之中。
由于山洞之外有瀑布遮挡,是以他们并未被那几波搜寻的人找到。
沈扶昨夜厮杀一场,加上再从山顶跃下,本就有些害怕,被水冲后,便直接发起了高热。
高烧之中的沈扶是萧禹从未见过的脆弱样子。
萧禹低头看了沈扶一会儿,扯过一旁的破被子包住了她。
沈扶在梦中浮沉多次,终于在被人一剑穿心的时候,彻底清醒过来。
“醒了?”
萧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扶挣扎着动了动,与萧禹对视之后,沈扶才发觉自己蜷缩在萧禹怀中。
“殿下,几日了?”沈扶挣扎着想起身。
“一日,天黑了。”萧禹伸手摸了摸沈扶的额头道:“还在发热,莫动。”
沈扶感觉出自己头脑的昏沉和身上的温热,放松身体靠在萧禹胸前后,她听见萧禹笑了一声。
沈扶想起萧禹的伤,问道:“殿下的伤如何了?”
“自然无事。”萧禹说道。
沈扶抬起头,萧禹锋利的轮廓就在自己眼前,沈扶稍微动了动,便看见了萧禹苍白的嘴唇。
从入宫至今,自己似乎并未帮上萧禹什么,而萧禹在被自己牵累受伤之时,却总是说无事。
沈扶伸出手穿过萧禹的臂下,一直摸到他的后背,感觉到掌心的粘腻之后,沈扶咬牙道:“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