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彻一个人回来,说出他们明日就要启程这话之前,傅璋都不信,沈窗真敢走。
即使她与自己的未婚夫重逢。
天下还有哪个男人比得过他。
她要是真走,不是眼瞎便是脑子坏了。
虽然她没有给她名分,在她告诉他春回想杀她时,他便让封彻暗中将春回监看了起来。
他知道她不满他把她赶出观澜院,她在赌气,春回欺负她,她还是得找他撑腰,他刻意不告诉她,因为她的用心讨好让他乐在其中。
他以为她早看明白了,只有像先前那样全身心放在他身上,才能在这府里立足。
所以沈窗忽然提及明媒正娶,他虽然斥责她痴心妄想,但也只是想冷落她一段日子,让她想明白自己的身份。
按她的身份,对他的大业来说毫无价值,他留着她,只为了自己身心愉悦,但他自认没有薄待她,每日都给她珠宝,只要她用点心,他也不计较她偶尔的自傲。
毕竟她是宰相之后,有那么点没用的高傲,他也不点破,因为总的来说,他跟她在一起时很舒心。
她说要走,还与外男见面,两次,他从始至终只觉她不自量力,她无知愚蠢。
他料定了她会犯大错,回来求自己,便让封彻按例放她走,他倒要看看,她这性子能耍到什么地步。
今日一早,杜棹果然找到封彻面前来,自称是沈姑娘表兄,想求见他。
傅璋接见了。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说起治国理论,全是纸上谈兵,毫无经验见地,这样的人若不是与沈窗有干系,定被卫子犀挡了,根本到不了他面前。
傅璋问他何时可攻打南楚,他磕磕巴巴说了几句废话,便开始拍马屁。
偏偏他拍的马屁也只会一味吹捧,远不如卫子犀,甚至不如沈窗说的话来得好听。
他最终搬出了沈澍。
“草民曾师从沈相,虽不擅战事,但草民善治国。”
傅璋仿佛来了兴趣,问:“沈澍当年向李宋求和被贬,此事你如何看待?”
杜棹神情不定,最终道:“那时沈相年老,生了退意无可厚非,但沈相对赵晋最后的安定做出了卓绝贡献,殿下如今朝局大定,外战未歇,是该勇于开疆拓土的时候,草民出于沈相门下,但深知老师的短处,必不会犯那等软弱弊病。”
他这话一出,傅璋心里嗤笑。
若说入主东宫之前,这话他或许爱听,但如今他总揽国政,才知治理天下多么复杂多变,而朝政和国战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多么难以厘清。
他已经不是先前的武王,他是太子,接手朝政以来,他对天下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对沈澍当年的治国之政也不似之前那般鄙夷。
相反,按当时情形,他知道沈澍这求和的谏议背后有多艰难,不像是软弱之辈。
若沈澍有弟子,他或许真会重用。
但此人所说,明显是顺着往日对他的传言,刻意说的谄媚迎合之辞,要么他毫无政见,要么背师媚上,无论哪样,都足以说明,此人是庸才一个。
傅璋随口问:“阁下真是沈澍的门生?”
他神情平淡,眼里略有戏谑,看得杜棹额头冒汗。
傅璋认定他在撒谎,他不敢说,他也不恼,脸色更加平淡:“沈窗也姓沈,或许与沈澍有关系,孤传她来问问。”
杜棹眼露惊慌,忙道不必,傅璋止住封彻。
杜棹便什么都招了。
得知他们两个有婚约,傅璋眯了下眼。
“小窗是沈相的亲孙女,我与她议亲时,上门去过几回,见过沈相一面。”
傅璋沉默了许久。最终没有追究他的过错,反而看在他是名门之后的女婿份上,给了他一个淮州司马的职位。
虽然远离上京,但对他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杜棹喜不自胜,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傅璋随口提到沈窗,“她也想回家乡看看,你去赴任时,把她带着吧。”
说着,亲手把盖了国印的文书递给他。
傅璋做了这些,便一直等在理政殿,把卫子犀叫来问了杜棹其人。
卫子犀提及此人也是不以为意,原来他是淮州刺史的公子,而淮州刺史面对陈蔡不仅不战而降,被陈蔡赶走之后,举家投靠另一支叛军,不惜献上自家女儿,后来被讹尽财宝之后便被赶出去,在乱世里失踪了。
傅璋听得眼眸发寒,让卫子犀以后别让这样的东西出现在面前。
人不是他引荐来的,卫子犀莫名其妙,却也知道他在气头上,不敢惹他。
明日手下将领要带兵去北海平叛,正是军情紧急的时候,傅璋却心浮气躁,难以定心。
傅璋等了大半日,连军报也搁置了,他只想着,若沈窗真跟这样的人走,他要让她怎么死。
封彻黄昏时分带来的消息,她要跟他走,就在明日,好似一日也等不及。
傅璋气笑了,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一个讨他欢心的女人罢了,做出这样的蠢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反而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认清谁才是她应该依靠的人。
到时再看她表现和他的心情,看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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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沈窗便睡不着了,她一直等到孟蝶和其余两个丫鬟都醒了才起身。
孟蝶知道她今日要走,走在后头,跟她相拥道别,希望她离开了闻鹤园,真能得偿所愿。
沈窗也祝她以后顺遂,能平平安安地。
沈窗已经收拾好东西,孟蝶出门了,她便也背着包袱走人少的小路,从后门离去了。
她站在街口,等着杜棹来接。
天色还早,几家早点铺子开了门,深秋的早晨略带寒气,早点铺子的蒸笼里雾气腾腾。
她买了几样早点,等着和杜棹一起吃。
等到大上午了,一辆马车才停在她面前。
杜棹跳下来,在四处张望。
沈窗朝他挥手,他打量了她几眼才认出来。
沈窗出门时已经换上了男装,用掺了土灰的粉将肤色调得深了些,用眉黛将眉毛加浓加长,还点了些红色的瑕疵,乍看之下只是个普通男子,但细看还是不乏改扮痕迹。
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逗留,嗯了一声便上了马车。
车夫只晃了她一眼,投以和善的笑。
沈窗不说话,弯身进了马车,杜棹上来与她同坐。
进了马车,杜棹才解释来迟的原因,他说今日青龙大街封锁,是龙武军要出征北海,三殿下傅珪也要去,太子殿下在东门送行。
提到太子殿下,杜棹特别注意沈窗的神情,沈窗却毫无反应。
沈窗只想着淮州在西边,他们出了西门,碰不上傅璋的队伍。
杜棹见她反应平淡,压下了告诉他借她的名,得了淮州司马的官的事。
他有些怕她后悔跟他走,毕竟她曾跟过太子殿下那般地位的人,而他只是个卑微到靠她得官来,以后还要靠她接济的男人。
这件事定要告诉她的,等到他们回到淮州也不迟。
因有车夫在外,沈窗很是谨慎,因杜棹不会武,而那车夫看起来身强力壮,是个不稳定因素,她打算一直不说话,等夜里歇宿,只等他们两人的时候再解释。
她回想着溪合县的街道巷陌,刚启程便有些近乡情怯,也不知曾经的沈家祖宅是否完好,尤其是宗祠里头祖宗的派位还在不在。
杜棹见她眉头不舒展,却觉她是不舍得离开。
“小窗,以后你会不会后悔跟了我?”杜棹忽然问。
沈窗眼里露出困惑的神情。
她看了看外头,还在城内闹市,外头嘈杂,或许车夫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想了想,轻声道:“怎会,我还怕连累你呢。”
“我知道杜郎心怀大志,是我非要你带我回去,你也知道我生的这张脸是祸不是福,恐怕会惹来麻烦。”
“不,是我无能,无法保护你,才害你要藏起面目。”
“回到溪合县便不用了。我祖父在溪合县有些名望,而且我学了些医术,以后回到家乡,就算我是女子,也能立足。我担心的是杜郎的才干得不到施展,会不会怨我。”
杜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垂下头没有说出来。
沈窗笑了笑道:“其实,我们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杜郎,送我回溪合县后,我会给你一笔钱,你重回京城,继续追寻你的前程便是。”
杜棹有些惊讶,沈窗确实跟从前很不一样了,说要重拾婚约的是她,如今都一起启程了,她又说婚约可以不作数。
好似这婚约并不是她看重的,她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让他送她回家,婚约只不过是拿捏他的钩子。
更可怕的是而他确实因此动摇过。
杜棹忽然生出些戒备来,她对他如此不真诚,是不是还瞒了他许多。
他忽然想到,凭她的姿色,太子殿下怎么舍得就这样放她走,她定是瞒了自己许多事情。
“不,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定是要与你成亲的。”杜棹忽然坚定道。
就算她跟过太子又如何,以后还是只能靠着他而活。
沈窗怔了片刻,实际她对这婚约是可有可无的,她之所以如此是,是看出了杜棹的犹豫,她本以为她放他自由,他会松一口气。
但他既然守约,她换了个思路,也不是不行。
“这样也好,我们成亲以后,杜郎再回京来也是一样的。”
杜棹心里有鬼,对此也只能暂时领情,等她真与他成亲,只能对他唯命是从,他再告诉她实情,她也只能接受。
沈窗对杜棹的所思所想没有丝毫察觉。
杜棹在杜家是最小最受宠爱的公子,他心地单纯,乐善好施,这些都是父亲母亲和兄长认证过的。
即便经历流亡,但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改的,沈窗推己及人,她也做过许多违心的不入流的事,但她自认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没有变得面目全非。
所有她相信杜棹,便如相信自己的血亲。
她的父母兄长宁可自己去死,也要把生的机会留给自己,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信任的人出卖。
马车出了城,沈窗便不再说话。
因归乡令仍在,城门令只查看了他们的马车,没有查看过所便放行了。
西门之外是一片平原,原野上有一条蜿蜒的大河,顺着远处的高山而下,流进偌大的上京城。
西行的官道便顺河而建。
今日天阴,出城不多时,河边刮起大风,扯得车帘猎猎作响,风卷着沙尘裹进车里。
在扑扑响声中,似有滚滚雷声自远处滚动而来。
只是这声音不绝,不像是雷声,沈窗疑惑,想打开车帘去看,忽然想起这是马蹄声,很多很多的马。
马蹄声自上京西门而来,踏得地面滚动,好似河水也被震得波动。
沈窗的心跳也快了不少,她有些心神不宁,听得车夫在外头说话:“贵人,有龙武军来了,我们得避让片刻。”
杜棹立刻道:“快快靠边。”
龙武军不是从东门出征吗,怎会经过西门。
沈窗和杜棹均疑惑,马车靠在了平原一边,不多时,马蹄声擦着车厢而过,不止路边,连平原一侧也有。
可以想见军队从这马车两旁流过的画面,马车前的马儿不自觉踏着蹄子,车夫呵斥了几声才安静下来,一阵惊心动魄的喧嚣过后,滚滚马蹄声在近前停住,没有如他们预想中的那样由近而远去。
“我做人本分,是您二位……犯什么事……”车夫的声音颤抖不止。
“车里的人,出来!”有人高声呵斥。
车帘被风斜吹,沈窗和杜棹看见车夫滚下马车,朝着发话的人那边跪下了。
外头不远处是密密麻麻的马蹄,还有的没有停住,从后头赶来,近处的马儿打着响鼻,骑兵轻声呵斥,马儿便站立好一动不动,都是朝着他们的马车。
他们被骑兵包围,容不得片刻耽误,杜棹先下了马车,沈窗犹豫片刻,也躬着身子走了下去。
“见过太子殿下。”杜棹先行下拜。
沈窗脑子一阵空白,丝毫不知这情形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抬头看前方一眼,双腿一软,随着杜棹跪在他身边,只不过一声也发不出来。
外围还有骑兵到达,围了过来,官道被挤满,平原上的骑兵训练有素,将这方围得水泄不通。
初始的震惊过后,沈窗一瞬间想了许多,傅璋必是为她而来,但她觉得他们之间已经两清,她想不通他如此阵仗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猜想绝不是闲得没事,对她而言也不是好事。
她快速思索着可能和应对之法。
不想傅璋开口,却是对杜棹说话。
“孤昨日才赐封你做淮州司马,还有话没来得及交待,杜司马为何如此急着去上任?”
沈窗脑海里哄然一声,她侧首看了杜棹一眼,杜棹没有否认。
听得有人呵斥:“殿下问话,何不回答?”
沈窗终于抬头看向傅璋,秋风漫卷,将他的赤红礼袍吹得上下翻飞,周边三丈外是黑压压的马,马上是黑压压的士兵,一个个目光炯炯,脊背挺拔,背着长刀和弓箭。
而他是其中最刺眼的红色,墨色战马旁挂着白羽箭,居高临下睨视下来,睫毛若鸦羽,看不清他的神情。
“臣思念家乡,想早点回到家中,未向殿下辞行,是臣之过。”杜棹回话,声音颤抖。
“是你思念家乡,还是你身旁的表妹呢?”傅璋问。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杜棹却觉天威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只能老实回答:“是小窗归乡心切。”
沈窗伏跪在地,手指动了动。
“是吗,沈窗,你跟着孤许久,本应由孤派人送你一程才是。你如此心切,为何不与孤说呢?”
傅璋说完便是静默。
风声刺耳,杜棹压着嗓子提醒她回话。
“小窗……”
沈窗许久才找回声音,道:“沈窗不敢让殿下费心。”
“怎会,你伺候本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傅璋漠然看着她伏身在黄土里,连头也不敢抬。
“何况你身为沈相之后,孤也该送送你。”
沈窗的手指颤了颤。
惹得傅璋嗤笑了一声。
“就连你身旁那个,孤也是看在沈澍的面上才给的官做,于情于理你都该来拜谢才是。”
沈窗错愕,惊讶看向杜棹。
“怎么,杜司马没有告诉她吗?”
“还没来得及。”杜棹有些心虚。
“那现在跟她说。”
傅璋让二人起身,就站在他马前两丈处。
杜棹低声道:“小窗……我是借了你和沈相的名才得太子殿下赏识,我本打算回了溪合县再告诉你,我怕你怪我。”
“你告诉他我祖父是沈澍?”沈窗问。
杜棹点头。
沈窗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溪合县再告诉我,我就不会怪你了么?”
“我也是没办法了,殿下并未苛责,他也很赏识沈相,小窗你不必妄自菲薄。”
沈窗想笑,却红了眼眶:“你知道我手里这些财宝是如何来的,你知道我平日是如何伺候太子殿下的吗?”
杜棹愣怔。
“好了。”一旁傅璋淡声打断二人交谈。
“不用你了,自去上任吧。”
沈窗一时间不敢面对所有人,她只想逃离此处。杜棹如此做,也只是出于自利,实际上没有坏心,令家族蒙羞的事情是她自己做的,与杜棹无关。
已经到了这里,她不能全怪杜棹,她跟他的婚约注定是无法履行了,但她还是想跟他一道回溪合县去。
杜棹朝傅璋下跪拜别时,沈窗也随他一起下跪。
“民女叩谢殿下。待民女回到家乡,定向祖父祭告殿下恩德”沈窗朝着傅璋磕头。
傅璋冷冷看着她,“好,滚吧。”
沈窗心神不定,根本来不及想明白傅璋此举到底有何目的,她只想逃离这令她窒息的人。
杜棹却明白傅璋所作所为是何意,他自觉尊严不存,但那又如何,他所求本就是一个官名,如今已经得到,沈窗虽然好,但不该属于她,被太子殿下取回去,他反而安心了。
两人一起起身,四望除了河面,便是黑压压的骑兵队伍。
沈窗朝着马车走去,车夫颤颤跟上,而杜棹走得快,连马车也不要了,走到河边也不停,涉入水草里,要从骑兵围成的地方绕过去。
“杜郎!”沈窗情急之下唤了一声。
杜棹仍旧不停,已经走到了水中。
沈窗抬步要去追,只听快速而轻微的响动,一抹白色擦过,嗖地一声,接着是嚓一声,杜棹身形一僵,头上多了一支贯穿而过的白羽箭。
杜棹倒进河水中,脑袋砸向水面,立刻有血花蔓延开来。
车夫颤抖着跌在地上,朝着马车爬过去。
沈窗浑身凉透,她却动弹不得,好似被一箭扎穿头颅的人是她。
傅璋放下雕弓,看着沈窗的背影,“不想活了就走。”
他的声音混着风里的血腥气来到沈窗面前,她打了个寒颤。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的想放她走,这些都是他碾碎她尊严的手段。
她转过身来,长风猎猎,周边的人影都模糊起来,傅璋的绯色衣袍化作一团,却是无比锋利。
沈窗眼眶红了,泪水无声滑落,将暗色皮肤划出一道白色痕迹,傅璋转着手指上的扳指,放低声音:“过来。”
沈窗没动,拿出身上的手帕,一点点将脸上的妆容擦去,也将泪水擦了个干净。
她本来的皮肤露出,傅璋才看清她的脸色惨白,嘴唇没有颜色,连眼神都是灰白的。
她微微侧身,朝着西方跪下,双手举到额头,三叩首,接着起身再拜,三跪九叩之后,她伏在地上。
以极低的声音道:“爷爷,爹,娘,哥哥,请原谅沈窗,我撑不下去了,我这就来找你们团聚。”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破碎,没人听见她说了什么,她说完立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那里没有路,是里外数层骑兵,马上的士兵冷漠无情,如一堵高不可攀的铁墙,而她纤细得如同一粒尘埃。
她一直走到马前,马儿往前踏一步,她便会被踏成泥土。
“诸位。”她此刻却无所畏惧,仰首看着他们,“借过。”
没有人动弹,她竟要硬闯。
“让她走。”傅璋道,清晰锐利得风也吹不散,只是带着令人齿冷的寒意。
马儿立刻后退分开,包围得坚固的铜墙裂开一条缝,沈窗走进去,一阵长风吹来,她的发带横飞。
她望着西方,从左右骑兵中间走过去,昂首挺胸视死如归。
身后起了响动,与杜棹中箭前的声音一样。
咔哒一声,沈窗脚步仍旧不停,她数着步子,十八,十九,二十。
够傅璋一箭穿头了。
破空声袭来,她站直了,等着那一瞬间的痛苦。
破空声擦着耳际飞过,扎进了她前方的草地里。
周身血液回温,她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茫茫平野,草木衰败,但都努力活着,求死的勇气瞬间消失,她一时激动,拔腿朝前跑起来。
身后静了片刻,终究还是有马蹄声追来。
红色身影窜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名分可以给你。跟孤回去。”飞星躁动不停,傅璋的声音也波动起伏。
沈窗累得跌倒在地,她双膝跪地,双手撑着上半身,仰头望着他。
定定吐出三个字:“我不要。”
说完爬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的目光是傅璋从未见过的坚硬,好似换了个人,傅璋看得怔了片刻。
不过他更不敢置信,她竟当众违抗他的令。
傅璋转身朝着那方,握弓的手紧了紧,沈窗跑得跌跌撞撞,要杀她不费吹灰之力,他取出几支箭,连着射出。
不知是不是风太大,他的每一箭都射偏,却每一箭都擦着她的耳边飞过,落在她的面前三步处。
箭矢的声音没停过,沈窗左奔右突,傅璋的箭囊里还剩最后一支箭时,她终于体力耗尽,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把她捆了,带回闻鹤。”傅璋冷声下令。
士兵下马走近,沈窗还想跑,刚支起上半身,她被提起来,双手绑在身前,被拖着走回路边,丢回了马车上。