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人熟悉后,夏知惜时常会下楼来找小羊玩,但十月份不知那天开始,她养成个小习惯,喜欢在每周六下午下课后去越朝晏家便利店接小羊,在家里和小羊吃完纪暄研做的饭菜,再写会作业,就下楼待在沈谕瑾家陪小羊玩玩具,等沈谕瑾下晚自习回来后再回家。
小羊会在每周周一早上,在沈谕瑾晨跑后顺路送到越家便利店,毕竟他还是个学生,除开周末没太多时间照顾小羊,只好麻烦小羊它干爹妈照顾了。
后来几天小羊回不回,看它在周六前找不找沈谕瑾,要是它突然找沈谕瑾,那越朝晏就在晚上下晚自习给沈谕瑾送回来,等第二天沈谕瑾晨跑再给送回去,要是不找,沈谕瑾就在周六下晚自习直接去接它。
宴海一中的高三周六要比其他年段多上一天晚自习,自从夏知惜下午下课去接小羊后,沈谕瑾周六晚上就不再拐弯去越家便利店。
这个习惯在开始时,夏知惜还能保持清醒,在沈谕瑾下晚自习后和他打个招呼上楼回家。
不知晓哪天周六晚上,她玩着玩着就睡着了,沈谕瑾把她叫醒后,她迷糊着眼睛,扒拉到沙发头挨着沙发坐垫又睡了,这下再去叫她,她说什么都不应了,嘴巴一张一张嘟囔些什么,沈谕瑾凑近听过几嘴,好家伙在骂人,骂人的话还是四个字四个字蹦,什么“扰人清梦,不得好梦”“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谁扰我眠,头都没掉。”
沈谕瑾听这嘟嘟喃喃,蹲她身边忍不住捂脸,憋了好半天才不再发颤。
沈谕瑾只能给纪暄研说一声,纪暄研显然清楚自己女儿睡觉的德行,让沈谕瑾直接给夏知惜一床被子,就让她在沙发睡,挂断视频电话后。沈谕瑾蹲下盯着扒拉着沙发,完全对已经被亲妈一句“这臭德行也不知道像谁,让她那么睡,感冒了算她自己的。”定下睡沙发命运,还无知无觉闷头大睡的夏知惜几秒,最后叹声气给人抱客卧让她睡了。
由于是上下楼,对沈谕瑾也算知根知底,纪暄研还挺放心,说过夏知惜几回后,也不管她了。
反正也就偶尔那么一次,真要感冒了,那就她自己受着吧。
绝对的亲妈思维。
这思维,亲妈是抱着看戏心态的,当然不会说出口,在夏知惜眼里就是,这件事不是会惹纪暄研黑脸的事,于是越发放肆。
时常和小羊玩着玩着就趴在沙发边的长绒地毯上睡着。
有一回沈谕瑾回来,发现夏知惜滚地毯外边皱着眉头睡在大理石地板上,蜷缩成一团紧紧挨着小羊。
十月十一月的天气,宴海晚上有些冷,但还不至于开地暖,毕竟开了地暖,小羊就要到处避难了,小狗散热困难,不适应地暖的温度,等十二月之后会好些。
那天之后,沈谕瑾叫人给地板都铺了短绒地毯,由于地毯没估计好,多了很多,连小羊的卧室都铺上了。
就在沈谕瑾放心没多久,他又给小羊房间里的地毯给拆了。
因为某次周六他回来,在客厅房间都找不到人,最后发现她窝在小羊的窝边头抵着,可能沾有小羊口水的玩具睡得香甜,小羊就差没用玩具给她淹了。
沈谕瑾看清楚房间里的那一刻,额角当时就抽搐了一下,把夏知惜抱回客卧后,好好训了一顿小羊,让他别把玩具都拿出来,还搞得到处都是,也不可以用玩具淹人,再喜欢的人也不行。
因为人不像它,喜欢泡在自己的玩具里睡觉,而且那些玩具是它喜欢的,夏知惜不一定喜欢。
小羊给训得呜呜咽咽的,但听进去了,后来确实没再发生狗狗玩具淹人事件。
训完小羊,就轮到狗狗玩具淹人事件的另一位参与人。
另一位参与人心思比作案狗多,第二天眼见着沈谕瑾懒洋洋依着门,似笑非笑看过来,明白这是要算账,硬是在沈谕瑾没开口前,把能说的都说了,先来一句“我错了”再来一句“下次不会了。”紧接着蹙着眉头发挥长相优势,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一派,我都认了,我错了,别骂我的可怜劲。
沈谕瑾真是给夏知惜搞没脾气了。
因为这人的下次不会了,那绝对是随缘的不会,她乖也是真乖,会尽可能避开这种情况,但是她也不是百分百避开,要是再不小心发生一回,她也是这神情,接着的话就是“这次真的是不小心。”
接着还是随缘的时不时发作,因为她也晓得,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情况,沈谕瑾不会真的黑脸。
这人顺杆爬的本事那是一流。
既然靠夏知惜自己没法改,沈谕瑾只能自己想办法,毕竟继续让夏知惜这么随地大小睡也不是个办法。
这习惯真给她养成了,接下来天气冷了,她感冒都得连串的得。
他想了片刻,乘着周末在客厅角落装了矮柜和阅读灯,还团了个懒人沙发铺着。
事实证明,这个夏知惜捕捉器很有效。
后来沈谕瑾回来,都只在懒人沙发哪儿看见,抱着书盖着毛毯窝里头睡觉的夏知惜,小羊也凑热闹地把头搁沙发一角跟着睡。
因为矮柜那边写作业看书都方便,还很舒适。渐渐的客厅的角落,沈谕瑾家常年不住人只拿来堆书的客卧,成为了夏知惜的常驻地,里头关于她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画册、明信片、相片凌乱又规整地勒在客厅一角。
这些无意增加的透着个人色彩的小物件,无意识给这犹如样板房的屋子增加许多人气。
当然,因此夏知惜也很容易把需要用的东西落在这儿。
在两三回夏知惜把写一半的试卷落下,在第二天早上上去又下来后,沈谕瑾偶尔会在早上要出门后,顺路看看夏知惜的活动范围内有没有可疑的,被她落下的东西,在出门后顺路给她送上去。
今天他正巧要去找一趟李咏,习惯性往夏知惜的矮柜那边瞧了眼,看到几张凌乱摆放着,一瞧就没写完的试卷,他顺手就擂了起来,打算先上楼给她送过去。
他坐电梯上楼,来到1502敲了敲门,来开门的确是这时间本该去上班的纪暄研。
沈谕瑾心下诧异,对上纪暄研眼底微微发红的双眼,面色微顿,把脸上的神情掩好,笑着喊了声纪暄研“纪姨。”
纪暄研勉强勾着笑,惯来柔和的声线带着点沙哑:“是小瑾啊,有什么事吗?”
纪暄研是一名灯光设计师,从事艺术行业,还是工作室的合伙人,每天就算不出门,也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格外得体,她在沈谕瑾印象里,一直是柔和而优雅的,这还是沈谕瑾第一回见她这么难以掩饰疲惫与憔悴,那张和夏知惜有着三四分相似的柔美面庞上,细眉微蹙。薄唇紧抿。
沈谕瑾瞥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把手里的卷子晃了下:“我来找夏知惜,她卷子落下了。”
纪暄研伸手接过卷子,笑了笑:“麻烦你送上来了,那孩子真是……”
沈谕瑾:“没关系,纪姨,夏知惜呢?”
纪暄研没有回话,沈谕瑾低头看过去,就见纪暄研只是看着卷子写着夏知惜名字那处,好似在出神,她接着卷子的手无意识捻动试卷,把试卷边角揉出褶皱,细看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沈谕瑾神情一顿,伸出右手,在身侧的木门上叩击三下,在纪暄研被吸引注意看过来时,他缓着声音又问了一遍。
纪暄研回神般眨下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阿姨刚刚出神了,你问辰辰啊…那孩子出门了。”
夏知惜性格不封闭,但也不过分外向,除去她给自己安排的带着相机出门采风的时间,她倒是更喜欢在室内窝着,大周末清晨出门还真不是她会干的事情。
沈谕瑾又瞧了眼纪暄研的面色,心下有着几分猜想,尽量温和说:“纪姨你和知惜你们吵架了?”
纪暄研诧异地抬眼看向门口那身姿挺拔,比她高许多的少年。
这一眼让沈谕瑾知晓,他的猜测没错,但着猜测得到证实的同时,也让他心下涌起惊异。
夏知惜面对他的时候,也许时常还会耍赖表现不满,偶尔黑着个脸。但她面对纪暄研,那是真的乖巧万分,别说对纪暄研黑脸,表现不满都像撒娇,那张口闭口我妈妈,对纪暄研喜爱尊重非常的夏知惜,居然和纪暄研吵架了。
沈谕瑾头一回产生天要下红雨的想法。
纪暄研松懈下身子,往玄关的墙壁上倚住身子,柔顺的长发滑下肩膀,遮掩低垂的面色,疲累地点了点头。
沈谕瑾没出声,让纪暄研自己平静心情。
过了半晌,许是整理好情绪,纪暄研抬头冲沈谕瑾笑了下,嗓音带着阻塞:“是,我们早上吵了一架,但这事不赖辰辰,是京市有个灯光展邀请了我们工作室,我只让同事带着我作品过去,我自己没打算去京市,京市和宴海隔得那么远,我真的放心不下辰辰。”
纪暄研说到这,忍不住伸手拧了下眉心,紧蹙的眉间是难以消解的愁绪。
沈谕瑾听到这,忍不住向纪暄研侧目,父母关爱孩子是正常的,但孩子慢慢长大的过程,家长难免要慢慢放手,夏知惜今年十六岁,不是六岁,家长出趟远门不至于那么忧心。纪暄研也不像那种要死抓着孩子,一步步护着她走的家长。但纪暄研面上的情绪,却让沈谕瑾觉着,她好像觉得只要离夏知惜距离太远些,夏知惜就会在不知哪个角落消失。
纪暄研沉在自己的思虑里,自然没有发现沈谕瑾的打量。
“我同事坐今早的飞机过去,临行前又问了一遍我,结果辰辰正巧回来听到了,就和我吵了起来。”
纪暄研说着,呼吸微微急促,拎着试卷的手,晃动得发出沙沙声:“她说的话,太惹我难受了,我不小心就…”
沈谕瑾瞧了眼纪暄研发抖的右手,意识到她未尽的话是什么,沉默片刻,伸手按了按纪暄研的手臂:“我清楚纪姨,你先深呼吸,对,深呼吸。”
纪暄研冷静下来后,伸手用力揉了揉眉心,放下后眉间缀上一抹红,她忍不住苦笑一声,心说,她也真是慌神了,居然在孩子面前这样。
沈谕瑾大致明白早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让纪暄研先静一静,下楼去拿了个东西。
那东西是夏知惜压在她自己整理的相册里的照片,那相册封皮老旧,里面的相片倒是新旧都有,是夏知惜收集自己珍藏的照片用的,有回沈谕瑾不小心碰掉了相册,这张老照片正巧掉了下来,被他记住。
那张照片打眼瞧去久年代久远,及肩长发的少女撑着白色阳伞站在小桥流水般绚丽的灯光柱旁,那创意非凡的“流水”前摆着红底白字的牌子,牌上书“特等奖”,少女的眉眼熟悉,要不是照片的质感,以及与夏知惜不同的薄唇,沈谕瑾都要恍惚以为上面是夏知惜。
纪暄研从沈谕瑾手中接过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神情惊讶,还没开口询问,就听少年说:“纪姨,您看看照片背面。”
纪暄研下意识翻过照片,等她瞧完照片背面,用漂亮的行楷写出的字句,她忍不住眼眶泛酸,扭头用手背压住眼皮。
沈谕瑾看着低头难掩狼狈的纪暄研,沉默几秒,开口说:“纪姨,我先试试联系知惜。”
纪暄研和夏知惜之间的问题,到底需要她们两个人好好谈话解决,沈谕瑾只是把少女不知在何年何月在这张照片后的提字让纪暄研看到,让她囫囵能知晓些夏知惜对她们俩的关系的看法,有些时候亲近的关系里,站在圈外人的一些干涉是必要的,但是最多点到为止。
圈里的两人发生两人间难以轻易调和的问题时,由于关心则乱,十分容易出于主观地做出自认对对方好的选择,这种行为冲动、无意识,无论在任何亲近关系中都难以规避,这时就需要有第三方介入,轻轻的点到为止地撇开隔住两人的浮沫。
沈谕瑾正要回身走出去,把这片空间留给纪暄研。
身后却响起纪暄研带着鼻音的声音:“等等,小瑾。”
沈谕瑾回头,纪暄研把那张背面提字的照片贴在胸口,神色微缓,好似做下什么决定:“阿姨有件事想拜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