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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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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简云琛拿起笔来后,却一改之前的踌躇,反倒是画得很快,仿佛在心里已经描摹过千百遍,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也丝毫并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纸上的画面便已经完成了七成,众人不禁围了上去。

只见画中女子身形已完成,面目也已经勾勒的差不多了,只是一双眼睛此时还未细画,其身后乃是纷繁艳丽的百花盛放之景,简云琛笔下的花朵极为工整入微,每朵花都刻画得都极为细致,极尽妍丽。

他画的是那幅《瑶姬游春图》被水洇湿前的构图。

在场诸人中若说懂画之人,大约数得上的只有闫文贺与李兰溪。前者是浸□□本多年,学问颇为深厚,后者则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纯属因为和许多宝物打过交道,唯熟而矣。

但此二人都没有发表意见。而到了这时候其实也无需什么精深的鉴赏能力,因为刚刚那镜中之人作画之时,并无人解说其中的门道,画面一出,众人就已经是一副被惊叹到了的模样。

大美无言,人对美天然就有欣赏的本能,有时候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

连井如海也觉得,简云琛此时的画,和镜子中的那幅相比,似乎少了点什么。而这一点“什么”虽然不太明显,这幅和那幅看起来似乎哪哪都很像,但是整体看下来,却又很不像了。

如果非要让他说上一说,大概似乎是缺了那么一股子活气儿。之前镜子里那幅画上的仙女好像能说会动,飘着飘着就要从镜子里下凡走出来,而这纸上的美女却一动也不动,就像个木头美人,没什么意思。

他有些想不明白,都是简云琛画的,怎么会差了这么许多,难道因为之前黑漆麻乌的地道里被吓着了,还是因为受伤了,因此那些灵感啊,技巧便发挥不出来了。

接着他眼睛瞟到了放在桌子最角落的笔洗,突然灵机一动:“我就说缺了点什么嘛,这不还没泼水呢!”

是啊,刚刚镜子里的人正是因为笔洗翻了,才画出了那样的神仙意境。简云琛现在的画纸却还干爽的很呢。

冯业想来也是,也道:“简兄,是不是该用水了?”

简云琛闻言笔下一顿,这才慢慢抬起头,去看那桌上的白瓷笔洗。

他一动不动,众人不禁也屏息等待,生怕影响了这位天才画师的思绪。

终于简云琛伸出手,要去拿那笔洗,却又停在它的上方,似乎准备碰翻它,又似乎是在丈量力度和角度。

此刻无一人能看见他的神情,唯有纪彤站的角度,恰好能从那镜面里看见简云琛的脸。

只见他面露思索之态,蓦地嘴角却轻轻抽动了一下,而后用力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眼渐渐燃起了无尽恨意。

当啷一声。

白瓷碎裂一地,水溅得到处都是。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一震。

冯业赶忙上去问候:“简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心里明白这些文人墨客的脾气古怪是常有的,画画得不满意大发雷霆也是常事。但是现在这画的结果却关系到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但是他此刻也不能明说。只得劝说简云琛放开心怀,随意画一幅便是。

但简云琛却并不领情,反倒是一脸怒不可遏,仿佛是冯业得罪了他。在场之人见到这幅景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但是,偏偏有人却并不会看脸色行事。

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悠悠道:“简公子,不知是哪里不满意,是笔不合心意,还是颜料不合适,或者是这水不够清澈,在下都可以更换。”

接着一份如刚刚完全一样的作画工具,便整整齐齐出现在了简云琛面前。

简云琛环视黑暗了片刻,却突然将桌上的仕女图撕得粉碎,又大力将面前的毛笔拿过来尽数掰断,连颜料也全部扔了出去,直到桌上没有任何和画作相关的东西为止。

四周一片静寂,除了简云琛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他仿佛一头发狂的困兽,双目赤红,几乎陷入了癫狂,即使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崩裂,血迹大片染红他的衣服,也感觉不到。

“简公子,发了这么一通脾气,还不惜自伤身体,究竟缘何?”那人似乎很有些惋惜,也很为简云琛担忧,“到底是在下哪里招待的不周到,让你画不出来呢?”

而后他在暗中拍了一下掌,那些被简云琛毁坏的器具,又再次重现在了桌上。

简云琛瘫坐在椅子上,纹丝不为所动,仿佛老僧入定。

这人也不催,仿佛只要简云琛不动笔,他就会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提供工具,直到简云琛满意,愿意动笔将这幅画完成为止。

“按理说,也不应该啊。这幅画是你的成名之作,这些年你每到一处,都会被人请教这画中奥秘,为人讲解你作此画时的心得体会。”

“那是你最初也是最为强烈的灵感寄托,即使没有再重新画一幅,那里头的一笔一画,线条的起伏,颜色的调和,还有那位神女瑶姬的脸,恐怕也早已经刻在了你的脑海里,即使在梦里,也不该忘怀吧。”

“为何此刻却画不出来呢?该不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闭嘴!”

“这幅画根本不是你画的?”

简云琛的声音歇斯底里,而那人的声音慢条斯理。

截然不同。

但是众人还是听清了那后一句。

这话无疑是当场投下了一个巨雷。

丹青公子的妙笔丹青居然不是自己画的?!

这谁能相信啊,而且若说丹青公子的成名之作并非出自他手,那这画会是谁画的?

谁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画作拱手让人,还这么多年安于现状,从无人点破呢?

那个声音却生怕气不死人,继续开口道:“飞龙无睛,便无法翱翔于九天之上。神女无神,也是一个道理。枉你空有一只家传玉笔,却没有遗传到那不世出的绘画天赋。”

“还偏偏叫你那先天不足的弟弟占了去,简云琛,难怪你生气啊!”

众人:!

简云琛还有一个弟弟?怎么从未在江湖上听闻过?

但……若是代入了这个想法,简云琛之前的古怪行径似乎就都说得通了。刚刚他的画虽然技巧纯熟,但是却少了一点东西,而那一点便是将一幅作品由普通的画作跃升至写神之作的点睛之笔。

而简云琛之所以如此愤怒,或许也并非因为他被人逼着作画心生不满,而是因为无论怎么逼他,他也无法画出和镜子里一模一样的《瑶姬游春图》。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简云琛的反应,也或许他本就对简云琛的过往了若指掌,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因此说话间十分笃定:“你的这位弟弟,虽然天赋异禀,身体底子却很差,因此常年足不出户,只与药罐子作伴,不过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潜心钻研绘画一道。同样还是因为这个原因,他需要将这画作的推介之责委托给你。只是他没想到你这位大哥如此利欲熏心,得到了钱财居然还不够,更妄想将这“丹青公子”的美名也一并收下,而且从此再也不肯让他显露于人前。”

简云琛听到这话,半晌没说话,终于眉毛一挑,动了动脖子,仿佛一只脱下了人皮的豺狼,终于露出了他真正的面目。

“他从小就是个病秧子,怎能担得起家里的名声,如果没有我这个兄长,四处奔走,参加诗会文坛,又交游广阔,怎么会有人认识他的画。我们兄弟俩只是分工不同,合该我站在人前,而他安于幕后,有何不妥?”

“是么?”

这人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是纪彤却敏锐地发现这一次“他”的语气和之前都不太一样。

从前“他”说话似乎总是游刃有余,十分体贴慷慨,即使那样的语气是假的,却仍然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此时,纪彤却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面前的镜子又有了变化,再次出现了一张脸。

这次众人都明白了,那是属于简云琛弟弟的脸。

只是这次他的脸上不再是怯懦郁闷的神情,而是瞪大眼睛,一脸怨毒之色地盯着简云琛,看着看着他的嘴角、眼睛、鼻子居然都慢慢留下了鲜血。

旁人见到这样七窍流血的凄厉场景,恐怕早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但是简云琛却仍岿然不动,反倒是盯着镜子里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孔,厉声道:“是你自己身体不济,才会一命呜呼,我可没有害你,要去索命便只管去找老天爷!”

镜子里的人不说话,眼睛却又骨碌碌留下两行血泪,同时简云琛身上挂着的玉笔上也再次响起了哭声。

不同的是,这次大家听清了这哀切的哭诉。

“哥哥,我画不动了,我真的画不动了,你饶了我,饶了娘吧……”

……

“既然你还是不肯认罪,那便让我替你说!”

“你弟弟虽然自小身体不好,但若是你肯给他请个好大夫好生调养,定能再活上几十年。而你呢,为了积攒名利,居然用他的亲娘威胁于他,借此要挟他为你作画。为了达成你的功成名就,你要求他日日作画,不得休息,甚至咳血重病,都不得停止,这才加速了他的死亡。是也不是!”

简云琛虽然惊慌这些内幕被人一语道破,但是心里却仍有些许笃定,只因那些都是发生在简家内宅之事,而他父亲早亡,母亲又都听他的,家中大事一向都是他说了算,仆人婢女也不敢嚼舌根子。而他弟弟也确实是病故,即使他曾经催逼了几句,吓唬他不能按时完成每月的书画数目,便要发卖了姨娘,最后却也没有真的这样做,因此绝无可能有什么证据留下。

想到这里,他底气又足了起来:“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莫要污蔑于我!”

“家弟明明是自小痴迷于绘画,又因其体力不济,恐怕画作失传于世,才会努力为之。至于早亡,也是命数,非人愿也。在下也很是惋惜,因此才会继承他的遗志,四处游历,将家族之名发扬光大,让世人都得以赏鉴到他的画作,方能抚慰家弟亡灵。”简云琛说完,居然眼中湿润,神色怆然,仿佛极为悲痛。

那人仿佛被气笑了:“简公子,你实在不该在作画一途上浪费力气,这般唱作俱佳,若是去到那戏曲班子,想必不出三日,便能成为那一等一的红角!”

“他”接着却话头一转:“可是,你忘了,我这里不是衙门,定罪也不需要证据和供词,只要我知道事实如何即可,无论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简云琛正是觉得没有证据才如此肆无忌惮,这时却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面露疑惑,本能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咔啦两声,他坐的那椅子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出来两个铁铐,将他双手固定在了把手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银光一阵闪动,耳中“啊”一声惨叫,地上瞬间掉落了几个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十根手指,从指根被齐齐斩断。

再看那简云琛额头青筋直冒,已是汗如雨下,痛得几欲昏死在椅子上,若没有那铁铐子固定着他的手臂,此时定是已经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在地上打滚了。

众人还在惊骇震动之际,却听哒、哒、哒数声。

有人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仿若一轮明月从浓稠的乌云后露出了秀丽的脸孔。

却是那原先跟在简云琛身边的扮作书童的美貌女子。

简云琛在万分疼痛之时,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几乎觉得自己是痛晕了产生的幻觉,艰难开口道:“梦瑶?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被,他们抓来了?”

这名叫梦瑶的少女走近简云琛身边,眼珠不错地盯着简云琛的伤处。正在众人以为她十分痛惜主人的伤势的时候,她却陡然掏出来一把匕首,狠狠扎在简云琛的手臂上。

简云琛立刻痛得大叫出声!

这少女原先一副柔情似水,温婉柔媚的模样,连井如海对她出言不逊,也只是羞恼地低头不说话,对简云琛也多有恋慕之色,因此没有人想到这样的女子一出手居然如此迅疾狠辣。

而她如今看着简云琛的神情也已经截然不同,冷淡中夹杂着鄙夷和厌恶,仿佛在看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一滩垃圾。

“阿玦,我终于替你报仇了,你看见了么?”梦瑶走近那镜子喃喃道,此时那镜中人已经消失了,但是她却仿佛就和他面对面一般,语气无比温柔眷恋。

“是你?居然是你?”简云琛不可置信,这个女子是他在一个书画展上遇见的,本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说是极为仰慕他的才华,不求名分,只求跟在他身边伺候。他本来不欲同意,只是见她容貌美丽,对自己死心塌地,又知情识趣,便应了,后来日子久了,也习惯了她的伺候,便常将她带在身边出入。

简云琛觉得自己已经出离愤怒,被人背叛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身上虽然疼痛无比,但是头脑却无比清醒:“简云玦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一个死人卖命到这个地步?嗯?”

梦瑶甚至不愿意转头看他,讥讽道:“只有你这种恶心的人,才会想到那些。阿玦他什么都不必做,我自会为他报仇,将他的应得的一切都还给他。”

“你这个贱人,我对你还不够好么?首饰珠宝,你看上的,我有什么没有买给你,对你千依百顺,你居然联合外人如此算计于我!”简云琛大声吼叫,不顾伤处,在椅子上拼命挣动,恨不得将梦瑶拉过来痛打一番。

谁知梦瑶动作却更快,猛的转身,一巴掌扇了过去,将简云琛的脸瞬时打得歪到一边。

“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与你亲近,就是最恶心的事!”

“若没有你,阿玦如今还好好的活在这世间。”

“他为我画了那幅画,他说看着我,他便有了无穷的灵感。我们就是上天配好的一对,合该朝朝暮暮相伴彼此。”

“都是你,是你毁了这一切,是你杀了阿玦,抢了他的一切,我怎能不恨你!”

原来那幅《瑶姬游春图》画的并非是神女瑶姬,而是简云玦的梦中神女,眼前的这位瑶姬。难怪那画中的神女神韵如此逼真,原来是绘者寄情于画的结果。

“不,不对。我弟弟他自小从未出府,怎么会认识你?又怎么会为你作画?”

“正是因为他从未出府,才需要有人将那些作画的东西送上门去给他,我家便是开书画斋的。”

梦瑶似乎是想起了和简云玦相识的岁月,神情居然变得柔和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

这时,她的眼神中带着决绝的神色:“简云琛,你占着丹青公子的名头,又比阿玦多活了这许多日子,已经是赚够本了,这时候也该去地狱赎你的罪了,那些你该得到的痛苦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

接着她弯身靠近简云琛,越凑越近,仿佛情人间耳鬓厮磨,接着手微微一动,不知怎的,那椅子底下豁然裂开一个大洞,将简云琛和她一同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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