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盯着塞德里克足足长达一分钟。
但她的目光并不聚焦在他的脸上,而是再往上边一点,定定地望着那竖立在头顶上的两只小熊耳朵,神情惊疑不定,像是吃惊,又似是莫名其妙,再或许是……其余复杂情绪。
塞德里克从一开始的尚且还能佯装镇定与她对视——逐渐变成了目光飘忽且脸都红了看起来十分羞耻的表情。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低声道:“……别看我了。”小熊耳朵抖动了下,伴随着喃喃自语的名字,“尤里。”
尤里眨了眨眼。
她本来想应声好的,还保持的理智让她想到总不能让人家为难,但随着目光不经意间的下移——她停住了。
大约迟疑了有半分钟,尤里开口的语气带了些许谨慎:“塞德,我是说,你真的不是小熊转世吗?”
塞德里克:?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茫然地往自己身后看去,哪知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条尾巴,一条自然垂下又毛茸茸的尾巴。
塞德里克僵住了。
眼前的姑娘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出口的话语像是自顾自咕哝而带出来的:“没关系,我可以理解。这就跟我相信中土世界一定存在、霍比特人也是真实的一个道理。”
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等等,那完全不一样啊!
之后塞德里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实话讲,他现在脑子里乱的像一锅粥,霍比特人路过都能一锅端了的那种,这让他手攥着自己的毛绒尾巴、顶着小熊耳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无助状态。
而尤里也从自言自语自圆其说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了,此刻正睁圆了一双眼睛望着他,似乎确切还没法完全接受面前的画面。
巧了,塞德里克也不能。
但两人之间总得有一个要保持冷静的。
塞德里克觉得自己不能干杵着让尤里觉得自己很傻(实话讲,虽然无端变出尾巴与耳朵这种事情也够傻的了),抱以这个念头,他再次试图冷静下来,并对她勉强笑了笑,不自觉将步子往前一步——
“等、等一下!”尤里像是才反应过来此刻是什么情况,注意到他在向她靠近之际忙不迭伸出手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自己也噌噌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声音听起来都紧张得打颤了,“请不要过来!”
塞德里克堪堪停住脚步。
只见面前的姑娘似乎连脸都红了,声音小小地哽咽了下,像在喃喃自语:“你、你现在……太可爱了。”
塞德里克:……?
他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没反应过来。
或许是她将“可爱”这个词汇放在他身上过于出乎意料,又或许是他在短暂宕机后逐渐意识到这句话之下的含义,也或许是其余。
总之,塞德里克的脸也红了。
或许得说这很荒唐但也理所当然,数不清多少女生总有意无意地到他身边嘻笑打闹,总将墨水或是其余饮料打翻引起哗然,他有时没法避开故被也被波及到了,之后她们便会争先恐后地要帮他处理(甚至连清理一新这句咒语都不屑于用),其疯狂之势让他差点被吓得半夜做噩梦。
但总会熟练的,在屡次遇到碰到这种事后塞德里克已经学会了如何敏捷避开一切无论有意无意的意外,并不动声色笑着婉拒她们一切邀请与恳求。
“毕竟你只会答应尤里的一切要求。”好友卡曼斯·帕克曾如是犀利评价。
塞德里克没想反驳这句话,反倒是欣然承认,笑眯眯地调侃说卡曼你其实有时候还挺聪明的嘛。
“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就是笨蛋了。”卡曼斯对他的调侃翻了个白眼,再凝神细想了下魔药课时还不是尤里搭档的好友总似毫无私心积极去问对方材料或是方法(甚至前者还被斯内普写在黑板上呢!)——总之最后搞到斯内普烦不胜烦直接拆了尤里跟另外一个男生搭档将后者换为塞德里克。
那这就不怪塞德里克那段时间很好人地帮忙解释了“斯内普真的不是蝙蝠变的”这种传得莫名其妙的消息了。
想到这里,卡曼斯不禁咬牙感慨:“我怎么没早点发现呢?”——如果早点发现的话那他就不用以为是自己能力太不行了还自我反思了好几天!
“真抱歉。”塞德里克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矜持,“但你知道的——我很难拒绝一切靠近尤里的机会。”
这一听,卡曼斯怒骂:“死恋爱脑。”
塞德里克:“谢谢。”
“我没有在夸你啊!”
总之,就算有不计其数的人前赴后继扑上来争先恐后说“迪戈里你真可爱”,塞德里克也只是表面上羞涩笑笑,实际上也从来没将这句话翻进心里面,更不可能为此产生什么脸红的特殊反应。
但尤里不一样。
她太不一样了。
因为她是尤里,也因为只有尤里,才会让塞德里克内心所有防线都陷入短暂崩解状态,才会让塞德里克所有预设想的反应都猝不及防地变为虚无。
但这也太失态了。塞德里克在内心这么想着,连小熊耳朵与尾巴都跟着没什么劲地耷拉了下来,就像失了神一样,有些烦躁又难受地继续想,只因为一句“你现在太可爱了”就开始胡思乱想,尤里会觉得他事很多吗?尤里会讨厌他吗?尤里——
“可爱……”尤里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似是竭尽全力也没法克制住自己往他耳朵与尾巴上望去的目光,自言自语的喃喃也在此刻脱口而出,“我可以摸摸吗?”
塞德里克:?
他的表情应该凝固了。
“我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想法,”尤里的表情与口吻都很认真(但塞德里克分不清她现在到底能不能思考现在是个情况),“我只是想看一下它们摸起来的触感是不是跟我的小熊玩偶一样。”
还挺有理有据。
塞德里克沉默了几秒,再后艰难地蹦出一句:“不一样吧?毕竟一个是布料,另外两个是……熊的真皮。”
“好吧。”
她答应得恋恋不舍。
塞德里克又有点沉默了。
他的小熊耳朵和尾巴似乎对他婉拒尤里的摸摸很不满,正小幅度地乱晃。但没有关系,或许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塞德里克很淡定地按下闹腾的尾巴。
气氛再度安静了下来,尤里也从那种过于热情的不正常模式中走出来了,她乖乖巧巧地待在边上,但余光仍若有似无地往他身上胡乱瞟去。
塞德里克摸了摸鼻子,默默垂下眼帘,声音听起来很晦涩:“你不是该去吃早餐吗?”
尤里不知为何也不自在起来了,她本能舔了舔嘴唇,小声道:“卡曼斯说你不愿意从休息室里出来——他问我能不能去看一下。”
“你可以不答应的,”塞德里克像是在赌气一样,迅速接上的话语带着幼稚又别扭的委屈,同样很小声,“……反正你也不想理我。”
尤里愣了愣,下意识开口:“我没有不想理你——”
“可你已经好久没有跟我说话了。”塞德里克别开了头,小熊耳朵也像是附和那般抖了抖,声音缓慢又轻,“四十三天。”
尤里没想到他居然还能道出清晰的数字,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这是第一次。哪怕暑假我们没有办法见面或是面对面说话,也会寄信的,可是这四十三天什么都没有。”塞德里克转回了头,那双浅灰色眼睛充斥着难过情绪地看着她,小熊耳朵耷拉下来,声音听起来可怜极了,“尤里,是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吗?”
这些话就像雷电雨,即刻在尤里心上卷起哗然一片。她本能攥紧了掌心,愧疚又难过地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几乎是想都没想,便当机立断喃喃着否认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看着他,看着让她第一次感知到兵荒马乱暗恋的少年,哪怕很害羞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语,哪怕它被说出时还是打着颤的,但她仍然鼓足了勇气说,“没有跟你说话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跳会在你突然靠近我时而加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你就突然脸红得要命连思考话题都无法转移,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将以前从来没刻意去记住的细节翻出来就会陷入某种糟糕的状态。米娅说爱情总是来得热烈而又莫名其妙的——可我不知道。我怕是自己弄错了,也怕它会打扰到你,所以我不敢去找你。我很害怕……”她说,“害怕如果我继续与你说话,我会没办法控制我的喜欢。”
好像是一股脑说完的。
尤里不知道,只知道说完这些后她的大脑迷迷糊糊的,要伴随着烟火兀然炸开一样。
紧攥着的手心早就变得湿漉漉的了,跟她的心一样都乱七八糟的了。
尤里不敢抬头去看眼前人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也不敢直视那双她最是喜欢的眼睛,只能低下脑袋闷声不吭地望着地板。
大概是十几秒,又似是几分钟,又像是一个世纪——
“尤里,”然后她听见他的声音在说,“这本该由我来说的。”
哗啦。
坠落的烟火随之落在了小溪里。
她乱糟糟的心被他轻轻捧住了。
*
霍格沃茨在一天的兵荒马乱中安然睡去,唯留被洛哈特拖来打义工的丘比特小矮人吭哧吭哧地背着竖琴准备收工。
塞德里克遇上其中一只是在他乘着飞天扫帚环游学校一圈后发生的事。
他碰上小矮人时嘴上还很愉快地哼着歌,脸上挂着莫名又乐滋滋的傻笑。于塞德里克而言,这一天是再幸福不过的一天了,这种幸福感即便在学校飞了一圈也未有降低,反而随着越靠近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越变浓。
于是就这么碰上了正背着竖琴正费力地下楼梯的小矮人。
出于好心,他礼貌问了句“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帮你先拿着竖琴吗”,得到了小矮人诧异但高兴的答应。而在与对方下了楼梯后,将竖琴还给对方时顿了顿,不经意间突发奇想。
塞德里克迟疑了几秒,问:“抱歉,请问你们收工了吗?”
“还没有,先生。”小矮人决心为眼前的善良之人撒个小谎,“很高兴为您服务。”
“我想要送个口信。”塞德里克蹲下身来与对方平视,脸上是羞涩又快乐的笑,“给赫奇帕奇的尤里·卡斯帕。
“我想告诉她……第一次跟你说话我很开心,那是我来到霍格沃茨后第一个说话的对象,也是唯一一个让我会有「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这种念头的人。很聪明、很优秀、很可爱……所有形容词放在你身上都理所当然。所以我想,塞德里克喜欢尤里真是太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
只要靠近你我也会心跳加速,只要想到你就会脸红顺带连其余话题都没法思考,只要是你在身边我就会变得笨蛋又快乐。”
塞德里克把自己给说笑了,就这么待在原地抖着肩膀傻笑个不停,在他人眼里是完美代名词的少年此时此刻也会因为暗恋对象恰巧也喜欢着自己——再普通的事不过——而高兴好久好久。
小矮人没有打扰他,只耐心听完他的笑声后很敬业地问:“没有了对吗?”
“嗯……唔!”塞德里克又反悔了。他蹙着眉,看起来很是烦恼地抿了抿唇,小声咕哝,“不行……还是不要打扰尤里好了。她不太喜欢洛哈特的主意——嗯,抱歉啦!”他不好意思地向小矮人笑笑,“耽搁你几分钟了真的非常抱歉。”
小矮人摇摇头,目光顺着他身后看去,很平静地望着那掩在墙后面却露出来一片棕黄色衣袍、与一卷金色发尾的身影。
无论传口信还是不传也没有必要了,因为想要传递爱意的对象早已当面收到。
小矮人背上竖琴,向前迈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向他挥了挥手,真挚祝福:“愿你们过得幸福又快乐。”
塞德里克微愣,又笑起来,重重点头。
他想他永远都会记住1993年的情人节。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