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围坐一圈,准备开始讲述自己的幻境。
纪彤先开口道:“我希望大家可以按照醒来的先后,依次倒序讲述。因为这样,关于幻境的记忆,才不容易被当前的环境所混淆,将更为真实,我们才能发现更多细节。”
众人称好,而李兰溪则作为唯一清醒的人,便由他来帮助其他人确认醒来的顺序。
井如海是最后醒来的,而齐麟和他是前后脚,几乎可以说是同时醒来的。再是任玉则,闫文贺则是第一个醒来的。
井如海也不拖沓,直截了当道:“开棺后,我看见那个女尸后,一时愣住了,再回头,你们竟然都不见了踪影。就在这时,一阵莫名的力量将我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当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房间之中。”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感受:“那个房间的四壁非常光滑,也非常高,看不见顶,仿佛是一个无尽的洞穴。而更奇怪的是,房间的四处居然全都是金银珠宝,这些宝物堆积如山,让人眼花缭乱。我一时有些心动。但是在这金银宝山附近,有一只长得又像鸟又像蛇的巨大怪兽在看守着。”
“于是我猜测,这屋子的出口便在那宝山下面,于是便想要引开那怪兽,但是却总是被它轻易发现。我有些焦急,决定不再躲藏,而是直接面对那只怪兽。我拿出刀,向它砍去。然而,我的刀却仿佛砍在了空气中,丝毫没有触碰到那只怪兽的身体。我连续砍了几刀,都是如此,心中不禁有些绝望,几乎想要放弃了,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刺痛,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你们。”
纪彤看着他手臂的伤口片刻,道:“看来这幻境之主不仅颇会洞察人心,还是十分狠毒,会利用幻境引出人内心潜藏的的恐惧、欲望或是愤怒等情绪,将我们对外的攻击转化为内心的痛苦或对自身的残害。”
听到这里,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开始回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决定,都仿佛是在与死神擦肩而过。若是李兰溪没有及时唤醒他们,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齐麟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我们的幻境差不多。我是进入了一个充满迷雾的森林里,四处长满了高大的树木,完全不见天日,而且林中一直响起诡异的吼叫声。后来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虎,我和它缠斗了许久,却不能胜过,即将命丧虎口的时候,它却突然消失了,我也就醒了。”
纪彤注意到他的用词是缠斗,相较于井如海那种更为激烈的对抗,攻击性确实要小一些。因此他的伤情要比井如海轻些,只是肩膀脱臼了,刚刚已经被李兰溪接好了。
“你们的幻境都好吓人啊。”任玉则眨眨眼睛,脸上露出明显的后怕和惊魂未定的表情。他的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还有些紧张。
“不过我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我在梦里看见那个红衣女人诈尸了,她突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脸色惨白,双眼血红,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说到这里,任玉则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那种紧迫和恐惧,“她居然就在后面一直追着我,要吃了我,我吓得拼命跑啊,跑啊,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当时我心想,这下死定了。可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醒过来了。”
井如海看他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有衣服上灰扑扑的,可能是刚刚在地上滚的,便道:“也亏得你小子一点武功也不会,就算想在幻境里打女鬼也打不过吧。”
任玉则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也算我的运气好吧。”
接下来,该轮到闫文贺了,他却有些吞吞吐吐:“我,我……刚刚梦中的情境太过吓人,我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是他的脸上明明还有恐惧和汗水,额头上的血块才刚刚凝结,看起来仍十分狰狞。
纪彤道:“那你的额头,是怎么撞的?还记得么?”
闫文贺听到,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喃喃道:“额头,好像是我走在一个暗巷里,有很多脚步声,但是我看了前后都没有人。”突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然后,我看到……”
“看到什么?”纪彤道。
闫文贺张了张嘴,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正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才道:“我看到一个黑影从巷子的尽头窜了出来,速度极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倒在地。而后,就,就醒来了。”
显然,他没有说出全部的幻境。纪彤看了他一会,却没有逼他,而是开始讲自己的部分:“我在幻境里,也看到那女尸复活了,只不过她没有要吃人,吃人的另有其人,她反倒是请我帮助她找出害她的凶手,而且如今我也有了一些头绪。”
其余人皆是一脸疑色,这幻境里也能破案么?
任玉则道:“是谁?难道杀死这红衣女子的,就是第三个犯人?”
纪彤看着他,露出思索的神色:“或许是的。”
“我发觉大家的梦都很像,但是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这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只有闫文贺一个人没有完整说出自己的梦境,任玉则立刻转过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后者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怎的,有些承受不住地低下了头。
他正要质问这老头,却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扣住了,他低头一看,却是纪彤。
纪彤的神色仍是温和的,仿佛只是无意般松松圈住了他的手,但是大拇指和食指又刚刚好分别扣在他的阳池和阳溪二穴上,让他无法动弹。
任玉则讪讪一笑,似乎有些尴尬:“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太合适吧。况且李先生还在这里看着呢。”说完,还看了一眼李兰溪,表情颇为无辜,似乎想表示此事跟他毫无关系。
“确实如此,不过事急从权,只能得罪了。”纪彤牵起嘴角,笑了笑,“不过任兄到了此刻,就不用再演戏了。”
井如海惊讶道:“他在演戏?演什么?不会他才是那个犯人吧?”他嘴里虽然这么推测,但显然还有些不敢相信。任玉则看起来是有些咋咋乎乎的,但是他看起来太不像一个会杀人的人,可他心底里也知道纪彤并不会无故发难。
纪彤却没有回答他,仍是盯着任玉则的眼睛:“因为任兄根本没有中毒,而且武功还很不错。”
命门被人扣住,经脉的内力流动也做不了假,这时候自然已经失去了隐瞒的必要。任玉则几乎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幻境应该编的很完美啊。”
有趣的是,他连说这种话,仍是带着原来那般有些窝囊的神情,似乎很不理解纪彤的做法,仿佛被人欺负了。
“正是因为你的幻境编的太像了。”纪彤道。
“刚刚我忘记说了,在幻境中,我在开棺后,看见李兰溪要去揭开那女尸的玉覆面,结果却让女尸复活了。”
李兰溪闻言一笑:“原来在你心里,我如此不靠谱么?那玉覆面可还好好地带在那女尸的脸上呢。”
纪彤自然知道那也是幻境中的骗局,因为李兰溪根本没有中幻术,又怎么会贸然拿走玉覆面,只得跳过了他,直接道:“因此那幻境必然是在开棺后就不久开始了,甚至是即刻。”
“显然,这次施术者的施展幻术,非常依赖香料,因此越吸入香料多的人,被幻境的影响就越大,沉浸的时间也应该更长。”
“正如闫文贺和齐麟他们二人因为开棺,离得最近,故而吸入的香料分量最多,他们一同醒来的时间是对的。”
“而你,在棺盖完全打开时,已经不在棺材附近,即使你也吸入了香料,也应该只有少许,因此你受到的幻术影响应该最小,醒来的应该最早才对。但是你却只比井如海齐麟他们二人早醒来一点,而且你的幻境还如此完整,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如果一个人没有中幻术,却强说自己中了幻术,是为什么呢?”纪彤看着任玉则,笃定道,“只能因为他自己就是背后的施术者,只有他才知道这幻境的设置情境。”
“哎呀,居然被发现了。看来太早知道题目也不太好。”这个人还是那样撒娇的口气,但是却又些冷酷的意味。
井如海道:“可如果他是那背后之人,可是那人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我们身边啊。”
纪彤点点头:“是,所以,他应当还有同伙,甚至……可能不止一个。”
任玉则立刻点头承认:“自然不止我一人,我只是小喽啰罢了,不值一提。所以你抓住我是没有用的,你不记得赌约了么?那第三个犯人到底藏在哪里啊?”
纪彤看着他没说话,心里却觉得他的反应太过异常,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曝露,难道他还有其他埋伏?她本想挟持他,再和其他人谈条件,以打乱他们的节奏,现下却不知道是否奏效。
“但是,不只有我奇怪吧。也有人中了幻术,却不敢说出来,这又是因为什么呢?”任玉则循循善诱,看向纪彤的目光充满了期许,像是个耐心很好的老师。
“自然是因为他在幻境中看到了此生最为恐惧的场景,所以才无法宣之于口。”纪彤一字一句道,瞬间眼神微动。
“因为,他看到的,才是你要的,真正的孽镜地狱,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